一方面,她希望他和新月之间产生分歧;另一方面,她又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只是,对他们而言,还有权拥有幸福么?
他们的身份,是这般的尴尬。
曾经相爱的眷侣,如今的亲戚。
想到“亲戚“二字,林六就不由得苦笑。
沈思危猛然抬头,看到她脸上的一丝笑:“幽兰,我们……再也不可能了,对么?”
“是……是啊!不可能了!”所以他们只能在人前故作陌路,只有在唯他们二人时道破真心所想。
“我知你心,你晓我意。那我们……”
“在他们没有寻回我们之前,就让我们做一对相爱的情侣。当我们被寻分开之后,就……深埋彼此的情吧……”
深爱的人近在眼前,现实却残忍的隔阻着他们的心,即便那心,穿越过千山万水,也紧紧相连,却不能再爱,不敢言爱。
“相爱的情侣?”沈思危觉是这字、这话好痛,看似美好,却是世间最温柔的一刀,扎在心上,痛彻了灵魂。
她的手就停留在心前,那灵魂的深处牵动着丝丝痛楚,入口的清茶甘甜之后余留在心头的是涩涩的苦意。他移动着大手,覆上她的纤手,紧紧地包围着,这样冰凉而细腻的小手哦,他曾想握,却不能握,此刻就捧在手心。
“你听……”他悠悠地道,锅里的水在沸腾,火上的柴薪在噼叭作响,“外面的风止了,好像雪也住了呢。”
“是啊,风停雪止了。”她重复着他的话。
用不了多久,沈家就会发生思危没有回燕京,一定会加派人手寻来。
寻到了他,也就寻到了她。
“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呢?虽然有茶喝,可还是觉得饿!”
他们这样聊了多久?林六不知道,但和他在一起,觉得再漫长的年月都变得很短暂。
“我在外面取雪的时候,发现那雪下得好厚,成膝盖了呢。”
“这是我记忆里最大的一场雪。我想,我们可以到外面去找点吃的。”
“吃的?”
林六眼睛一亮,最初她还在想,如果再没有吃的,她会打他那匹骏马的主意。
沈思危笑了起来,灿若阳光,明如孩童,笑得这般的纯净:“我们可以去雪地里抓野鸡,还可以去河里抓鱼。”
“真的吗?”
“风雪停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好!”
林六欢喜起来,放开他的大手,两人欲打开房门,不是已经取掉了凳子等物么,怎的还这么重得推不开。
两人一起使力,用力摇着门,好不容易推出一条缝,两个人都呆住了:外面,一片漆黑。
天,怎么就黑了,就黑成了这般模样。
在黑暗中,他和她都依昔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狼嚎声,这般的孤寂,像是野狼落了单,正在寻找着失散的同伴。
他看着她,笑道:“看来只能等天亮后,才能出去觅食。”
她回应着他温婉的笑:“我想明天我们就有吃的了。今晚,继续喝茶。”
“我再取些柴禾到屋子里。”
“那我给马儿取些干草。”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寒气扑面,空气里都是一股凉意。
雪,在深夜里止了。
但愿明天将是一个晴天,可就算这样,还是会很冷。
林六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就像开门看到黑夜一样的意外。她没想到,自己会熬这生死一关,也未想到,不远百里在冰雪之中相救于她的会是沈思危。
就如她所说,她的心冷冻了、封锁了,却又因沈思危而心动了。
因心动,就会有心痛。
因心动,也能体会到幸福和快乐。
两个人这会子不知道吃了多少盏菜,林六倒是换过三回茶叶了,山野茶肆的茶本就不好,不过因是雪水熬茶,还能勉强入口中。
夜间,吃多了茶的弊端:总要起夜。
林六还好,沈思危却早已有些坐不住。
“我去方便!”他起身就要去开门,却听林六吃吃笑了两声:“若是总去外面方便,也不怕着了风寒。”
她起身,从那个木柜里取出一只大乌盆:“不如就先用这个罢!”
沈思危颇有些尴尬,在这屋子里方便,还当着她的面。
“你抱我取暖的时候,可没这么多想。大不了,我转过身去就是。外面那么凉,不要去外面。再说,你之前没有听到远处传来的狼嚎声么?冰天雪地,那些野畜们定然饿坏了,若是让它们了这里的灯光,不等燕京的人寻到我们,我们就先成了他们的美食。”
他接过她递来的乌盆,转到了边,而她也转过身去,抱了一推禾草,开始打理着那张木板床。这茶肆也太简陋了,连床垫褥也没有,盖的也是一床破被,在床板上铺上一层干草,也许就没这样磕人。
沈思危方便完,还有些不好意思,而林六仿佛根本没听见一般,他心里也自在了几分。
看她将干草铺上又揭起来,那副犹豫不决,又思虑万千的模样,沈思危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也瞧见了,积雪很厚,雪消时最冷。我们得给自己布置更暖和一些。这里有茶叶、有盐,还锅灶、碗碟,怎么就没有多余的被子。看这方圆数里又没有别的人家,没道理将一些日常所用的物什都一并带走,所以……”
“你觉得这屋子里定然还有别的东西?”
