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面对一桌子食物,毫无食欲的朱丝丝坐如针毡。因为,她死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形。
是的,朱妈爱情甜蜜,重新燃起对生命的希冀,做烤鸭的时候都哼着歌,似乎真的回到了传说中那个十八岁的最可爱最漂亮的纯情少女,这真是可喜可贺。也让失恋的她原本阴霾的情绪上,略晒到了一丝亮光。她这几天都没有见到何厦生,他以前虽然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摊上谈恋爱这个话题后,一切都好像有迹可循。她羡慕嫉妒恨得牙痒痒,心也酸得要命。先头几天诅咒他,然后又想见他,心情矛盾得像坐升降机。但是,她死也没想到,几日不见,重逢,竟然是这张饭桌上!!!
因为,这是朱妈和何叔叔的爱情盛宴,何叔叔表示会带上他的一个亲人,作为见证,那朱丝丝必然也得到场呀。
可是天知道,那个人,竟然是何厦生!!!
老天啊,你玩我是吗?
两人一见面,何厦生便皱起了眉头,他也万万没想到,何叔念念不忘的初恋,竟然会是朱丝丝的妈妈,不过倒也没扯开,怕影响饭局。于是各怀心事地坐着。
朱丝丝不知怎么的,怕与何厦生四目相对,一看到他,想念是解决了,可是现实问题纷纷涌现,心里像是煮开了火锅。于是垂着头,不做声。
朱妈早就洞察了一切,她还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吗?最初的时候她与自己性格截然相反,什么都藏着掖着,摸不透看不清的高深样子,做妈的都担心她心事过多心机过重,这不?不知不觉闹出个自杀事件来。不过她自从那次死里逃生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学业上是笨了,但做人倒是明朗多了。先前朱妈生怕她再爱上哪个负心汉,就怕她谈恋爱,但逐渐改变世界观后,倒也就乐于接受现实了。既然女儿喜欢的人,是何游的侄子,那岂不妙哉?他敢欺负她?喊何游不弄死他!何游不弄死他,她就弄死何游!
朱妈于是乐滋滋地说,何游啊,你看,你侄子也玉树临风的,看我们家丝丝,虽然我不太赞成早恋啊,不过我看两个人,还挺般配的嘛!你看……
朱丝丝却先心虚了,她抢过话匣,脸一白说,朱妈,你不要瞎牵红线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违心,却没有撒谎。她是有喜欢的人了,他就坐在她的对面,可是她分明见到他和旁人十指相扣。她想起齐朵在失恋被拒后苦口婆心地劝她别重蹈覆辙,她想起乐天如齐朵都哭得像这辈子都没这么伤心丢人过,她想像着何厦生拖着别人的手,嘲笑她双手奉上有些多余碍眼的暗恋,冷冷地说,哟,朱丝丝,你也有今天?我怎么会喜欢你呀?
是啊,他怎么会喜欢她?在他眼里,她比在天庭当小仙的时候还要平凡还要没有地位,他又怎么会喜欢她?就像当初二郎神看都不看她一眼,他还好一些,起码,离她近一点。
可是近一点又怎样?还不如远在天边不容易让人绝望。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了,此刻的她像是被天庭拎上审判席时的无措,没人可以告诉她该怎么做,只能选择逃开,避开他的眼睛,装作满不在乎地吞下一口黄金虾,滑腻味美的虾肉此刻味同嚼蜡。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的话让何厦生的心忽然钝了一下,嘴角浮上一抹勉强的浅笑来,那个人是谁呢?他一直觉得朱丝丝是喜欢自己的,是他多心了吗?不过也是,她喜欢谁,与他何干?
但是他却不能控制自己用冷冷的目光望向她,逼她看着自己,用眼睛逼她回答,喂,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啊?比我好吗?
知道了又怎样?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朱妈还陷入那个女儿到底喜欢谁的问题里,难道是自己搞错了?
