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与镇远候府关系密切的官员,都陆续遣人过来请安。连恭王、端王、太子府……还有几家皇亲国戚,一整天都有人纷纷到访。好在沈大夫人应付自如,早安排了好几处厅堂照应客人,又有沈三夫人这个帮手,虽忙却不乱。
初三,沈大夫人早早安排了人手、备了贺礼,令下人们陪着沈大、沈三、沈五三兄弟逐一拜访在京的王府。沈大夫人知晓沈思危和嘉王颇有芥蒂,便遣了沈思危去二皇子的端王府,沈三自是要去恭王府的,他妻子是恭王完颜擎宇的掌上明珠,也一并携了一双儿女过去。
镇远候府自有自家的规矩,初三、初四不待客,若各处再要拜访,就要等到初五了。
沈思危带了礼物,携上两名家奴就往端王府去。
端王府今儿也很热闹,方才忆起,每年初二是太子府会客,然后就是二皇子、三皇子……依次排列下来,其间皇子、公主们在宫里还有一次会面,都是几家关系较好的姻亲。
对于镇远候府来说,初三却是年节里难得清静的一天。沈忆南回来过几趟,只半天时间竟已经走访了四五家,沈三夫妇许是留在恭王府吃午饭。就如林六猜想的,直至午后沈三回来了一趟,又带了下人来访客。
唯在沈思危,去了端王府现今都没瞧见人。
丫头道:“五公子最不喜欢应酬,许是去他的几个朋友家去。年年过节,五大才子就聚在一起吃上两天酒。每年他回府,哪年不是醉的,所以你莫要担心。”
林六笑了笑:“他是男人,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初三一整天,就早上吃饭时瞧到了他,一直到天黑,林六都未曾见到沈思危。
今儿,已经是初四了,还是未瞧见。
她也未多想,只当他真如丫头所说那般,去投缘的朋友家吃酒玩耍。她依旧忙忙碌碌地赶着自己的绣图,进展比她预想的要快,许是因为沈思危没来找她聊天的缘故吧。林六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不来找她,生怕误了她的绣活。
过了初四,府中各院就不聚在一起吃饭了,林六的饭菜也是由下人送到阁楼来的,她特意吩不要太多,四菜一汤加半碗米饭就足。
初五,沈思危还是没有来。
林六心头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巧送早饭的下人进来:“林小姐,用饭了!”
“莲花,五公子这几日在忙什么?”
侍女的眼神闪烁,嘴唇蠕动了数下,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你不是在五公子处服侍的么?我来之后,你才拨给了我。”
莲花干笑:“自林小姐来后,我白天晚上都在阁里住,少有过去。林小姐还是问问旁人吧,我……我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林六不信。
若干年后,林六时候回想起这事儿,那时候如若她不会看人的神色,不懂得辩书识人,更没有因为年少时的好奇,把辩书识人用在看人的脸色中,也许她会快乐许多。
“真的!真的!好几些天没回五公子那边了。”莲花忙忙碌碌地将稀粥、早点摆放到桌上,然后快速地离开。
林六的判断:出事了!
可到底是什么事,让下人们都要瞒着她。
沈思危怎么了,为什么不来找她,还是他被什么事给缠住了身。
他们到底是快要成亲的夫妻,她应该关心他的去向。
林六吃罢早饭,下了阁楼,往沈大夫人院子移去。
正要进院,便见沈思危满是烦忧地耷着脑袋从沈大夫人院里出来。
“思危。”她迎了过去,看着他满脸的愁色,“出什么事了?瞧把你为难的。”
沈思危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怕,他们俩都学过辩书识人,而她的辩识之法不在他之下,担心被她识破。
沈大夫人瞧见了林六,唤道:“是幽兰啊,快进来,我刚才正说要去你阁楼看看你的绣图呢!”
“大嫂!”林六甜甜地唤了一声,“那图还有一天就完成了,不过还要做一些其他的处理,加卷轴,绣花边,然后还要用浆洗、裱烫。”
沈大夫人道:“绣图还要浆洗、裱烫。”
“是啊。如若不做这些处理,是很容易褪色的。我正好想找大嫂帮忙,叫下人们帮我采购一些物材。”
“你要亲自浆洗、裱烫?”
“绣了那么久,让外面人做,怕弄不好,所以就亲自动手,好在之前绣过一些小东西试过,有些经验了,不会弄坏。”
说话间,沈思危却已经溜走了。
林六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有一点没错:“大嫂,思危好像在躲我?”
