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古城梦,多少情
初夏的阳光已强而有力,刺眼痛人。
这座处于四面环山的镇落以它特有的陈旧依然留存,灰色,这里有着许多灰色的东西,灰色的建筑,灰色的小道。就连走在其中的人,看起来,也是灰色的。
峭壁千立,大木参天。
对于许多人来讲这座古镇已如同行将就木之人,但对江湖、侠客、草莽……来说它却以勃勃生机展示在人们的面前。街道之上,门之前似乎积着很厚很厚的灰尘,但它们却不是灰尘,而是古老陈旧的颜色。
夏风温存,轻吻而来。这镇中只有些许热意,余下大部分热意,已无情地拒绝在山门之外。太阳射下的千缕光芒,有的随了夏风掉在街道之上,有色透了叶缝儿跌落在浓荫里。
橙蓝蓝的天空,悠荡荡的白云,郁苍苍的林木。
在一棵高大的柏杨树底,一个年轻人在讲述着这古镇的故事!
只听他道:“百余年前,武林之中的一位奇异老人,看透了人世间那些虚伪、欺诈,他感到这个人世间的悲哀,因此他才寻了一处与世相遥的地方,不惜花用大量金钱,筑建城郭。仗着自己一身人鬼莫测的武功,于世间去电话些糊涂之人。在这些糊涂人之中,他选了四名武功极高的青年,分别是‘金云’、‘苦果’、‘无情’、‘得意’收为座下。在这奇异老人仙去之时,他将这座城托与这四位得力的青年,并嘱咐他们要完成他的遗愿,继续点化世上之人,并将这座城命为‘真伪城’,希望世间之人能看清自己,不要永远生活在尔虞我诈中。且规定到‘真伪城’来之人,便一律奉为上宾,尽情款待。只是江湖之人,善恶难分,一天有一个恶人,混入此间,将一把无情的大火带到了‘真伪城’,从此‘真伪城’在人间平地消失。所幸奇异老人遗留钱财甚多,因此那四位前辈又找人修了一座小镇,其貌虽不华丽,但也不减‘真伪城’之繁华。四位前辈经过一番努力,踏遍了整个山河,布下了他们的威信。并向天下宣布,有谁在‘真伪城’捣乱的,将会受到‘真伪城’的惩罚。说起来,‘真伪城’的惩罚也不算很大,不过很多人都不愿接受。”
说到此处,那个黑衣妇人笑道:“不是很多人不愿接受,而是没有人能接受。”
那中年和尚念了一声“佛”道:“不过有几个不信的人,但他们现在后悔也来不及。比死更痛苦!我佛慈悲,原世上之人不要轻易来试才对。”
众人默默的点了头,显然对“伪君镇”的历史有一定的了解。而管宁却像一个局外之人,说对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呆呆的怔在原地。
等一切寂然之后,那少年又复道:“在四位前辈的努力下,‘真伪城’才得以全保。不过因为城已名存实亡,因此他们将真伪城改作‘伪君镇’,也就是各位现在所到的小镇了。”
说到这里,那少年微微一叹,笑道:“说来也奇怪。这镇子的名字竟和四位前辈的名声有极大的关联。江湖传闻,这四人恰是天下最十足的‘四大伪君’。不过不管伪君也好,真君也罢,他们的事迹永远留存在‘伪君镇’每个人的心里,他们对‘伪君镇’所做的贡献着实是无法弥估的。”
话到此处,又顿了顿,复接着道:“此后这四名前辈妻儿子女便永远留守在这里,专等觉醒的朋友和糊涂的人来到。不过,四名前辈在亡故之先留下了一套偈语,希望世人有一天终能明白。”
管宁忍不住问道:“是什么样的偈语?”