何游已经洞察出了一切,他何等聪明,便几句话,把气氛里的针锋相对给缓了过去。于是,又是一场看似其乐融融的团圆饭了。
可是平静的是表面,内里却是暗潮汹涌。
其实有些话,就像是苦苦挣扎在一个气球里的气体,不断膨胀的仗势多吓人,其实只要捅破那层薄薄的外皮就万事OK,不过握着针尖的人,总是不肯息事宁人。
人,总是为了脸皮二字不断折腾,至死方休。
公司危机悄无声息地度过,竟双喜临门,要扩大产业,竟要吞并一个规模不小的X公司。
转瞬间斗转星移,我说过,平静不代表未曾汹涌,不过是那些汹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就比如最近,游戏人间的所有员工,都觉得日子并未无常,白云苍狗皆与自己无关,殊不知,自己当下的公司,在命运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下,在即将发生骤变之下,是怎样被一个人扭转乾坤的。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道日子寻常无二,不过,最近倒是有一桩喜事要说。那便是,游戏人间,要吞下一个规模也不小的公司,两家迅速联手,成为圈中一个不小的新闻。
虽说X公司规模没有游戏人间大,但是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一个公司,且资金雄厚,财大气粗,被这样吞下,着实出人意料。不过员工们倒也易于接受,心想何厦生魅力可真大,竟在联姻的基础上,将两家合二为一,生意可谓是越做越大,可谓是双喜临门了。
不过这些,倒和朱丝丝就要无关了。因为她快要结束她两个月的暑假,投身学业中去了。
朱丝丝总是觉得,这两个月,就像是梦一场。不不不,人间都是梦一场,可是她却不知道怎么醒来,何时醒来。更为令她郁闷的是,在喜欢上何厦生之前,她对人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欲求知欲,干什么都有蛮牛劲儿,但是自从何厦生……和别人在一起以后,她觉得,干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她现在终于明白当初这个朱丝丝怎么会为情所困而自寻短见了,那种感觉,是真难受啊。不过她才不会去死呢。
不过,她也不知道自己浑浑噩噩,待到何时。
朱妈和何叔叔订了婚,在某种意义上,朱丝丝与何厦生也就成了一家人。然后为了弥补空缺的那么多年,二人共赴欧洲蜜月旅行。临行前,尽管朱丝丝百般表示自己不愿意,朱妈还是以“未成年少女”一个人独居不安全为由,把她送到了何厦生这个“表哥”处寄居。
于是二人大眼瞪小眼的相处开始了。
由于“表妹”身份,雪鸥对丝丝倒是亲昵得不得了,让丝丝也实在不好意思念及情敌身份而对她抱有怨恨。只是哀怨地望着对面的始作俑者何厦生,看他旁若无人地享用面前的牛排,真想pia死他。
不喜欢她就算了,偏偏还要招惹她,招惹她就算了,偏偏还要喊她眼巴巴地看他们的浓情蜜意。看得她心焦气燥,却又不能溢于言表,憋得几乎要内伤。
鉴于要与丝丝相处数日,何厦生向朱丝丝这个无方圆的黄毛丫头立了数个规矩。
一, 不许看电视的时候坐在沙发上抠脚丫子。
二, 可以吃零食,但是地上不能有丝毫碎屑。
三, 当天的衣服当天洗,各洗各的。
四, 家里不允许出现泡面等没有营养的速食,不做饭可以,还可以不吃。
五, 不能超过晚上10点回家。早上起床必须安静得悄无声息,以免影响到旁人睡眠。
六, 不许带狐朋狗友回家。任何人也不行。
七, ……
朱丝丝不肯了,打断他说:“那我也要提个要求!你也不许带……带那个赵雪鸥回家!”
何厦生扭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着朱丝丝,缓缓开口:“凭什么。这是我的家。”
朱丝丝慌了,口不择言:“那反正不行!你们在我面前上演不良情节,会对我这个未成年少女造成阴影……反正你要是带!我也带我的心上人回家!”
何厦生笑了,望着朱丝丝手舞足蹈情绪激动的样子,傲慢地说:“原来你朱丝丝,只是言语上的女流氓啊,内心,纯洁得就像天山雪莲啊。那顺便交换一下,作为你的房东,对你的‘心上人’有点儿好奇,他是哪位?什么时候,我请他吃个饭,承蒙他照顾你?”
朱丝丝白他一眼,心虚得要命:“关你屁事啊!”然后逃也似地回了房间。
何厦生!我饿了!请问你把我的泡面藏在哪里了!喂,别不理人啊!朱妈他们就回来了!小心我打小报告!
