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喝酒的苏老三转过脸,用蚊子煽动翅膀的声音对孙麻子说:“你看,你这个小妮子也太恶毒了,出的鬼主意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孙麻子也捏着嗓门:“小声点,别被她听到,否则有你好受。”
乐乐啃了口梨,一边嚼一边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语调说:“有些人真无聊,总是在背后议论此议论彼的,自己却一点出息都不涨,笨的要命。”
苏老三陪着笑说:“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胡乱猜测啊。”
乐乐:“背着别人说话,就别嫌人家胡乱猜测。”
苏老三:“我们刚才说的是,你黄伯伯弄了几样菜,榨了好大一杯果汁,我烧了一锅竹笋肉,特意要请你宵夜。”
乐乐:“干嘛要请我宵夜?”
苏老三:“让你在地窖里关了一整天,我们总得有所表示吧。”
乐乐:“这些话用背着我说吗?你当我傻啊?”
苏老三嘿嘿一笑:“你怎么可能傻呢,我们乐乐可是天下第一的聪明人。”
乐乐:“大人说谎话,还被小孩子当场揭穿,丢不丢人。”
苏老三:“丢人丢人,我罚酒还不行吗?罚三大杯!”
黄叙文和孙麻子心有灵犀的同时说:“去去去,最后一瓶酒,你罚三杯,我们喝什么?”
乐乐:“你们这些大人,酒少的时候就想拼命的往自己肚子里灌,唯恐喝的比别人少。酒多的时候却又想拼命的灌醉别人,就怕别人喝的太少,真是太古怪了。”
黄徐文和苏老三好像没有听见乐乐说的话,他们就端端正正的坐着,看起来简直就像两个聋哑人。
两个人看起来特别怕乐乐,而且怕的要命,但是这种怕往往只有一种原因。
因为他们疼乐乐,爱的要命。
爱的要命,通常也就会怕的要命。
但是他们也有不怕的时候,而且通常就在今天。
每年此时,他们总会来这个临海的几间小屋聚一聚,其中有个最小的房间,总是保持着绝对的宁静。
纵然是阴冷的黄昏,但这地方特别温暖。
纵然是潮湿的海边,但这地方特别干燥。
屋内只有一个神龛,神龛上摆着一个香炉,一缕青丝,一块牌匾,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这明显是个灵堂。
可奇怪的是,灵堂的牌匾上并没有署名,只刻着几个奇怪的字——乐乐生母之灵位。
更奇怪的是,连乐乐自己都不知道她的母亲究竟是谁。
乐乐曾问过苏老三这个问题,只问过一次:“这里只有我妈妈的牌位,却没有我爸爸的,他是不是还活着?”
苏老三:“没有。”
乐乐:“没有?”
苏老三:“我是说,你没有爸爸。”
乐乐:“每个人都有爸爸。”
苏老三:“记住,你没有。”他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手用力的握着,手背上的青筋已经凸起来,而且还不停地颤抖。
乐乐没有再问下去,虽然她也想知道妈妈的名字,自己的身世,可她也明白,苏老三倘若不想告诉她,那么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苏老三拿定主意不告诉自己的时候,自己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答案。
这俨然成为她的一块心病,可在苏老三面前,她还是要装作没有兴致刨根问底的样子。
而且装的很像。
她只好每年这个时候,来这里乖乖的上一炷香,再乖乖的磕三个头,有时候还能乖乖的挤出几滴眼泪来。
现在她碰到了小狼,一个仿佛和她如出一辙的孩子,小狼好像也没有父母,也是个孤儿。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总是特别容易亲近。
所以今天虽然是乐乐母亲的忌日,但她眼中非但没有悲痛之色,反而充满了笑意,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总是往小狼碗里夹肉,搞得苏老三都看不下去了。
苏老三佯装生气的样子,却掩盖不住笑意的说:“乐乐,我们还没吃,肉已经被你挑完了。”
乐乐:“那只能怪你忙着喝酒,再说剩下这些菜也不错啊,而且不是我挑剩下的。”
苏老三:“一块儿肉都没了,这不是你挑剩下的,那是什么?”
乐乐:“是我正好没挑的。你看这竹笋多新鲜可口,而且可以通血化痰,这么好的东西,来来来三叔多吃点。”
苏老三皱着眉:“可干吃竹笋,总有一种很寡的感觉。”
乐乐:“哦,既然很寡,那就别吃了。”
苏老三还是皱着眉:“我倒是无所谓,可问题是你全夹给小狼,他也吃不下啊。”
小狼只好点点头,瞪眼看着一碗高耸入云的肉,连连打饱嗝。
夜深了,屋子里传来小狼均匀的鼻息声,他又睡了过去。
院子里静的很,只有风吹着芭蕉,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声音,仿佛声声叹息。
这排屋子里还有一扇窗子,里面还亮着灯光。
门里面还传来低沉的声音,是孙麻子的:“今天是不是七月十四日?”
黄叙文:“是的。”
孙麻子:“那么小狼跟了我四百五十天。”
黄叙文:“差不多。”
孙麻子:“自从祁鸿飞把小狼送来以后,他每个月都会往我账上汇进去两万整。”
黄叙文:“他并不是个有钱人。”
孙麻子:“可他前前后后一共给我汇了三十万,三十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绝对不是小数目。”
黄叙文:“对于他来说,这也不是个小数目。”
孙麻子:“所以说,他几乎把全部的收入都打进我的账户,可见他对小狼的重视程度。”
黄叙文:“据我所知,祁鸿飞并没有成婚,他这种人好像是一块万年的磐石,更不会有什么情史,那么小狼应该不是他的私生子。即便是私生子,他也没必要偷偷摸摸的寄养在你这里,所以我猜测……”
孙麻子打断他:“他这种大人物的行事作风,我们还是别胡乱猜测为妙,只管按照他的托付行事。”
黄叙文:“我明白了。”
孙麻子闭上眼睛,喃喃自语:“他到底想把小狼培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摇了摇头,又说:“这样对待一个小孩子,真的是一种折磨。”
黄叙文:“我只知道一点。”
孙麻子:“你知道什么?”
黄叙文:“以后小狼真的会是一匹狼,只有这样,才能培养出他那种沉静,彪悍,冷酷的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