那少年微微一笑,长吸了一口气,轻声吟道:“伪君非伪,真君非君!古来一梦,尽尽荒唐!是是非非,几时能休?古镇奇缘,引君入境。智者自智,庸者自庸。无以尊贵,无以卑贱。人性所异,分于伪君,善恶由分,源自天命。”
话音刚落,众人陷入一阵沉思。须臾,那少年向管宁笑道:“公子,咱们现在都知道了一点儿‘伪君镇’了,就请与我一道四处走走吧。”
太阳红似火,已燃的发亮。众人将这小镇赏玩之后,便又随了这少年回到住处。
虽是初夏,盛夏的味却早已来到。室外流过阵阵燥热的风,室内却很清凉。
管宁在用饭时才又寻思道:“想必这位老伯和这少年都是四位前辈后人无疑了。”于是打心底尊重这老者和那少年,因为他们处世虽久,还是坚持他们先人的遗训,一点也不自大,一点也不居高,就像处于下的柔水。
美味佳肴,罗列不爽,绝佳的味,已让他顿住了思想。醇美的酒,使他飘飘欲仙,有如乘风之感。不过,这一篇真伪的偈语,实与如意青钱有诸多相似之处。管宁心中一时间有一种疏疏麻麻的感觉,只是一时理不透。
……
饭后,管宁就欲道别,道,“小辈无意闯入贵镇实属不该,又受前辈如此招待,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想来我已逗留一日多,不愿再打扰你们,特来相谢。”
老者默然,接着便道,“公子有急事?”
管宁微微点点首。那老者道:“就算再急也不用急在这一刻。公子就且在镇内住上一日再走,因此时天已不早,再过不久,太阳就欲西沉。况你路途生疏,到时候只怕你还未能走出这群山。此地之路,坎坷难行,走进来或许是运气,走出去嘛……那还是要靠运气。人不是一直都有好运的,我们路熟,待明日叫云儿送你出镇吧。”
老者并未留客,管宁也毫不吃惊,他认为“伪君镇”的酒应该有这么一种大气!他言听计从,依老者而行,所以,他此时也不会再走了。
今夜的月特别的明亮,管宁的思绪像潮水一样,一波刚歇,一波又起。晚饭之后,他便到了自己的卧室,打开圆窗,看着窗外的那片天。
午夜的风特别的清,特别的静。在这幽静之极、风俗之殊、大气凌然、神秘难测的古镇特有的,除了人情,便是清风。
风柔似水,却又像一支回旋的曲子,缓和、平静、安详。
管宁不知何时进入梦乡的,但却被半夜的一阵飓风惊醒。
半夜的月色十分平静,不过显得有些淡了。他睁开眼,便见到几片枯黄的柏杨树叶随风穿窗而入。他本欲将窗关上,但又一阵飓风席卷而来,不及按下机关便被这突然来的风吹的张不开眼。风声之中,传来了一声极其苍劲的咳声。
管宁不待惊疑,便穿好衣服,来至窗前,向外一瞧。只见空空的街巷仍复罩在一股沉重的死灰色之下,近前惟有一棵苍郁的柏杨树挺立在那儿,树身微抖,却没有一丝儿风。
显见刚才那一阵飓风不是自然而来!风中咳声,很清楚地表明有人展开身形,掠地而上。但人呢?树影微动,显见的那人离开也不久,或许就在眨眼之间,那个人竟像平地消失一样!
树影斑驳,摇曳不定,月色淡若灰暗的天空。
忽听一个尖刻苍老的笑声自屋顶传来,便有人说道:“铁老儿,多年不见,不想你的功夫不减倒增啊。”
话音刚落,另一个苍老而近乎颤抖的声音道:“不想你追魂鬼的功夫倒退的实在太多了。”
那尖酸的声音又道:“承蒙你老头儿的赞赏,我的功夫实在是倒退好多哩!”