依旧没有动静。
朱丝丝纳闷了,于是蹑手蹑脚地进了他的屋子,打开灯,只见何厦生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沁着汗。
医院里。朱丝丝坐在病床旁边,想起不久前,他们两个的身份是对调过来的。她不知道,当时的何厦生是否如她此刻一样忧心忡忡吗?生怕他有事,一烧便迟迟不醒。
不知怎的,朱丝丝忽然觉得心酸极了。虽然她知道,等朱妈回来以后,他们依旧是一家人了。可是,除了这个身份,好像不能有别的身份了。虽然只是住在一起几天,但是有个理由让她赖在他身边,她便甘之如饴,渐渐地习以为常以后,一想到要离开,不能每日相见,便觉得……便觉得自己像被抽空了。
如果……她不在他身边,他再在半夜发烧该怎么办啊……
以后,他会带赵雪鸥回家吗?他们会住在一起吗?他们……她不要再望着他了,眼泪夺眶而出,她难过极了。
她决定到走廊里透口气。
“别走……”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抓住朱丝丝胳膊的那只手也是如此。她可以轻松地就挣脱。在此刻,何厦生因为生病而柔软成了一只蚌。他的眼睛微微闭着,一定很难受吧。
朱丝丝的心酸极了,她蹲下来,望着他的脸,他抓着自己的手的五根手指没有太多的力气,哪里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何厦生?哪里还是那个皱着眉头跟全世界都欠了他债似的冤大头?哪里还是那个一天到晚只会损她,让她觉得自己有那么点不一样时,转眼对旁人柔情似水的薄情浪子啊?
他大概真的烧糊涂了,才会抓着她的手不放。她的眼泪掉下来,落在雪白的被单上,心疼了起来,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对他,也似乎是对自己说,你弄错人了,我现在就去叫雪鸥姐姐过来。
然后,她立马起身,不能再在他面前呆一刻的,再呆下去,她又控制不了自己的伤心了,她会被遗憾和绝望给淹没的。在他拉住自己的手的那一刻,她也多想,就假装自己就是他需要的那个人,自欺欺人地陪在他身边啊。
“喂,雪鸥姐姐吗?你来一趟医院好不好……”朱丝丝觉得,没有一刻,比此刻更心如刀绞了。
何厦生迷迷糊糊醒来,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年少那次发烧,他如何跌跌撞撞地走到医院,也梦到母亲就在床头,拿一块冷毛巾,不断地敷,不断地换。他甚至还梦到了前世,几十年前他在江南小镇里撑船,他在民国时代是一个大将军,他在几百年前进京赶考,他也曾在天界做一个大官,那时候,她是一个小仙。
全是无厘头的梦,无厘头的人生,被浓缩成了简短的几笔。只不过,竟令他诧异的是,每一段人生里,他都能遇见她。
他想起她曾对他说过的那句“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这句歌词,在他梦里,得到了真正的印证。他想起这个从前每日都乐呵呵的姑娘,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掉下眼泪。他想起每一个细节,第一次相见,她太阳花一样的笑脸反反复复地在梦里出现。他忽然就觉得不忍心了,意识到这个女孩,原来在他的生命里扮演这么重要的角色。他一直以为,自从年少那次大劫开始,那个位置,就会一直空缺,空缺到他孤独地老去,孤独地死去。
他在将醒未醒时分抓紧了她的手,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掌,温热的,似乎能感觉得到她的心跳。朱丝丝,我信服了,我败在你的手里了,那个输了一切,也不肯输掉自己的何厦生,此刻承认他输在你手里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有些困难地牵起一抹笑容,有点儿泪,一场大病消损了他,一个梦,更是让他彻底没了力气,不过,有她在身边,他就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明明她是需要人保护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跟她在一起,就特别安心。
他睁开眼睛,没有看到丝丝,却看到赵雪鸥坐在面前,含着泪地望着他,见他睁开双眼,喜极而泣:“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他松了手,笑容收敛起来:“怎么是你?”
何厦生出院后,朱丝丝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痛快,看到赵雪鸥对他体贴的照顾不痛快,她还破坏他们立下的规矩,三番五次地跑来替何厦生煲鳕鱼粥以展示她富家小姐娶回家也是下得厨房的贤惠劲儿。
朱丝丝不痛快极了,她对何厦生的愤怒期还没有过,按理说,这种愤怒是莫名其妙的,是因爱生恨,是得不到就想毁灭的扭曲心态,不过在朱丝丝不给力的表演下,天然去雕饰的别扭的可爱。
“朱丝丝!请你洗澡的时候把热水器给关掉好吗!这样会很不安全!”洗手间里,何厦生的怒吼。
其实,跟何厦生的同居生活,完全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香艳场景,各种日久生情的戏码。她再也没见过何厦生穿叮当猫内裤乱跑。他总是一本正经一尘不染一丝不苟,在家里跟在办公室似的。况且,他在家的时间实在是屈指可数。大部分是朱丝丝一个人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对着天花板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