“先找找看吧,如果能再找出一床被褥来,就不会冷了。”
两个人这里敲敲,那里摸摸,从锅灶边一直寻到了柜子处,情形并不乐观,他们找了许久也没有发现端倪。
林六又和沈思危将那柜子移开,这一移,还真瞧见地上有块木板,木板移后,发现里面凹陷处放有一只大木箱子,箱内有一床簇新的被褥,灰布白花的,一边还置有一个大包袱,包袱里是几件粗布衣衫,依然是山野村妇和村夫的衣服。
“看来这家路边茶肆是一对夫妻。”
“也有可能是一对父女、一对兄妹……管他呢!先借来应应急,回头我们离开的时候,一切恢复原样,再留些银两给他们就是了。”
沈思危赞赏着林六的判断力。
冷暖问题现在能解决了,可是吃还是没有着落。
林六问:“如果他们留些吃的就更好了?不过感谢他们给我们留下了御寒的东西。”
“他们看茶肆就是为了赚点接济家里的零碎银子,也许是户连饭也吃不饱的夫妻呢?”
不知为什么,沈思危就是一种感觉:经营这家茶肆的就是一对夫妻。
他看着她,原来她并不贪,向往更好,但也极容易满足,只要有御寒的就好。
取了衣衫、被褥,将柜子移回原处。
林六又用禾草结成两个枕头状的东西,沈思危静静地看着她飞舞的手。
“思危。”她说,“这结干草为枕的法子还是跟无量师伯学的,他真会很多东西,修为极高,无论是丹青书法还是音律、武功样样都很精通……”
“无量道长?就是那个绘《秋华图》的世外高人?”
林六应道:“那次,我让李夜把我的新绣图拿到燕京变卖,又一并拿了他的几幅画作。其实,我是想拿画给你看。”
“在端王府里,见到那幅画时,我的确怔住了,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才华横溢的高人。”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便是如此罢。世间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只要你潜心学习,终有一日,定会达到无量师伯那样的功底。”
“无论是画风还是意境,都不是我所能及的。难怪,你一展才学就震惊了整个燕京,原来跟他学的。”
两个人因为画谈到无量道长,又因无量道长此人,谈到了丹青、书法、音律。
床,铺好了。
也有了禾枕,可谁也没有睡意。
两个人相拥躺在木板床上,下面垫着厚厚的禾草,铺着那床破被褥,身上盖着那簇新的被子,皆着中衣而眠,他说画作,她谈观点;她谈音律,他说名曲……
没有了男女身份的介别,只是两个知心的人在缓缓的交谈。
夜,万簌俱寂。
明天,也许就晴了。
她得早些起来,到外面去弄点吃的。
有些累了,身边的沈思危已经进入梦乡,手自然地搭放在她的腰身。
他没有对她做什么,因为他是正人君子,更因为他们现在的身份,情感可以更近,可雷池却不能跨越。
林六撩开被子一角,小心地走到火堆前,添了松柏枝节,那火苗又燃了起来。
她想好好地睡,可肚子里总像是蓄了一场火苗,很想咳嗽,却终是没有咳出声。
这一场风寒,到底是他救了她,还是她体内的素女功真气救了自己。
有幸再遇他。
她冰冷的心里又有了一抹热情,唯是对他。
明天会如何,她无法去想、不愿去想,但她会加倍珍惜这难得的两人相处的时间。
这让林六忆起了关于《梁祝》的故事,同案读书、同榻而眠,整三载,梁山伯不识英台女儿身。如若识晓,梁山伯能否控制自己身体的本能冲动。但她知道,沈思危控制住了。没有过份的亲昵,只有心的相许、情的相倾。同榻而眠,却有守之以礼,普天之下,又有多少相爱男女可以做到。
他,成全了她爱的忠贞。
她,给予他平生最大的尊重与喜爱。
“幽兰。”
听他轻唤,之前还听到他低沉的鼾声,不过半个时辰,他又醒转了么。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道:“好好活下去……”
曾经有人这么说过,是李夜!
只是,虽有感动,却不及他的温暖。
林六侧眸时,借着火光,却见他睡得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