话声猝落,两人竟自大笑起来。管宁思道:“这两个老头也着实奇怪,半夜哪不去,偏要到别人的房顶上谈天。”
正自不解间,忽听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道:“铁飞熊,今天咱们要将账好好算算。”
另一个声音道,“是的,是的,咱们的账确是该算清楚了。”
“出招吧!”一个苍老而充沛的声音喝道。
可是,良久,没有别的声音,特别没有打斗之声。
管宁穿窗而出,缓缓在地上顿住了身形。向屋顶一望,这下可吃惊不小。原来两位灰衣乱发的老者正自相对对饮,管宁的出现,他们却丝毫不在意。在月光下着两位老者苍老的面额却透露出一股知足,一个鹰隼、长脸,一个慈眉善目。
他们中间放着一个酒葫芦,酒杯却也只有一个。你一杯后,我再一杯。
那长脸老者忽然掂了掂葫芦笑道:“追魂老儿,壶中只有一杯酒了,你还是让了我吧。”
那慈眉善目的老者笑道:“酒可以让你,不过这片叶子你要给我吃下。”
只见那慈眉老者便将一片嫩绿的柏杨叶打了过去,说话与投叶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只见那嫩绿的叶笔直的“刺”向那长脸老者,那老儿毫不怠慢,伸袖一拂,即改变了叶片的飞行路向,竟向管宁身旁的那棵柏杨树的树干笔直飞去。叶片一半已没入树干中!显见叶片盈满了真气,更显出这两位老者内力的深厚。
许多人都能将铁钉钉入木头,却没有几人能将树叶钉入木头。所以天下才有奇才与凡人之分,所以天下平凡的人才如此之多。
却见那长脸老者“哈哈”笑道:“承让,承让。”便举着葫芦欲倒酒入杯。那慈眉善目的老者却忽然伸出手,手掌一翻,电也似的直攻长脸老者的那只举壶欲倒的手腕上的“期门”要穴。长脸老者握壶的手微抬,握杯的那只手抵住攻势。那善目暴喝一声,又自屋顶掠起,单掌直切那长脸老者脚踝之上的“环跳”、“璇玑”大穴。
善目老者“嘿嘿”笑道,“看你还不脱手。”
长脸老者只得一齐脱了葫芦和酒杯。酒杯直直的向下坠,而酒葫芦却直直的向上飞。只听他也笑道:“我说追魂老儿啊,你这人真是讲信用得很!”
善目老者冷笑道:“当然,我哪像你?”
长脸老者道:“追魂老儿,我们今天说清楚了。这酒虽是你出的,但那葫芦却是我出的,我们一人一半本才合适。但酒杯时你从郑妖精那偷来的,这一杯酒本应让你的,可你又说可以将这杯酒让给我,我只好却之不恭了。但你为何要反悔?这一点有些不像追魂的原则。”
善目老者微笑道:“今是今,昔是昔,你可听过今非昔比么?”
两个奇异的老头你一言我一语,虽然极短,手下也不知过了数十招。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被弃的酒葫芦和酒杯,一个在高空倒转,酒杯却缓缓地静静掉在屋脊之上,葫芦中的酒便缓缓地从葫芦口流出,酒细如线,丝丝掉在酒杯中,一滴也未溅出!
葫芦越坠越快,酒越流越缓。那两个老者凌空直上对了数掌,互相攻了数十腿,两人掌腿相击直发出轰轰震声,管宁却在一旁瞧得呆了。他未曾见过如此精妙却似儿戏的武功,似乎平平无奇实则高深莫测。因便轻轻长叹一声:“自古就道‘一山还有一山高,强中更有强中手’,我见过的武当黄冠,‘木珠’大师,以及‘四明红袍’夫妇,‘乐山乐水’老人,俱各有所长,武功一道,自练得深不可测。不想武林异士层出不穷,这两位老者的武功可算得上化实为虚的无招之境,早在那些极富盛名的江湖一流高手之上。”他一时间却未记起很多人,其实一个对他十分重要的人他却忘了,那人便是白袍书生——西门一白!
