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儿先是诧异胤祥冷冷的表情,后看见嘴唇发紫的茉莉,忙上前扶住,心疼的说:“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茉莉的牙齿打着颤,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薇儿又回头看了看气得脸变了颜色的胤祥,更不敢多问,便把茉莉扶到熏笼上,又盖上了厚厚的棉被,又忙去叫人准备姜汤。
茉儿被屋里的热气一冲,在加上熏笼上本就暖和,再加上昨日的风寒并没有大好,这会儿头疼欲裂,呼吸也相当的困难,倒在枕上便昏昏的睡去。
颜嬷嬷听见胤祥回来,便忙忙的跟进来,见胤祥的脸色蜡黄,双眉紧皱看着睡在熏笼上的茉莉,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只是昨日二人出宫时开开心心,昨晚一夜未回,今日回来却是这副模样,于是上前去,看着胤祥的脸色说道:“爷,您这是怎么了?便是跟茉莉赌气,也犯不上这样,茉莉还小,爷平日也极宠她,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过去就算了。爷消消气,奴才给您盛碗参粥来吧。”
颜嬷嬷是胤祥的奶娘,从小照顾胤祥,与母亲无二,听了她的话,胤祥便长叹一声,颓然说道:“嬷嬷,茉儿她,只怕要离开我了。”
“这话怎讲?她是万岁爷跟爷的宫女,怎会说离开便离开?”
“皇阿玛的话,能把她的人留在这里,还能留住她的心吗?她的心飞走了,我空对着她的人,又有什么意思?”
“爷别说糊涂话,茉莉这孩子,奴才看着很好,也不是朝三暮四的那种孩子,再说她还小,哪里就能像爷说的那样?”颜嬷嬷一边劝着胤祥,一边又到了茉莉身边,但见茉莉双腮赤红,双目紧闭,微弱的呼吸声,像极了刚出生的婴儿。
“爷,茉莉好烫啊,只怕受了风寒,还是叫太医吧。”颜嬷嬷伸手在茉莉的额上摸了摸,担心的说道。
“是吗?”胤祥听了,忙起身上前,伸手一摸,茉莉的额像火炭一样。
“传御医!快!”胤祥一叠声的叫道。
高禧听了,慌忙的跑出去,大内每日都有御医当值,不多时便有御医进来。
胤祥坐在熏笼边上的高凳上,焦急的看着沉睡的茉莉。
“十三爷,姑娘原本受了风寒,没有大好,又吹了冷风,竟是严重了很多,奴才这就开方子,先吃三日,然后再看情况而定。”
“好,她若是好了,爷定重重的赏你,若是有什么好歹,你一家子也别想活了。”胤祥仍然看着茉莉,声音却冷冷的。
太医下去写方子,高禧忙上前来,小声说道:“爷,照宫里的规矩,茉莉姑娘要挪到偏殿里养息,不然,过了病气给爷,奴才们死无葬身之地……”
“滚!你若想死无葬身之地嘛,很容易,爷这就送你去,省的你苍蝇似的在这里嗡嗡!”胤祥一声怒吼,吓得高禧一溜烟儿的滚了出去。
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黑了,茉莉仍然处于昏睡状态,胤祥便坐在她的身边,深深的懊悔,悔自己明明那样着急的找她,但找到了却有莫名其妙的发了一通火,悔自己明明那样关心她,却不知道问她好不好,便对她冷言冷语,最懊悔的,自己竟然叫侍卫夹着她在冷风中奔回宫里,让她病上加病,以至如此。
宫女进来,点燃了一枝枝蜡烛,把暖阁里照的雪亮。
“爷,茉莉的药好了。”薇儿端了一碗褐色的药汁,轻轻的走到胤祥的身边。
“给我。”胤祥抬手,接过药汁,“茉儿,喝药了。”
茉莉无语,双目紧闭。
“茉儿,来,喝药了。”胤祥一手探到茉莉的后脑勺,轻轻的扶起她,把她揽进怀里,另一只手端着药碗,凑到了茉莉的嘴边。
“爷,茉莉还在昏睡,这样是喂不进去的。”薇儿在一边提醒着。
“哦,”胤祥抬头,看了一眼薇儿,又把药碗递到薇儿的手中。再看看怀中的茉莉,又看看那一碗药汁。想了想,便把茉莉轻轻的放到枕上。
“爷,奴婢来吧。”薇儿轻声说。
“给我吧。”胤祥伸手,又要过药碗,放在唇边,轻轻的喝了半口,然后轻轻的俯身,对住茉莉干裂的唇,轻轻的喂下去。
薇儿见了,便轻轻的躲了出去。坐在门口,不让闲人进来。
