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话音一落,众人便有一阵的安静,继而便有些窃窃私语,然而终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马齐!”康熙大声喊道。
“奴才在。”马齐忙往前一步,躬身行礼。
“你说。”
“呃。……”马齐曾经跟着康熙出征葛尔丹,如今已经是武英殿大学士,才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曾得康熙钦赐御书“永世翼戴”榜。但面对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敢随便开口。
“讲!”康熙大声喝道。
“是,奴才遵旨。”马齐立刻站直了身子,滔滔不绝的讲起了太子胤礽平日对臣民百姓,稍有不从便任意殴打,其侍从肆意敲诈勒索,仗势欺人,等等,一连十数条罪过。
康熙听马齐说完,点点头,又道:“还有谁?站出来说。”
“臣有本上奏。”大将军阿灵阿站出来,他本就是跟老八胤祀是一条心,今日见太子这样,早就跃跃欲试了,只是自己不好当这个出头鸟而已。如今见马齐已经说完了,便大胆的站出来,又列举了太子胤礽的一些罪过。
不多时,已经有十来位胤祀一党的朝廷官员站出来历数太子的罪状。康熙越听越生气,突然之间,头晕目眩,竟然一个站立不稳往一边倒去,幸好李德全在身边慌忙扶住,众人过来看时,康熙面色雪白,已经气的昏死过去。
李德全大声叫太医,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等人慌忙上前来,为康熙抚摩胸口,又掐人中,不多时,康熙终于一口气长长的呼出来。
然正在做这时,后宫的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跪在地上回道:“回万岁爷,佟贵人悬梁自尽了。”
康熙大惊,又问:“出了什么事情?”
那太监回头看看太子胤礽,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康熙大怒,抬脚将那跪在地上的太监踹了出去,又怒道:“快说!”
“回皇上,刚才太子爷吃了酒,跑带佟贵人的屋子里,正巧佟贵人在沐浴……所以……二人厮打了一顿,太子爷出来了,佟贵人就……上吊了……”太监战战兢兢的说道,又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声。
“逆子!”康熙气血翻涌,两步走过去,对这胤礽狠狠的踹了一脚,又被众人又拉又扶,将他安稳的放在刚搬来的椅子上。
康熙犹自气的气喘吁吁,脸色铁青,嘴唇发白,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李德全忙接过边上小太监递上的一碗热茶,给康熙慢慢的喝进去,这老皇帝的心才略稳了一些。想想年轻的时候,与皇后赫舍里青梅竹马,恩恩爱爱,她又因为在生胤礽的时候,难产死去,那一种悲痛之情油然而生,不觉长叹一声,泪如雨下。
当晚,皇上口谕:“胤礽不听教诲,目无法度,联包容二十多年,他不但不改悔,反而愈演愈烈,实难承祖宗的宏业。将胤礽废去太子之位,着宗人府看管,一切罪责等回京后再定。”
云晖在屋顶上,完完整整的看完这出戏,从心里冷笑了几声,转身离去。
康熙因此而生了一场大病,木兰秋狄提前结束,大队人马护送康熙的御辇回京城,一路上且行且停,走的很慢。行至西山行宫时,康熙见满山红叶,甚是可爱,便说再此处住一晚。
于是众人都在西山行宫安顿住下来,等康熙的心情好些再上路。
康熙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西山行宫苑内来回的走着,消瘦的身影更加冷傲,更加孤单。
人生最大的痛苦摸过于老年之时,子女的不孝,不才,不忠。身为皇上,也是如此,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才华横溢,忠孝双全。
一夜之间,康熙似乎老了很多,头发花白了,身子佝偻了,精神也不大好了。大臣们的心里都很担心,都在暗暗的揣摩着皇上此时对太子胤礽是怎样的处罚,还有没有再起复的可能,下一步谁会是太子等等……
大家都在关心自己的前程会不会受到影响,担心自己会不会站错了位置而受到牵连,就连几个皇子,也都悄悄的凑在一起,商议着什么,却没有一个,是真心的关心他的身体。
这一点,康熙很明白,但也无法说出来,这就是作为帝王的苦楚,永远也得不到别人真正的关心,永远也享受不到天伦之乐,永远只有与孤独和寂寞相伴,这就是孤家寡人,这就是称孤道寡的悲哀。谁也没办法改变,谁也不去想改变。