沈大夫人也是聪明人,忙笑道:“他昨儿与几个朋友都喝醉了,许是怕你说他,所以先避开了。”说得自然而歉疚,林六也不往心里去。
和沈大夫人闲聊了几句,就告辞回到阁楼,忙到夜里近四更时分,绣图总算是完成了。明儿再花一天的时间绣边,然后后日再做卷轴,如此一切都算是完成了。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喝醉了便喝醉,可为什么躲她呀!
次日一早,沈思危来了。
站在窗前,看了看绣图,手里拿着一包东西:“幽兰,这是大嫂让我交给你的。”
“思危……”
他低埋着头,递过东西:“昨晚你又绣到四更了,注意些身子。”
“思危,初九就能完成,剩下的就是裱烫,初十……我们……”她答应过他,如果绣图完成,就和他在一起。
“哦!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这几日许就不能常来看你了。”
他转过头去,留下一串脚步声,消失在她的眼前。
一定出了事!
可她又不想在最后分了心。
只得一切都按照原计划来。
这一夜,又绣到了四更二刻,边也完成了。
而卷轴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只需要套上去就可以。
为了以防万一,林六很谨慎,浆洗的水也要试过,可裱烫的材料好像有些不对。许是下面人不知道罢。
本想去找大夫人,可林六来时,被告知大夫人今儿出门了。
正月初八一过,沈三夫妇又开始忙碌他们的生意,在各地奔波。
林六轻叹一声,叫了随侍的丫鬟,乘上镇远候府的轿子,往繁华街巷去。
在一家书画古董店里,挑了裱画的用料,又细细地询问,只是自己要的那种,正要离开,却听外面的过客议论着。
“你说了么?镇远候府的沈五公子婚事有变?”
“他不是和兵部杨大人的外甥女定婚了么?”
“唉!定婚了又怎么样?你说他的胆子大不大?居然敢强占新月公主,这一回连皇上震怒了……”
“杨大人的外甥女都住到镇远候府了,那已是他的人了,他怎么还敢染指公主?”
“镇远候府有祖训,男子不得纳妾,你说难道是两女同娶?”
“许是公主不会同意。”
“一妻一妾?”
“沈家有祖训。”
“这回可难喽。”
“现下所有人都在猜,最后嫁给他的是公主还是杨大人的外甥女?”
“好好的闺女,全被糟踏了。”
“可不?听说杨大人的外甥女也是才貌双全……”
“那又怎样,另一个可是新月公主。”
林六手捧的纸包跌落地上,沉闷落响,机警的小二拾了起来:“小姐,请拿好!”
她点了点头。“莲花,你一早就知道了,对吗?”
“林小姐,我……”
她以为已经说服了新月公主,却发生这样的事儿。沈思危强占公主,这不可能,只能是说他也许中了什么人的阴谋。
她站在文房铺外,这样的议论时常都能听到,这回是对面的茶肆。
寻常百姓,总是关于候门府邸、皇家的事,本是很小的事,却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你一言,我一句,就变了样。
她坐上轿子,耳边都是燕京百姓的议论声。
他们都瞒着她。
当她真心以待,他们却开始瞒她。
是因为怕她受到伤害,还是这件事让镇远候府的太夫人、候爷左右难决?
刚下轿,便见一名丫鬟过来:“林小姐,杨府来人了。”
林六随丫鬟来到正院花厅,却见杨沁泰、吉妈和秦嫂都在,一边陪着的是沈大夫人。
她福了福身:“舅父。”
“幽兰,跟舅父回去吧?”杨沁泰的眼里蓄满了怜惜与心痛。
人家是当朝公主,他们以什么样的身份去争、去夺。
她泪眼朦胧,哭有什么用,她总得再问一回沈思危。“舅父,无论怎样,我想再见见他。等我问过了他,是留是去,再作计较。”
“幽兰啊……”杨沁泰说不出后面的话。
吉妈走了过来:“表小姐,放弃吧。今儿一早,皇上又下了一道旨意,着令沈五公子和新月公主择日完婚。”
“那……那……”她问不出来,害怕自己在知晓了结局之后会倒下,不,曾经的她是那样的坚强,不会倒下的,“我呢?”
杨沁泰道:“几位娘娘已知你绣图参加上元佳节献技的事儿,若是夺魁,许诺为你另赐良缘。”
“另赐良缘?”她的心好痛,却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双唇,不让眼泪滑落下来,她双臂垂落,大声道:“我要见沈思危,叫他来见我!”
沈大夫人沉思一阵:“林妹妹,不如你先随杨大人回府。”
“沈思危,你到底是不是男人?难道……你与我道出实情的勇气都没有吗,你到底是怎样想的?你告诉我啊!”
沈思危此刻就在沈忆祖就在花厅里,站在屏风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