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旭文:“现在你信不信,我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
温良玉:“我信。”
黄旭文:“刚才你笑的是谁?”
温良玉:“是你。”
黄旭文:“你在笑我什么?”
温良玉:“我在笑你自不量力。”
黄旭文:“看你这个人长得细皮嫩肉,倒是个硬骨头。”
温良玉:“哼。”
黄旭文转身,对着小狼说:“我们走吧。”
温良玉忽然用肘部撑起身体,大声喊:“刚才我笑的是你。”
黄旭文扭转身看着他,淡淡的说:“我知道,你已说过三次。”
温良玉:“你就这样走了?”
黄旭文:“难道非要我杀了你?”
温良玉:“是。”
黄旭文:“你想死?”
温良玉:“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却被人如此轻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黄旭文:“你若真想死,我以后总会让你称心如意的,可不是现在。”
温良玉:“为何不是现在?”
黄旭文:“因为我要你带句话给程剑,死人是不能带话的。”
温良玉:“什么话?”
黄旭文:“十余年未见,我想他想的要命。”
温良玉:“是想他想的要命,还是想要他的命?”
黄旭文:“自然是后者。”
温良玉:“十余年未见,他也想死你了。”
黄旭文:“是想死我,还是想我死呢?”
温良玉:“自然也是后者。”
黄旭文:“再见。”
温良玉:“不送。”
黄旭文走在前面,小狼拉着乐乐在后面跟着。
乐乐边走边瞧着小狼,心里顿觉温暖,就像喝了杯陈年的桂花酿。
她故意不去想孙麻子,因为她已明白,人永远活在明天里,又何必为了昨天的事情而烦恼呢?
可孙麻子毕竟还是死了。
回忆也仿佛不受控制似的,他的音容笑貌总是骤上心头。
人最大的烦恼,正是不能随心所欲的控制回忆。
乐乐每次想到他,心中都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走了很久,乐乐叹了口气:“文叔,你为何不杀了他?”
黄旭文:“他已不值得我动手。”
乐乐:“对付他这种人,你本不必讲道义的,而且我看得出,他的确是个可怕的人。”
黄旭文:“他是的。”
乐乐:“既然他是,而且又和我们势不两立,留下他终归是个祸端。”
黄旭文:“以前的确是个祸端,我也总认为他是个棘手的人物,可现在……”
乐乐:“现在就算你放了他,以后他也未必和你讲交情。”
黄旭文:“你错了。”
乐乐:“我哪里错了?”
黄旭文:“我并不需要他讲道义,讲道义的人在我们眼中,简直就是白痴。”
乐乐:“那你为什么放了他?”
黄旭文:“那只因为他已构不成威胁。他是个右手用刀的人,可右手的大拇指被齐根切断,他现在只能算个废物,我何必再杀他?”
乐乐:“怪不得他觉得了无生趣,求你杀了他。”
黄旭文:“你又错了。”
乐乐:“我怎么又错了?”
黄旭文:“他求我杀了他,正是因为他怕死。”
乐乐:“我不明白。”
黄旭文:“他那种不要命的样子,只是为了生存做出的一种姿态而已。因为他明白,自己若是低声下气的求我饶命,只有死的更快。”
乐乐:“你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黄旭文:“因为我和他本是同样的人。”
乐乐:“我还是不懂。”
黄旭文:“你当然不懂,这种事根本不是你这种小女孩能明白的。”
乐乐:“你真的和他是同样的人吗?”
黄旭文:“是的,只怪我们走的路不同,遇到的人也不同,所以我们的立场不同,才会成为敌人。”
乐乐:“若不是这样,你们很可能会成为朋友?”
黄旭文:“大有可能。”
路旁有几颗杨树。
小狼走过去,砍下段枝干,又把杂乱枯萎的枝叶清理干净后,再从包裹上撕下条布,缠住最粗的一端,算作扶手。
他的动作很迅速,眨眼间就已完成。
他把刚做好的木棍递给乐乐,说:“要下山了,拿着吧,路很滑。”
乐乐忽然打了个寒噤,说:“终于要下山了,山的另一头,会是哪里?”
小狼:“是密云寨,我以前来过一次。”
乐乐:“你知道是哪,程剑想必也知道。”
小狼:“一定知道,这本来就不是秘密。”
乐乐:“他既然派人跟踪我们,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回去。”
小狼:“你的意思是?”
乐乐:“他一定会提前赶到密云寨,等着钓鱼,而且我们这种状态,只要一下山无疑是去送死。”
小狼听得暗暗叹息。
这世界之大,却连一个安全的落脚处都难寻,实在令人可叹。
乐乐沉思片刻,问:“我们大约走了多久?”
小狼:“我们走走停停,赶路的时间最多七个小时。走了这么久,连个野兔子也没有瞧见,否则我一定抓来,让你尝尝我做野味的手艺。”
此时此刻,小狼居然还会惦记野味。乐乐却知道,他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让大家摆脱这紧张的气氛。
此时此刻,小狼已扶着乐乐登上山顶,山顶的风无疑是最大的,刺骨的寒风猛然吹到脸上,那感觉就好像刀割一样。
地平线上的光线越来越暗,天上无星无月,大地一片死寂,寒风吹动枯草,宛如鬼魅在迎风起舞。
黄旭文紧了紧衣领,忽然开口:“下面就是密云寨。”
他说这句话的面色很可怕,握紧的双手青筋根根爆出,手上的隐刀在余晖下闪着耀眼的光。
深秋,这本来就是个死的季节,所以死亡是无法避免的。
黄旭文更了解死的意义,因为他多年来已有无数次接近过死亡。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就是他的原则。
胜者生,败者亡。
他心里在叹着气,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擦拭着隐刀。
这把刀陪着他历经百战,杀人无数,所以这把刀本身就带着一种杀气。
黄旭文这个人也像刀一样,精悍,锋利,残酷。
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了半辈子,无论谁都会被训练成残酷而且自私的人。
他也不例外,所以才能活到今天。
可是他身后的两个孩子,实在太年轻了,实在有太多的感情付诸在他们身上,实在是不忍心让他们陪同自己一起死。
黄旭文嘴角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语气却极为冷淡:“小狼,你在这里生活了十年有余吧。”
小狼:“是的。”
黄旭文:“当初祁鸿飞让孙麻子收养你,其实我们都是一致反对的。”
小狼:“我知道。”
黄旭文:“所以你应该明白,收养你,只是为了给祁鸿飞一个面子而已。”
小狼这次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黄旭文:“现在孙麻子已死,你我之间已没有关联,况且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交情。”
小狼:“或许。”
黄旭文:“所以现在你是你,我是我。”
小狼:“没错。”
黄旭文:“可我想拜托给你一件事。”
小狼:“既然我们没有交情,为何我要答应你?”
黄旭文:“因为是我求你的。”
他说完这句话后左腿后曲,单腿下跪,竟然真的给小狼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