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的脸色在看清季曼的时候变得很精彩,用简单一点的话来描述就是红的黄的白的绿的混在一起炸成了一朵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
季曼说完就想转身跑,却听见宁钰轩一声低喝:“聂桑榆!”
连名带姓叫的时候总是没好事的,季曼脚步顿了顿,缓缓转身过来看着他。
“这么急着走?”陌玉侯平顺了一下呼吸,将温婉的手轻轻掰开,看着她道:“你不饿吗?”
刚吃了晚膳过来,为什么要饿?季曼觉得今天宁钰轩的脑袋一定是被门夹了,不过她还是站得端端正正地答:“妾身不饿。”
温婉无措地站在原地,手捏得紧紧的,看着宁钰轩的眼神,心里一阵阵的难过。以前他无论在哪里都是只看着自己的,可是现在,她就站在他的身边,他却看不见了吗?
本以为这孔明灯是为她放的,可是为什么聂桑榆会在这里?
心绪难平,温婉急急地喘了几下,想往前走一步,却直接晕了下去。
宁钰轩反应倒是快,伸手将人接住了,一探额头,有些发热。
大冬天的穿这么少扑过来,不发热才有鬼。陌玉侯皱了皱眉,弯腰将人抱起,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既然不饿,那你先回去吧。”
季曼耸耸肩,看着那天上已经快要渐渐消失完毕的孔明灯,转身离开了北苑。
温婉做噩梦了,梦里陌玉侯挽着聂桑榆的手渐行渐远,她努力想追上去,却怎么也追不上。
“我不要…不要…”
聂桑榆的脸侧过来,笑得满足而幸福。她心里的藤蔓像是带了毒刺,在心上纠缠,缠得她呼吸都困难。
“贱人……”
北苑的屋子里,大夫收回手,开了药方递给一边的檀香。临走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桌子。
那桌子上有一桌饭菜,尤为奇怪的是,中间放着一个卤猪头,垫着砧板,也不知是个什么想法。
侯爷的口味好像越来越重了。
宁钰轩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梦里都不安稳的温婉,微微叹了口气。
温婉醒来的时候,心里的疼痛仍在,抬眼看见了陌玉侯,总算稍微舒服些。只是想着梦里的场景,她还是忍不住落泪,拉着他的袖子声泪齐下地问:“侯爷为什么心里没有婉儿了?”
陌玉侯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淡淡地问:“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对你最为心动?”
温婉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两人从相识到相爱,要说宁钰轩最动心的时刻么?似乎是有一次,他被人追杀,她奋不顾身将他藏在家里的时候。
那个时候,宁钰轩的双眼温柔得像是可以包容整个世界,看着她道:“真是个傻子。”
那时候两人爱得多单纯,她只是个普通的小户人家的女儿,他是高高在上的侯爷。她不慕富贵,他给她所有。
什么时候悄悄改变了的?
温婉抿唇,静静地看着宁钰轩。
这美好的男人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轻声道:“情为最深之时,是你对我钟情无二。情潮退却之时,是你对我情意已绝。”
“钰轩……”温婉想争辩,她没有,她没有对他……
恍然想起什么,别院天花之时,她似乎…是真的没有以前那样能为他不顾生死。换做以前,她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是会愿意照顾他的。可是尝到了富贵滋味儿,知道了人生可贵,她竟然退缩了。
宁钰轩的眼眸深深的,也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替她温柔地将被子拉了上来:“好好休息。”
桌上的菜已经凉透了,宁钰轩看着那个猪头,沉默了很久。
“主子,是要让厨房热一热,明日再让夫人来么?”鬼白小声问了一句。
陌玉侯摇头,眼神复杂地道:“我还不太明白她说的修是什么意思,再过两天也好。”
鬼白严肃地点点头,命人将这一桌菜给撤了下去。
因为要替宁明杰管家,季曼就往宁府走了两趟。
宁府没有管家,事情都是一个叫罗绮的丫鬟在管理。季曼从她手里接过账本的时候,不知为何看见些敌意。
“少爷吩咐将账本交给夫人,奴婢也没什么话好说。”罗绮站起来,柔媚的脸上带着些愁怨:“奴婢自然是要跟着少爷去的,只是这府里还有许多人要留着。夫人掌管事务,怎么都有些不便利。不如让暖玉协助您,大事您来做主,府里小事,就没必要来来回回折腾了。”
听这语气也不是一般的丫鬟,季曼点点头,郑重地将账本接了过来,也看了一眼旁边的暖玉。
这两个丫头生得都俏,罗绮有些像她印象中的林黛玉,暖玉则是像秦可卿。
“既然得表少爷信任,我自当尽力。”
府里的红绸还有一些没有撤去,看着倒是有些凄凉。本是艳艳红红喜满堂,现在冬雪寥落,已经再也没人会提起那个满心欢喜嫁过来的新娘。
“表少爷的书房在哪里?”季曼问。
宁明杰现在是去了朝廷未归,季曼也就可以大胆参观了。
哪知罗绮的反应却微微大了些,前行一步拦在她面前道:“少爷的书房不可以进去。”
季曼微微一愣,暖玉拉了拉罗绮的衣袖,摇了摇头,罗绮才反应过来,低声道:“少爷的书房一般都是不让人进的,夫人要是有什么东西要拿,就告诉罗绮,罗绮帮您。”
“无妨,我也就是想看看罢了。”季曼笑了笑,转身道:“书房不能去,其他地方可以去吧?”