正忖间,却见那长脸老者凌空之中伸出一指在那酒葫芦上一点,那葫芦便顺势斜斜飞开,飞入近旁那柏杨之间。只听那长脸老者“呵呵”笑道:“追魂老儿,我们打是打,千万不要坏了这些喝酒的行头,不然咱们以后都没得喝了。”
那善目老者也笑道:“我说铁老鬼啊,你真是一个老酒鬼,怎么这么多年来还没把你给喝死,实在是奇怪得很,老天******真不长眼呐。”
长脸老者道:“老天是公平的,对哪一个都没有私心。我酒喝得多,路走得多,做得事也更不少。”
那善目老者笑道:“你做那么多亏心的事,老天怎么还要垂怜你?”
长脸老者道:“正因为丑事做得多了,上天才会怜惜,才会照顾。”
善目老者道:“不管是因你亏心事做得多也好,老天特别垂怜也好。也总算还有命回来陪我喝酒。”话说至此,那种骄纵、玩弄的神情为之一敛,肃容道:“铁老儿呀铁老儿,不想你这么多年还不忘我这个老鬼,履行了二十年的约定。数十年来,你不忘故人,跋山涉水,千辛万苦到这鬼地方和故友相见,真正的不愧为我的好朋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老朋友。”
长脸老者也正容道:“二十年啦,你我已从偏偏少年变成了糟老头子了。不过对你的友情,我始终刻在心上,行路饮酒,深入险境,杀敌突围,与人打斗,我还是记得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饮酒吗?你拿了竹筒从你叔叔那里偷了出来,我们一起躺在青草之上,看着天空飞着的白云,细细品尝那股辛辣的味道,也不知何时睡着的,结果回家的时候天黑得都伸手不见五指了。”说着他笑了,有着一股孩童的天真。
善目老者也复笑道:“还说哇。那时候我回家,不仅被大狼狗吓得四处跑。到了家里还被叔叔打了几棍呢。”两人说来,似乎已回到了那天真烂漫的童年,无忧无虑,说起话来一脱沉重之态。
长脸老者又叹道:“岁月匆匆,老之已至。你和嫂子还好吧?”
善目老者苦笑道:“甮提了,我家那个凶得很,你知道的。”不过口说无心,眉目之间却暗含着一股幸福的气息。
长脸老者笑道:“说实话,我应该去看看嫂子的。叫她做些菜来尝尝也好。”话中隐隐透出一股惋惜。
善目老者道:“慌什么呢?明天就去,不过今天你得先陪我喝酒喝足了再谈,你知道这十几年来,她从不让我痛痛快快喝一次的。”
朋友是什么?什么才是真正的朋友?朋友便是一种牵挂、一个眷念。不过它却附着了实体,人、鸟、兽。一切稍有感情的东西,都可以成为朋友,没有感情的,只要有感情的肯付出感情,也可以成为朋友。朋友,人间容易见,但真正称得上朋友的世上并不多。所以才有人叹道“知吾者,二三子”了。
“打了这么一阵,手也麻了,咱们休息吧。”那善目老者笑道。
原来他们谈话之间已过了数百招,此时他们额上都布满了汗水。
两人停下手来,坐在屋脊之上,吹着清风。
长脸老者笑道:“这杯酒谁喝?”
善目老者道:“你喝吧。”
长脸老者复又笑道:“你会安心的让我喝?”
“不会!”善目老者“哈哈”亦笑道,却来得十分干脆。
长脸老者道:“那我还是不能喝,怎么办呢?这‘百年佳酿’敞了味,可就不好喝了。”
管宁站在一边,形同呆木,这两个老头似乎没有将他当一个人。
长脸老者又笑道:“这样好了,底下有一个小子瞧了我们半个多时辰,我们不如将这杯酒给他,省的你我为之纷争。”
长脸老者便向管宁喝道:“小子!你今天走运,这杯酒就与你吧。”
说着,黑漆的酒杯便凌空飞来。管宁一阵欣喜之情油然而生,知道了别人还会将自己当作个人,一个大活人。于是凌空而起,准备去接那酒杯,手刚及杯身,那杯却是一旋,斜斜按原路飞回。
善目老者笑道:“我说铁老鬼,你的旋叶指还没有废弃啊。怎么要和这一个毛头小子开玩笑呢?”
