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如此,变法派与守旧派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不仅朝中的司马光、范镇、赵瞻纷纷上书陈述对新法的不同看法,就连在京外的韩琦、富弼等元老重臣也不断向神宗表达自己对王安石及其新法的不满。司马光与吕惠卿为了青苗法还在神宗面前争辩不已。神宗虽预料到实行变法会遇到阻力,但守旧派反对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却是他始料未及的。与此同时,另一股势力也在影响着神宗,那就是来自后宫的巨大压力。
新法的实行,触及到了宗室、外戚的切身利益。例如,神宗和王安石变革宗室子弟的任官制度,使不少远房的金枝玉叶失去了得到官职的机会,因而招致他们的强烈不满。这些宗室子弟不仅向朝廷上书,甚至围攻王安石本人,拦住他的马,对他说:“我们和皇帝都是同一祖先,相公不要为难我们。”王安石严辞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人群才不得不散去。朝廷没收了向皇后父亲的部分财产,曹太后的弟弟也受到了违犯市易法的指控,他们自然十分仇视王安石。以两宫太后及皇后、亲王为首的宗室外戚抓住一切机会诋毁新法。一次,神宗同弟弟岐王赵颢、嘉王赵頵一起玩击球的游戏,双方以玉带为赌注,嘉王却说:“我若胜了,不求玉带,只求废除青苗、免役法。”曹太后是个认为“祖宗法度不宜轻改”的守旧派,在变法争论最为紧张激烈之时,两宫皇太后就常常在神宗面前哭泣,曹太后更是对神宗说:“王安石是在变乱天下呀!”神宗与祖母之间感情极好,见到祖母如此伤心难过,心里必是十分内疚,恰恰此时,岐王赵颢也从旁劝说神宗应该遵从太后的懿旨,新法是不会带来什么好处的。神宗心烦意乱,怒斥岐王道:“是我在败坏天下,那你来干好了!”将心中的怒气和痛苦发泄在了弟弟身上。岐王诚惶诚恐,失声痛哭。神宗面临朝廷和后宫的双重阻力,内心的烦躁、矛盾可想而知。
巧合的是,自从新法颁行之后,各地就不断有异常的自然现象出现,如京东、河北突然刮起大风,陕西华山崩裂,一时间人心惶惶。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这些抨击变法,说这些是上天对人间的警告。熙宁七年(1074年),北方大旱,民不聊生。神宗为此忧心忡忡,他也开始相信这是上天的某种预警,并对自己继位以来所实行的一系列新法进行反思。正在此时,一个叫郑侠的官员向神宗上了一幅流民图,图中所描绘的景象使神宗大受震动,无数的百姓流离失所,卖儿鬻女,惨不忍睹。神宗本想通过变法,使百姓安居乐业,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第二天,神宗就下令暂罢青苗、免役、方田、保甲等18项法令。神宗与王安石之间开始出现裂痕,互相的信任也受到严峻的考验。这对变法派而言,无疑是不祥的讯息。
反对势力当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他们继续大肆抨击王安石及其新法。在这种巨大压力下,王安石向神宗提出了辞呈。神宗最初没有同意,但在王安石的坚持下,最终同意并要王安石推荐官员代替自己的职务,这表明神宗并未完全放弃富国强兵的理想,而是要继续推行变法。王安石安排韩绛和吕惠卿主持朝廷事务。熙宁七年(1074年)四月,王安石第一次罢相,出知江宁府。
王安石离京之后,变法运动由韩绛、吕惠卿等人负责。此时,变法派的中坚力量为了各自的利益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吕惠卿是个极有野心的人,王安石离开后,他提拔亲族吕升卿、吕和卿等人,扶植自己的势力。同时打击变法派内部的其他成员,妄图取代王安石的地位。他打着变法的招牌,肆意妄为,引起朝中大臣的不满。韩绛等人强烈请求王安石返京复职。神宗也认为,只有王安石才能挽回局面。熙宁八年(1075年)二月,召王安石回京复职。
王安石虽然回京了,但吕惠卿没有放弃自己的野心。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积极帮助王安石变法的得力助手。吕惠卿不仅不协助王安石推行新法,反而处处防碍,公然挑拨神宗与王安石的关系。神宗发觉了吕惠卿的阴谋,将他贬出京城,但变法派阵营已经分裂。神宗此时将近而立之年,近10年的经历使得这位少年天子日趋成熟,对于变法有了自己更深的理解和打算,不再事事依靠王安石。君臣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因而改革之路越走越艰难。
熙宁九年(1076年)六月,王安石的爱子王雱病逝,这对王安石的打击极大。王安石坚决求退,神宗于十月第二次罢免了王安石的相位。王安石带着壮志未酬的遗憾和满腹的伤悲离开了京城,结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退居金陵,潜心学问,不问世事。