罗绮点头:“奴婢带您看看这府邸。”
书房里有什么东西,会让罗绮这么紧张?季曼觉得很好奇,可是前头罗绮带路,显然是不会带她去看的。想想也就作罢,人家总是有点隐私的。
将府邸逛了一半,罗绮就被一个家奴叫走了。季曼隐约听见什么醉酒,罗绮就提着裙子匆匆往府门口去了,只让那家奴留下来照看她。
“怎么了?”季曼好奇地问了一句。
家奴叹息道:“皇上改赐婚恭亲王郡主和三皇子,少爷被大皇子拉着要去喝喜酒,好像是喝醉了。”
这赵辙做的也真是人干的事,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肚子坏水都能满足北方供水需求了。人家妻子被夺本来就不痛快,还非抓着人家说:你看你看,你的伤口在流血耶。
真是欠揍。
罗绮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季曼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那家奴:“表少爷的书房在哪里?”
家奴是门房的,不在内院伺候。知道这位夫人是自家主子的表弟媳,也就殷情地给她引路:“在那边。”
敢情只有罗绮一个人知道宁明杰的书房不能进?季曼挑眉,跟着那家丁过去看。
打开书房的门,灯芯低声道:“主子,您要做什么?”
季曼挠挠头,小声回她:“我就是想进去看看。”
虽然说知道越多死得越快,但是季曼下意识地觉得,宁明杰是不会伤害她的。这人好歹是个男二,没什么阴暗背景,自然也没有什么惊天大秘密。
家奴有礼地和灯芯一起守在门口,季曼踏进去,就看见摆得整整齐齐的书,和墙上挂着的书画。
宁明杰的字很好看,所以写的诗词也很多。每一幅都被简单地装裱起来挂着,只有一幅诗,被挂在对墙的最中间,是被人用心装裱过的。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曾有男子笑得温润,花园凉亭之中挥笔而下。旁边有人看红了双颊,小声地赞美一声:“表少爷的字真好看。”
“好看么?送你吧。”
季曼怔愣地看着那幅字,心里竟然有些酸涩。
旁边还有些美人图,或站或坐,都没个正脸。不过季曼稍微细看,就看得出来那是谁。
她没有在湖边这样坐着给宁明杰画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作多情。只是这身影太像她,特别是头上那支梅花簪子,有一段时间是她最爱戴的。还有腰间裹素,发髻也总是简单一个堕马髻,分明是南巡时候她的装扮。
为什么会画这么多她挂在书房?
季曼心里顿了顿,再看了一眼旁边。
落雁塔第五层的宝贝也在这里,一首将进酒,第一篇上还有一个墨团。
几乎是落荒而逃,季曼跑出书房门,刚想拉着灯芯离开,就看见宁明杰带着罗绮,慢慢地朝这边走来。
季曼一顿,飞快调整了一下呼吸,微笑着道:“不是说表少爷喝醉了么?这样看着倒是清醒。”
罗绮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背后开着的书房门,怔了怔,微微皱眉。
宁明杰双颊微红,眼神却是格外清醒,在离她五步的位置站定,微笑道:“不说醉酒,怕也是逃不出来了。”
“账本我已经从罗绮那儿拿到了,时候不早,我也就回去了。”季曼朝他行了个礼,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宁明杰笑着颔首,表情很镇定,也当没有看见她是从书房走出来的。
擦肩而过,谁也没侧眼。季曼觉得,有些奇怪的情绪,还是早些丢了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