长脸老者冷笑道:“我要看看他有没有喝这杯酒的份。”
善目老者道:“你不给他,我们难道还要争么?”
长脸老者道:“他不配喝,我们便将这酒敬与苍穹。”
善目老者不免笑的呵呵直乐。管宁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本至性至情之人,此时胸中不觉暗涛汹涌,气愤难当。便亦冷笑道:“前辈们的功夫虽在晚辈之上,不过区区一杯酒,晚辈还是喝得起的。”
善目老者“嘻嘻”笑道:“你瞧,那娃儿还不服气呢。”
长脸老者目光一闪,复道:“追魂老儿,这酒就由你送给他把。”
善目老者脸一扯,苦笑道:“倒不如我将之喝了来的干净。”
长脸老者递过酒杯,冷笑道:“我会让你喝么?”
善目老者又笑了,向管宁道:“小子接着!”于是凌空将酒杯掷来。奇怪的是,酒杯在空中翻转不定,却未漏出一滴酒!管宁不禁为之一动,仰慕之情也随之升起。但暗下却定睛瞧着那酒杯的路径。酒杯飞至近前,管宁欲伸手去接,却见那酒杯之影化了四道,空中竟有四只酒杯飞来,在昏暗的月光下,反着淡淡的清光。
长脸老者笑道:“追魂老儿,你的‘索魂’法竟也没有忘记啊。”
善目老者和道:“忘掉了看家的本事,还能去追魂么?”
长脸老者摇摇头,又点点头,但笑不语。
管宁这边是片刻也容不得迟缓,他向四杯之中偏左第二杯夹去,用的事中食指。两位老者脸上流露出惊疑,又流露出惶急。
杯已在手中,管宁夹住了酒杯,不过杯身是倒立的。那么酒呢?酒仍然复在杯中,就在夹住那一瞬,他几乎没有用时间将杯倒转了过来。
善目老者苦笑道:“看来我们低估了他,他配喝的。”两位武林异士相对而视,竟无语言。
管宁一杯下肚,只觉那酒靠近嘴唇之前便已清香四溢,可真的能称得上佳酿了,一入喉那一瞬,直觉喉间一润,一股暖意已涌向他心深处,这便也算得百年佳酿了。饮后精神不禁为之一提,感到浑身无比顺畅与舒适。管宁自以为招待自己的那些酒就是玉露琼浆,已是人家的极品了,但此刻尝来,才知道那些酒的味,在这酒面前只能黯然失色。
长脸老者向那善目老者道:“我说追魂老儿,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和我们的故人有些关系?”
善目老者,微闭着眼,长眉一皱,道:“你说的是长孙大佬?”
长脸老者点了点头。善目老者便向管宁喊道:“小子,我问你,长孙大佬是你什么人?他和你究竟有什么关系?”
管宁弄得一头雾水,寻遍枯肠,却怎么也找不出一些关于“长孙大佬”的印象来。因此答道:“晚辈从未听闻过‘长孙大佬’。”
善目老者喃喃道:“这就奇怪了,他明明使的是他的‘凌幻一指’,怎么又说不认识呢?”复望了望长脸老者几眼,希望能从他身上找到答案。
长脸老者亦是微皱双眉,沉吟半晌,向管宁道:“你刚才那一招‘凌幻一指’是谁传给你的?”
管宁那“凌幻一指”本自“如意青钱”习来,此刻一问,便只好答道:“没有人传与小可。”
长脸老者冷哼道:“不是我说大话,你自悟‘凌幻一指’那还要等上个几十千百年。老实告诉我,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长孙无忌’的人?’”