走着走着,康熙的脚步便往行宫外边走去,侍卫们紧紧相随,却没有一个人敢劝他。
一抹自负涌上心头,康熙这时候竟然孩子似的希望能遇上刺客,再像开封那样逃亡一次,看看上天还给不给他一个生还的机会。那样,拼命逃亡,浴血奋战之后,或许心中的苦闷会少一些。
然而,没有刺客,偏偏红叶之间却隐隐传来笛声。曲子有点忧伤,有点陌生。康熙便寻着笛声一路找去,侍卫们依然紧紧相随。
那边清溪畔,有一个白衣女子临水而立,背对着自己,吹着一支横笛。午后的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林子斜射下来,形成无数支光柱投在她的身上,一时之间,便觉得她恍如天人。
康熙眨眨眼睛,在仔细的看看,那人的确站在那里,这忧伤的笛声也是由她而来。但此时的康熙却无法向前,这空灵而寂寞,忧伤而淡泊的笛声,让人不忍心靠近,仿佛就在那一刹,她便会如美丽的幻觉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到笛声渐止,白衣女子轻轻的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才看清了她的面容,原来这小女子竟然是自己熟悉不过的人——芷云珠。
“喂!”康熙见她要走,便大声的喊了一声,他想喊“芷云珠”,可是又觉得那三个字不够亲切,想喊“茉儿”,可是那似乎过于甜腻,那是自己儿子对她的称呼,作为长者,他感到不妥,所以,情急之下,他便“喂”了一声。
芷云珠抬头,看见一身青灰色茧绸袍子的康熙,那样孤独的站在侍卫之间,连一向形影不离的李德全也不在身边,突然感觉到,千古一帝,真是不容易,这皇帝真不是人当的。身处这样的悲伤之中,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劝解,着这样凄艳的红枫林中,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叫了自己一声“喂。”
抬脚轻轻的走到他的面前,嫣然一笑,叫了一声:“老爷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丫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康熙听到那一声‘老爷子’,心中的苦闷顿时少了一半儿,一下子想到了开封之后,自己跟他们几个年轻人一路微服私访,下江南的美好时光来。便面带一个酸涩的微笑,看着芷云珠清丽的面容,伸出手臂,笑问。
“我因路过这里,喜欢这山上的红叶,便给山中老农几两银子,借住几天,欣赏欣赏风景再走。”芷云珠依然甜甜一笑,上前挽住了康熙的胳膊。
“哦,好啊,咱们俩一样,朕也是路过这里,看着一山的红叶这样好看,便留下来住两天,欣赏欣赏风景再走。”康熙点点头,轻叹一声,便任由芷云珠挽着,一老一少往溪边走去。
芷云珠对康熙的心情因何而糟糕,对木兰围场发生的一切都非常清楚,所以她闭口不提,只字不问康熙因何心情不好。只是把脑子里有关于秋天的诗词想出来,和康熙探讨,她知道,这位满人皇帝,对汉家文化也是非常喜爱并且精通的。
“老爷子,你记不记得有一首诗这样说:雨径绿芜合,霜园红叶多。您看,这两句诗说这里的景致,多贴切啊?”
“你考朕呢?这是白居易的句子,朕是知道的,不过朕最喜欢的不是这个,而是:试上高楼清入骨,岂知春色嗾人狂。刘禹锡的诗词倒也罢了,唯有这两句觉得大气。”康熙笑笑,一边看着满山的红叶,一边和芷云珠顺着溪水走着。
“老爷子对这些诗词很精通呢。”芷云珠轻声赞道。
“丫头,做皇上难啊,这个不懂不行,那个不知道也不行,因为总有人暗中挑你的短处,从而来做攻击你的缝隙,所以没办法,朕只好样样都学,虽然很累,但也不得不这样。”康熙想想自己幼年登基,和权臣周旋了十多年,最终踏着鲜血登基,然后平三藩,收台湾,西征大漠,来来回回几十年过去了,最终也不过是一个伤心的结果。
“老爷子,都说高处不胜寒,可是这满山的风景,唯有高处是最美的,不信,丫头陪你走上去,您登临山巅,再看看这满目秋色,那时心中才不郁闷呢。”芷云珠指指山顶,笑着说道。
“是吗?果真如此,今天一定要到山巅上去看一看。”康熙听着芷云珠的话,脚上加快了脚步。
香山并不高,况且二人原是在半山腰往上走,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得累,没多大时候,康熙便跟着芷云珠站到了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