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大汗的夏天,就是我膝盖酸疼的背景。
一早上就要起床,看着太阳从东方升起,但那光芒还不足以驱散夜晚的寒露,迎着一亩田我站在家门口,哪怕是最微弱的风吹过我都能感受到丝丝凉意。
一下午都要踢球,开始是躲着太阳踢,后来是找着夕阳踢。如果月亮不给力,那就只能回家吃饭。
疯玩后的夜里,折磨就来了。膝盖酸疼无法入睡。根据长辈们的“诊断”,我这是风湿关节炎。每当我喊疼我妈就训斥我,“臭小子,明天看你还踢球!”
我妈不知道,其实第二天醒来我的膝盖就不再酸疼,只是它比我更加敏锐,敏锐到确实能感受到丝丝凉意。所以第二天要是伙伴们招呼我还是会去踢球的。
那时候我的偶像是小倪,倪是个有意思的姓氏,简写方便,可作一个单人旁,一个“儿”。我们叫他倪桑。他小腿很粗,做操的时候高年级的学长在我身后对倪桑的身材议论个不停。“踢球一定是好手。”其实倪桑不会停球,球给他,他会直接大脚踢走。踢球的时候我都不愿意跟他一个队。
但他确实曾经是我的偶像,尽管年少无知,但我也不可能随便树立自己的偶像。十几岁的我们喜欢奥特曼和圣斗士,就是因为他们不怕疼,很威武,能战斗,超倔强。倪桑也是如此。有一回我眼睁睁看到他带球突破——很偶然的灵感迸发,忽然之间灵感没了——他就摔了一个狗吃屎。他的膝盖和水门汀剧烈地碰撞和摩擦,并留下了印迹。印迹是会流淌的血液和被血液染红的皮肤组成。他翻身坐了一会儿,我们上前围观。
因为也没有同伴或对手使坏,倪桑完全是自己跌倒,可能是绊了一下球。没有肇事者,倪桑自己全责,他只能站了起来。我们的安慰来得晚,也微弱,倪桑很快表示继续进行“比赛”。
后来休息的时候我注意到倪桑的膝盖已经结起了血痂,他血液里的某种能使之凝固的玩意儿(后来教科学的老师告诉我是因为血液里那些天赋物质的抗凝血作用)在我看来比其他的玩伴厉害——我傻乎乎地问他:“这么快就不流血了啊?”
“嗯,小意思。”
“疼么?”
他笑了笑说:“不觉得。”
因为这番对话,所以我觉得他有可能也是圣斗士其中一个,对他竖起拇指,肃然起敬。想起我那一双在夜里总是会酸疼的膝盖,也觉得自己的这身肉躯好没用。
不过,现实马上就教了我另外一课,做判断不要太绝对:另外一场球赛中,因为一次愚蠢的碰撞,倪桑的鼻子被弄出了血,还没等他坐到地上就已然血流成河。哪怕倪桑仰着脑袋他的鼻血也会汹涌而出。
倪桑没有一双会酸疼的膝盖,但有两个止不住血的鼻孔。
这情况要是过十年出现在玩伴之间,一定是另外一幅有趣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