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猛灌了两口水,又憋出几个字:“十五分钟后,一定要叫醒我。”
说完他就睡着了。
乐乐扭头‘哇’一声就哭了出来,她跑到孙麻子面前指责道:“你这是什么破方法,再说哪有这样练功的。”
孙麻子:“为什么没有。”
乐乐:“她这样肯定会肌肉拉伤,甚至骨裂,送到医院都不稀奇。”
孙麻子只笑了笑:“你不懂。”
乐乐不依不饶的拽着孙麻子:“你快去劝劝他啊,别让他这样胡来了。”
孙麻子:“一个真正的男人,如果决心要去做一件事,就应该像小狼这样,如果别人能拉住能劝住,那么他也就不是小狼了。”
乐乐:“可是……”
孙麻子看了看表:“没什么可是的,他还能睡十分钟,到时候你务必叫醒他。”
乐乐:“我才不叫。”
孙麻子:“那他只好去洗个海水澡了,谁知道伤口泡海水是个什么感觉呢。”
小狼醒来时感觉手掌麻酥酥的,可稍微触碰任何东西都会疼的撕心裂肺,他想把手指伸展,却发现怎么用力都是弯曲的,他两条胳膊也麻痒难当,总感觉有异物在胳膊里面乱钻。
这当然是正常的感觉,无论谁第一次都会有的感觉。
小狼站起来后第一掌拍在木桩上时,感觉手像是攥住一个烧红的烙铁。可他咬紧牙关接着拍了下去,十指连心,所以他手疼,心里也在刺痛,一直痛入骨髓里。
他不敢用豪言壮语激励自己坚持下去,他也没有了刚开始击打的速度,不过他忽然发现自己也没有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只是感觉这样一掌一拳的拍打下去,却不像当初那么疼痛。
这就像是吃辣椒,辣度始终在人的承受范围以内,但是猛一停下来,那种感觉更难以让人接受,所以他只好不停的吃,不停的拍打,只要一停顿,他便能感觉到手掌火辣辣的疼痛。
他就这样一刻不停的拍打,让自己身体接受痛苦的洗礼,直到痛变得习以为常,直到临界点……
午饭是乐乐亲手做的,她焖了一大锅米饭,炒了几个小菜。
可她端给小狼时,小狼看了看却摇头苦笑。
乐乐忽然想通——小狼已经抬不起胳膊了,他肩膀就晃晃悠悠耷拉在两侧,似乎用了不少力气,还是没办法接到这碗饭。
更加离谱的是,她发现小狼湿漉漉的裤脚一直在滴答水,隐隐还透出一股骚味。
这绝不是汗水的味道。
乐乐已明白过来,小狼的手非但握不住碗筷,甚至连裤腰带都解不开了。
这个沉静而内向的孩子,宁可尿裤子都不愿求助别人,他甚至为了少去厕所,已经半天没有喝过一口水了。
乐乐已经垂下头,她的心在刺痛。
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含着泪花,一勺勺的喂着小狼……
小狼满脸歉意的看了看乐乐。
乐乐赶忙转过脸把泪花隐匿起来:“看什么看,快点吃饭,吃饱了好练功。”
喂完饭后,她回房找出一条腰部带松紧的裤子,随手抛给小狼:“换一条吧,都湿透了。”
这时孙麻子端着碗饭施施然的走来:“上午练的不错,可以让手臂歇息一下午,再练的话真怕要给你做截肢手术。”
小狼苦笑一声:“截肢恐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手臂的存在了。”
孙麻子:“所以才让你手臂放松下,急功近利的下场往往物极必反。”
小狼松了口气。
孙麻子接着说:“你下午就绕着海边跑步吧,还有这裤子也就没必要换了。”
小狼:“怎么……”
孙麻子:“在水里跑步,还得湿透。”
小狼:“在水里?可现在是冬天啊。”
孙麻子:“你不提醒我倒忘了,一会儿我给你准备几片感冒灵。”
小狼只好嗫嚅着说出一个字:“好。”
跑步绝不是一份轻松的运动,尤其在海里,他手上的伤还没收口,被海水一泡疼的直嚼牙根。
可是这种疼痛他却根本不在乎,他最在乎的是自己的体温,这种彻骨的寒冷绝不是人所能承受的,他只有不停的动,拼命的向前奔跑,可他毕竟不是铁打的人,何况铁打的人也会生锈。
所以小狼回来时感觉很难受。
夜已经很深,隔壁的孙麻子已鼾声如雷,就连内房的乐乐也已经睡着。
可是小狼却一直睁着眼躺在床上,他淌着冷汗,身上的伤口在发痛,体温也高的要命。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手上的伤口在崩裂,在腐烂,身体一会儿发冷,然后又变得火烫。
尤其是喉咙里,仿佛有团火焰在燃烧着。
他想勉强控制着自己忍受,可是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在往下沉,沉入黑暗的深渊。
在昏迷中,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呼喊,呼喊他的名字,虽然声音很急切,却又是那么遥远。
等他看清这个人时,窗外已经有阳关照进来,照在她那稚嫩的脸上。
乐乐的脸充满关怀。
她看到小狼的样子却摇了摇头:“你醒了。”
小狼:“我昨晚好像昏了过去。”
乐乐:“你最好接着装昏迷。”
小狼:“怎么了?”
乐乐:“孙麻子说了,你什么时候醒来,就什么时候接着出去打木人桩,所以你最好多昏迷一会。”
小狼‘哦’了一声,挣扎着想要下床。
乐乐急了:“你不要命了?你都高烧到四十度,脑袋也烧糊涂了?”
小狼:“没关系,我能撑的下去。”
小狼就这样垂着头,他的脸埋在自己的阴影中。乐乐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想象出他心里做出的决定。
这种决定必然是痛苦的,但痛苦也是种力量,可以让人做出许多不平凡的事来。
乐乐终于长出一口气,狠狠的说:“你们这群疯子,我不管你了。”
她说完后又搬来一把躺椅舒舒服服的坐下,翘着腿看着小狼对着木桩发拳的时候,还默默地白他一眼。
可到了中午时,乐乐又端着饭碗一口一口的喂着小狼。
小狼也只有报以傻笑。
乐乐:“有什么好笑的,练功练傻了?”
小狼:“没有,我只是觉得今天手不怎么疼了。”
乐乐:“有什么好练的,告诉你,我不练功也是最厉害的。”
小狼:“你哪厉害了?”
乐乐:“孙麻子都怕我,我难道不厉害?'
小狼:“你最厉害了,我也怕你。”
乐乐:“知道怕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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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梭,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已七年有余。
这年小狼十七岁,可任谁也不相信他只有十七岁,他看起来倒像是二十七岁。
这或许是因为他的日子比别人过的苦些,所以长的也就比别人快些。
痛苦确实可以让孩子成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