王安石离开了,但神宗并未放弃改革的既定路线。次年,神宗改年号为“元丰”,从幕后走到前台,亲自主持变法。然而,变法依旧伴随着反对的声音,神宗亲自主持的新法同样遇到朝中群臣的异议。失去了王安石,神宗本就很伤心,现在又要独自面临巨大的压力,不免有些恼火。他决定实行更为强硬的手段来推行新法,严惩反对变法的官员。苏轼不幸成为这次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苏轼是北宋文坛成就卓越的大家,与父亲苏洵、弟弟苏辙号称“三苏”,其文章为天下所传颂。但这位名满全国的才子在仕途上颇不得志,在他将近40年的官宦生涯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贬谪中度过的。
元丰二年(1079年),也许是苏轼一生中最黑暗的岁月。四月,苏轼调任湖州,他按照惯例向宋神宗上表致谢,谢表中有“知其生不逢时,难以追陪新进;查其老不生事,或可牧养小民”一句,多少带点发牢骚的意味。主张变法的一些人抓住这个机会,指责苏轼以“谢表”为名,行讥讽朝廷之实,妄自尊大,发泄对新法的不满,请求对他加以严办。御史李定、何正臣、舒亶等人更从苏轼的其他诗文中找出个别句子,断章取义,罗织罪名。如“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说苏轼是指责兴修水利的措施;苏轼歌咏桧树的两句“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蜇龙知”,被人指称为影射皇帝:“皇上如飞龙在天,苏轼却要向九泉之下寻蜇龙,不臣之心,莫过于此!”朝廷便将苏轼免职逮捕下狱,押送京城,交御史台审讯。与苏轼关系密切的亲友,如苏辙、司马光、张方平,甚至已经去世的欧阳修、文同等20多人受到牵连,这就是历史上着名的“乌台诗案”。“乌台”是御史台的别称,据《汉书·朱博传》记载,御史府(台)中有许多柏树,常有数千只乌鸦栖息在树上,晨去暮来,号为“朝夕乌”。因此,后人将御史台称为“乌台”。苏轼下狱后,其长子苏迈一直照顾他。在等待最后判决的时候,苏迈每天去监狱给他送饭。由于父子不能见面,暗中约好,平时只送蔬菜和肉食,如果有死刑判决的坏消息,就改送鱼,以便早做心理准备。有一天苏迈有事,不能去给父亲送饭,就托一个朋友代劳,但苏迈忘记告诉朋友这个约定,偏巧朋友给苏轼送去了一条鱼。苏轼一见大惊,以为自己难逃一死,便写了两首绝命诗给弟弟苏辙: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忘身。
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
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
眼中犀角真君子,身后牛衣愧老妻。
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知葬浙江西。
苏辙看到哥哥的两首绝命诗,痛哭流涕,悲伤不已。他立刻上书神宗,希望能以自己的官爵赎去其兄之罪。神宗欣赏苏轼的才华,并没有将其处死的意思,只是想借此警告那些反对变法的官员,颇有杀鸡给猴看的政治意味。神宗读了这两首绝命诗,感动之余,也不禁为苏轼《赤壁赋》的才华所折服。加上朝廷中有多人为苏轼求情,赋闲在家的王安石也劝神宗,圣朝不宜诛杀名士,就连重病在床的太皇太后为此事也责备神宗,神宗遂下令对苏轼从轻发落,贬其为黄州团练副使。经过100多天的牢狱生活,苏轼离开京城,前往黄州。巨大的挫折并没有改变苏轼豪爽的性格,饱经忧患的人生体验反而激发了他创作的热情,在黄州的日子,苏轼写下了“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等脍炙人口的诗词。
乌台诗案发生的前后,神宗没有停止改革的进程,亲自对熙宁年间的变法措施加以调整,继续推行,并着手对官制进行了一次大的改革,使变法运动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变法是一条异常艰辛的道路,其间神宗虽然有过怀疑和动摇,但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忧国忧民的神宗把自己所有的精力和热情都投入到这场大变法之中,为实现富国强兵的目标而努力着。
宋哲宗赵煦
帝王档案
赵煦:1086年-1100年在位,原名赵佣,神宗第六子,性格具有两面性。在位15年,重用变法派,但改革并无实效。病死,终年25岁,死后葬于永泰陵(今河南巩县)。谥号宪元继道显德定功钦文睿武齐圣昭孝皇帝,庙号哲宗。
哲宗屡立废孟皇后之谜
宋哲宗赵煦是神宗之子,1086-1100年在位。元佑年间(1086-1093年)太皇太后高氏听政,任用司马光等,废除王安石新法。高氏病死后,哲宗亲政。元佑九年(1094年)四月,改元绍圣。哲宗的皇后孟氏端庄有理,为何会被哲宗屡废屡立呢?