终于把药喂完了,胤祥砸了砸嘴唇,好苦。
这么苦的药,茉儿若是醒着,肯定会赖着不喝。
可是,现在,她乖乖的躺在那里,任凭胤祥一口口的喂下去,没有丝毫的反抗。
茉儿,都是我不好,不该乱发脾气,让你受苦了,胤祥在心里默默的说。
烛台上的蜡烛静静的燃烧着,偶然滴下几滴蜡油,把烛台上堆积的厚厚的一层,像亦卷亦舒的云朵。
“爷,该进晚膳了。”薇儿带着两个宫女,抬进来一个小炕桌,放在一边。
“放那吧,你们都下去。”胤祥摆摆手,目光依然注视这茉莉红红的面颊。
“爷,您总要吃点东西,不然茉莉醒了,看见您憔悴的样子,该又不高兴了。”颜嬷嬷进来,在胤祥的身边说。
“吃不下。”胤祥没有抬头。
“奴才叫人拿上好的老山参顿了一小碗鸡汤,您就喝一点吧。”
胤祥不语,颜嬷嬷给薇儿使了个颜色,薇儿忙把参汤端来。
胤祥接过来,沉默了半晌,又放到边上的高几上。
“爷,您不能这样。”颜嬷嬷心疼的看着胤祥,这个风风火火的十三阿哥,从来没有这样失神过,他这个样子,使颜嬷嬷又想起了他的额娘毅然出家,舍他而去的那段日子。
“嬷嬷,我心里好乱。您带着她们都下去吧,让我好好的静一静。”胤祥恳求的语气让颜嬷嬷长叹一声。
茉莉在床上,突然嘴唇蠕动,像是在说着什么。胤祥见了,惊喜的叫道:“茉儿,茉儿,你说什么?”
薇儿在一边见了,也忙凑到跟前,茉莉的嘴唇干裂得露出了血渍,薇儿忙端了半盏温开水来,说道:“爷,茉莉要水。”
“要水?好……好……快,拿汤匙来。”胤祥忙接过茶碗,又接过颜嬷嬷递来的银汤匙。轻轻的给茉莉喂着水。
半碗温水喂进去,茉莉似乎是满足了,又沉沉的睡去。胤祥看着茉莉已经平稳的呼吸,长出了一口气。
“爷,茉莉睡的安稳了,您也进点膳吧。”颜嬷嬷又劝道。
“恩。”胤祥也长出了一口气,接过来薇儿递上的参汤,吃了半碗,便又交给薇儿,“你们都下去吧,我不叫你们,都不许进来。”
“是。”颜嬷嬷带着薇儿和两个宫女退下去,房内只剩下胤祥,陪着沉睡的茉莉。
兵部尚书马尔汉的书房里,康匀跪在地上,五十多岁的马尔汉正指着他训斥。
“混账东西,你妹妹是什么样子,你是知道的,听说那茉莉姑娘在十三阿哥的宫中已经到了半个主子的地位,何等的聪明伶俐,怎会是你的妹妹?!”
“伯父,那茉莉姑娘是不是我们家的孩子,只要把那个奶娘找到就知道了。”康匀仍然固执的说。
“多废话呀,那个奶娘如今不知在黄河里喂了哪条大鱼,如今你说叫她来辨认,不是等于做你的春秋大梦吗?”
“那叫姨娘来认也可。”
“你说你父亲从青楼里买回来的那个贱人吗?她如今得了失心疯,连你父亲都不认识了,哪里还会去认你的妹妹?”马尔汉嗤之以鼻的说道。
“不,姨娘是妹妹的亲额娘,她的病是因为妹妹丢失而得,若是让姨娘见了她,病定然会好的。”
“越说越不像话了,你这混账东西,给我跪在这里好好想想,明天跟我到宫里给十三阿哥赔罪!”马尔汉扔下一句话,抬腿走了,书房里康匀直挺挺的跪在那里,皱着眉头,脸上仍是那样的决然。无论如何,不能叫她继续呆在宫里,十三阿哥那样霸道,她在他身边会开心吗?
犹记得,姨娘碧莲刚进门时,对着自己温柔的一笑,那样温柔,那样和暖,康匀心头的乌云,瞬间被这和暖的风儿吹散。
康匀也是侍妾所生,他的娘亲在生他的时候便与世长辞,他父亲视他为不详之人,便冷淡于他。
不久后,碧莲因貌美如花,才情四溢而被康匀的父亲以一万两银子的身价从青楼里买回来,为的是能再得一个儿子。
谁知一年后,碧莲十月怀胎,生下的竟是一个女儿。
女儿倒也罢了,粉团儿似的,倒也惹人怜爱,碧莲向来谨慎小心,对下人也和颜悦色,又年轻,以后时间还长,可以再生嘛。
康匀的父亲倒也无所谓。康匀因受碧莲的疼爱,便从小喜欢这个小自己八岁的妹妹。然而,世事难料,谁也想不到,这样可爱的女孩,三岁了,仍然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给她就吃,不给也不会哭闹……竟然,是一个痴呆的小孩儿!
七年后,女孩儿身子虽然也长了不少,但是仍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一双大眼睛闪着空洞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