管宁道:“晚辈不识此人。”
善目老者“呵呵”笑道:“你是不是从‘如意青钱’上练来的?”
管宁心头一颤,忖道:“他怎会知道‘如意青钱’有这个功夫?”但还是静静地点了点首。
长脸老者满脸惊疑,摇头道:“不,不,这不可能。‘长孙大佬’虽然爱开玩笑,但也不会将这酒的绝学轻易拿出来,更不可能和‘如意青钱’扯上关系的。小子你可要老实说了,可不要污蔑了大佬的名声。”
管宁笑道:“前辈若是不信,晚辈也没什么办法。”
善目老者笑道:“铁鬼老儿,我瞧着小子倒没有骗我们。”
长脸老者叹道:“江湖之人,居心难测,况我相信大佬绝不会那么做。”
善目老者笑道:“善目居不居心的,我瞧你是越来越生疑了,这是越来越顽固啊。”说着嘻嘻的笑了。
长脸老者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管宁说了。长脸老者便跃下屋顶,直到管宁跟前。仔细打量了管宁一番,笑道:“原来是个世家子弟,瞧你长得眉清目秀,很有一种吸引女孩子的魅力。”半晌,又向管宁道:“你到‘伪君镇’做些什么?”
管宁道:“我是误闯而来,不过我相信这里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此时月隐星沉,天空漆黑不见四围。但听那老者道:“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意图?”
管宁心头一凛,暗叹道:“到这里来有什么意图?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想到这里来?这老者为什么要怀疑我?‘长孙无忌’与‘如意青钱’有何关系?”这一些问题,此时绕在他脑中,剪不断,理还乱。不禁愣在当地。
那长脸老者不禁大声吼道:“告诉我!小子,你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管宁恍惚过来,笑道:“不瞒前辈,我来此的确有企图。”
善目老者却笑了,坐在屋脊之上,拉着那柏杨树伸来的一支枝条。“呵呵”笑道:“哦,你说你有什么企图?”
管宁道:“我的企图便是到这里找一个住的地方,找吃的吃了之后还能安稳的睡上一觉。”
长脸老者冷笑道:“看来十分简单。”
善目老者和道:“实际……也很简单。”
管宁见那善目老者处处帮着自己,便对他顿生好感。便向那长脸老者道:“前辈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晚辈实在困极,实在是要休息了。”说着转身,便欲回到卧室,以作休息。他此刻虽有睡意,却淡而不浓,是因不想又卷入这一事端的漩涡,是以假意辞去。
长脸老者突地喝道:“且慢!”
管宁回转身来,道:“不知前辈还有何吩咐?”
长脸老者一言不发,却向那善目老者笑道:“朋友是谁?为何要扮做追魂老儿来欺骗老朽?”管宁又是一惊,这一变故,令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这两人从说话听来明明是生死至交,关系甚密,怎会又变成了陌路?
善目老者拍手笑道:“故友?好友?你难道真的将我这个朋友忘了?”
长脸老者仰天笑道:“你是我故友么?不过我知道追魂鬼有一个很怪的脾气,那就是他从不会怀疑他的朋友。可是,你却怀疑了我。”
善目老者亦笑道:“我何时怀疑过你?”
“就是不久前。”
“不久之后呢?”
“还是怀疑。”
善目老者笑道:“我不是给你说了,一个人很容易变的。就像老年人的时候人就变得十分贪财。”
长脸老者又笑道:“我却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如此变化之大的。”
善目老者亦笑道:“那么你说我到底是谁?”
长脸老者轻轻道:“不是那老儿的徒弟,便只怕和他沾一点亲。”
善目老者理了理乱发道:“哦,你怎么这样认为?”