太皇太后去世后,宋哲宗开始亲政。他立即召宦官刘瑗等十人入内参与政事。翰林学士范祖禹入谏说:“陛下亲政,未访一贤臣,却先召内侍,天下将会议论陛下私昵近臣,此事断然不可。”哲宗默然不发一言,好似不闻不见。宋哲宗册立马军都虞侯孟元的孙女孟氏为皇后。孟氏端庄有礼,宣仁太后和钦圣太后向氏皆对贤淑温婉的儿媳非常满意。哲宗皇帝虽不大宠爱孟氏,但对她仍礼遇有加。不久,孟皇后诞下女儿,封为福庆公主。
哲宗最宠爱的刘婕妤初为御侍,明艳冠于后庭,得以专宠。奸臣章惇、蔡京钻营宫掖,倚恃刘婕妤。哲宗耽恋美人,只要刘婕妤欢心,恨不得天上的月亮也要摘下来。刘婕妤因图孟皇后的位置,外结章惇、蔡京一帮虐臣,内连郝随、刘友端一帮宦官。她恃宠成骄,一度轻视孟后,见面也不循礼法。在礼法甚严的宋代宫廷,一个妃子敢于越礼,完全倚靠皇帝为后盾。孟后性情和淑,从没有为此与她争论短长。只有中宫的内侍见刘婕妤骄倨无礼,心里往往代抱不平。
绍圣三年,孟后率诸妃嫔等朝景灵宫,礼毕,孟后就座,诸嫔御都在一边侍立,只有刘婕妤轻移莲步,退处帘下去看花。孟后虽也觉着不妥,却没有说什么。侍女陈迎儿口齿伶俐,这时看不下去,她高声说:“帘下什么人?为什么亭亭自立?”刘婕妤听了,非但不肯过来,反而竖起柳眉,怒视陈迎儿;忽然又扭转娇躯,背对孟后。陈迎儿还想再说,孟后以目示意她不要多言。孟后返回宫后,刘婕妤脸上还带着三分怒意。只是无从发泄,暂时忍耐。
冬至来临,后妃按例要谒见太后,到了隆佑宫,太后还没有起来,众妃坐在殿右等着。按规矩只有皇后可以坐朱漆金饰的椅子,刘婕妤一个人站在一旁,不愿坐下。她的随从郝随知道刘婕妤心里的想法,于是替她换了把椅子,也是朱漆金饰,与皇后的一样。刘婕妤刚坐下,突然有一人传呼:“皇太后驾到!”孟后与诸妃嫔相率起立,刘婕妤也只好起身。哪知等了片时,并不见太后身影,后妃又陆续坐下。刘婕妤也随着坐下去,不料椅子却被搬走,她一下坐了个空,仰天跌在地上。侍从连忙扶起,已是玉山颓倒,云鬓蓬松。原来有人不满刘婕妤所为,于是故意误传太后到临,然后乘机取走刘婕妤的椅子。妃嫔都相顾窃笑,连孟后也忍俊不禁。刘婕妤惊愤交集,只是在太后宫中,还不敢发作,只好咬住银牙,强行忍耐,但眼中的珠泪,已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回宫后刘婕妤余恨未息。宦官郝随劝慰说:“娘娘不必生气,若能早为官家(宋朝称皇帝为官家)生子,不怕此座不归娘娘。”
刘婕妤狠狠地说:“有我无她,有她无我,总要与她赌个上下。”正巧值哲宗进来,她也不去接驾,直至哲宗走到身边,才慢慢站起来。
哲宗见她泪珠莹莹,玉容寂寂,不由得惊讶逾常,便问:“今日太后有什么斥责?”
刘婕妤呜咽说:“太后有训,理所当从,怎敢生嗔?”哲宗说:“此外还有何人敢惹卿?”刘婕妤陡然跪下,带哭语说:“妾被人家欺负死了。”
哲宗说:“有朕在此,何人敢来如此,卿且起来!好好与朕说。”
刘婕妤只是哭着,郝随即在旁跪奏,陈述大略,却一口咬定是皇后的阴谋。
哲宗说:“皇后循谨,肯定不会有这种事。”
刘婕妤随即说:“都是妾的不是,望陛下撵妾出宫。”说着枕在哲宗膝上,抽泣娇啼。哲宗哪有不怜惜的道理。免不得软语温存,好言劝解,又令内侍取酒肴,与刘婕妤对饮消愁,待到酒酣耳热,已是夜色沉沉,便就此留寝。
刘婕妤虽倚仗哲宗宠爱处处针对孟后,可是孟后深得两宫太后欢心,要使哲宗决心废后并不容易。这时孟后的女儿福庆公主得病,医治无效,孟后的姐姐颇知医理,公主也让她诊治,却始终没有起色。她没有办法,遂出宫去打听有何名医,有人对她说:“京城里新来了一个道士,善能书符治病,大有起死回生的妙术,一经他手没有不好的。”她正在穷极无法之际,也不顾及利害,便去向道士求了一张符带进宫来,以符水来治公主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