长脸老者道:“那老头儿就算打死他,他也不肯将他的旋叶指传给外人的。”话中已含了“你不是他徒弟或是亲戚又能是谁”的意思。这张老人显见得心机之深,而那善目老者却像没有心机似的。
善目老者又捧腹大笑起来,不过不再是一个老者苍老的声音,而是一个女子的“格格”娇笑之声。那老者竟缓缓从脸上扯下来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来,露出一张清秀干净娇美的脸。虽夜已很沉,但管宁却瞧见了她那优美的轮廓,心中不禁为之一动,心就不禁咚咚乱跳起来。
长脸老者急忙道:“你是嫂子‘一笑惊魂’古容情?”
那女子摇摇头,笑道:“古容情是我娘。”
长脸老者道:“我听闻别后那老鬼生了一个女儿,难道就是你?”
少女点点头,笑道:“我叫古丝婉。”说着便一跃下到地面之上。
长脸老者仔细端详道:“你长得和你母亲很像,不错,不错。”暗暗之中,也赞了她的美,因为当年古容情“一笑”之下让数百的豪侠互相厮杀,酒可以知道古容情之美,魅力之大了。
古丝婉不禁娇脸通红,虽然穿的是灰布衣,但脸却像一支绽放的绚丽的紫罗兰。须臾,长脸老者道:“你爹呢?”
少女道:“在练恶谷。”
叠嶂西驰,怪岩伫立,百花含泪,阳光四溢。练恶谷从名字上来听必是瘴疠之地,但管宁瞧见的,无疑不是人间胜景,微阳融融,照在那些开放百花的花蕊上,既显得柔和,又显得淡雅。这一个坐落在群山之下的低谷,此时已盈有薄薄的一层青雾。
此刻管宁已是一宿未眠,但却没有丝毫困意。听闻“伪君镇”还有这么一个所在,因此才好奇的跟了来。古丝婉此时已换上了一套紫青的纱衣,柔软的皮料将她那婀娜的身躯显得更加动人。疏了两束耳髻,余下的便直直的披在背后,阳光下只见她脸上似乎带有笑意,竟使百花暗淡失色!长脸老者提着那个酒葫芦独独在向前行。
管宁一见谷中之景,不禁暗叹道:“人间名胜虽多,而绝境却在险远。”
古城?这叫“伪君镇”的古城,到底还暗藏着多少梦,到底暗含多少情?许多英雄已经仙去,许多鲜为人知的事迹早已暗藏在这迎面而来的清风里。谁知道,谁了解,这个隐者孤孤独独地过来这么多年,又是怎样承受那些干枯而凄清的寂寞的?无论如何,这古城是伟大的。
管宁迈着大步,走在这古城的一座仙谷中,已是神清气爽,安逸自适。
古丝婉也是莲歩生辉,尾随着他。清晨却不甚安静,那夏蝉便“知了,知了”地唱个不停,不过听在管宁耳里,却是和美的,绝佳的音韵。
景美,人美;身醉,心醉。
一曲箫音倏忽传来,音韵十分散漫、凄清。老者面色突地沉重,惊呼道:“小心!”便腾空而起。
管宁、古丝婉还不知何故,却见空中已直直地点满了蜜蜂似的物体。那些物体越移越近,越来越大,原来三块巨石带着众多小石块自天漫无声息的向他两飞来。那长脸老者飞身出掌,推着两块巨石向对面崖上飞去。
乱石激起一阵狂风,吹的管宁、古丝婉睁不开眼。但他们却丝毫也不慌张,各自出招拂去众多碎石。但沙石太多,风力欺身越劲,竟将他两吹倒在地,两倍被吹得在地上打滚。管宁却一把抱住了古丝婉,毕竟自己是男人,要稳定的多。风吹更大了,古丝婉对管宁这一动作感到惊诧。下意识她抖了抖身子,却将管宁抱得更紧了。毕竟世上女人多半还是需要男人保护的。狂风中,来那个人睁眼对视,只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巨石。巨石像生了眼睛,已向他们压来。然而他们没有瞧见,也不能瞧见,两人命悬一刻……
狂风忽住,巨石停住了,巨石后一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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