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张小芽就要因为父母的工作原因转学了。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当然接受不了。毕竟她在学校,那么多那么要好的朋友,如今竟然就要这样分离。
“小芽……呜呜,这是送,呜……送你的花……”校门外,几个女孩子围着张小芽,抽抽搭搭地送上自己的送别礼物,而张小芽也是不舍地用那双深黑大眼看着她的朋友们,迟迟没接过朋友们的礼物,只是难过地哭,头上戴着的白色蝴蝶结也垂着。张小芽的父母站在不远处,身后的搬家卡车正在发动,似乎随时会开走。
张小芽为难地透过人群,看着她的父母,而回应只是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呜啊啊——”“一定……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啊。”“要经常联系我们啊……”云云。
张小芽一一许诺好了,才被父母带上了卡车。
她的父母,是考古学家,不经常在家陪张小芽也就罢了,这次,因为要去一个古村考察大概两三年,索性就直接将张小芽也一并带走,因为她的奶奶正好也住在那,所以就将孩子交给奶奶带着。
车子一刻不停地开着。从校门,到城门;从城门,到城外;从城外,到混凝土建筑物渐渐稀疏,直到没有,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各种绿色再混合嫩黄,头顶一片毫无遮蔽的蔚蓝天空,阳光也无遮无拦地洒下来,张小芽头上的纯白蝴蝶结,也镀上了一层薄得不起眼的金色。卡车开的路渐渐变得细长,最后变得只剩下了乡间小路。先是成片成片的森林开始映入眼帘,继而烈日开始被树荫挡开,像是进入了隧道一般,夏阳从树叶间的缝隙,跳到卡车的顶层。
张小芽惊奇地看着自己已经几年未曾回来的旧居的沿途风景,感伤被无限的美景抹去,冲击她视觉的,是无法言说的简单与复杂,平凡与奇妙。
不禁将头探出车窗外,拂过嫩草的风温柔吹起她乌黑的中发,带动纯白的蝴蝶结,再掀起点点落叶碎片,遗失在空中。一棵棵树木穿梭过去,缝隙中延伸出有些深的森林,就像一个笼子。
“小芽,别把头伸出窗外。”妈妈轻轻将手放在张小芽头上,而张小芽也乖乖地将头缩了回来,但双眼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应接不暇的景色。
森林组成的隧道不久就穿过了,卡车再次迎来了阳光,四周也不再是单调的草绿,也渐渐出现了稻田,菜地,时不时几只蝴蝶蜻蜓也飞过张小芽的眼前。树木稀稀落落地站在田间,偶尔能看到几个水井。
不远处开始看到一间不大的学校,一棵巨大的树就坐落在学校正中央。
“爸爸,快到了吗?”小芽轻轻扯了扯正在开车的爸爸的衣角。“嗯,快到了,过了这几片田就好。”
张小芽收回目光,安静地坐回位子,手里静静捏着离别时朋友们送她的粉红花束,眼皮渐渐觉得沉了不少,干脆就闭上眼睛好好睡会吧。
……
“小芽,小芽……”
谁在叫我?……这,不是爸妈的声音……
张小芽勉强地将眼睛睁开,看到的是一个瓦制的天花板,几个蜘蛛网挂在上面。
原来她躺在一张竹床上。
张小芽爬了起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后,开始打探着四周。
这里应该是顶楼,除了屋顶是瓦制的以外,其他的地方都是木制,地板也很干净,竹床靠着一个窗户,床上挂着自己最喜欢的天蓝色单肩包,而左边则有一个书桌,上面一盏米奇台灯安静地放着,自己最喜欢的纯白蝴蝶结,也被放在上面。这个房间似乎是三角形的,四周都是封闭着的,唯一的路是角落的一个正方形的缺口,正好可供一个大人爬上爬下,只是现在有盖子盖着。
床的右边,是她的衣柜,而衣柜旁,是一个很大的木箱,好奇心驱使着张小芽打开了它。
里面胡乱地堆放着很多东西:书,笔,还有一些自己收集的小东西,甚至还有一些张小芽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从窗外望出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无尽延绵的翠绿色的山,朦胧在远处的薄雾里,再近点,是一个像神社大门的木门立在山脚,一条宽大的石梯通往山里,大门旁边,还能看到一些工队了,估计爸妈也在那些工队里吧。近处都是一些人家的房子,组成一个村庄。
大概了解了房间里的东西后,张小芽将蝴蝶结重新别在头上,小心翼翼地从缺口下了楼梯,发现这栋楼只有两层。
一楼的陈设很正常,墙上除了窗,还挂了一些画,张小芽只觉得眼熟,并没有什么记忆,也就无视了墙上挂着的涂鸦。里廊有的是房间和大厅,厨房在另一边。走廊的最尽头就是能上二楼的楼梯了。
玄关处,自己在车上攥着的花,已经被好好地插在了花瓶里,花瓣开始有些许枯萎。
不知不觉绕到了后院,奶奶正在后院除草。“奶奶~”小芽笑着扑了上去,而奶奶只是慈祥地笑了笑,用满是皱纹的手抚摸着小芽的脸,再摘下一朵开得最艳的花,别在小芽乌黑的中发间,和纯白色的蝴蝶结似乎很相称。
“我的乖孙女,爸妈他们工作去了,晚上就回来。肚子饿吗?”奶奶起身,牵着小芽的手,“奶奶这就给你做好吃的。”
哦……爸妈又去工作了……
张小芽失落地垂下了头,只得转念一想,肚子早就饿了,反正也正好到了中午,“嗯!”小芽笑着应了一声,一蹦一跳地跟着奶奶走进厨房。
“嗞嗞”的声音从厨房传出,一缕缕的炊烟从烟囱流出,没多久,两碟简单的小菜就端了出来。
“小芽啊,奶奶跟你说个事。”这时的奶奶,正在厨房盛饭,小芽则早早地拿着筷子坐在了饭桌上。“嗯,奶奶你说吧。”
奶奶端出了一碗米饭,放在小芽面前,再对面坐下。“听奶奶说,小芽千万不要到山上去哦,要是触犯到山神,很严重的哦。”
“山神?”张小芽嚼着饭菜,不解地抬头看着奶奶。
“是啊,山神。那是住在山里的神仙,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守护着我们这个村子了。但是如果小芽不小心触犯到了禁忌,山神可是会很生气的。”
张小芽看着一本正经的奶奶,再想象了一下可怕的山神,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答应奶奶:“小芽绝对绝对不会到山上去的!奶奶放心!”
“嗯,”奶奶点了点头,又自顾自地谈起了一些关于神仙妖精的注意事项。
就算是这么说,但整顿饭下来,小芽除了不能去山上以外,其他都没听进去。
好好填饱了肚子之后,小芽挎起自己的单肩包,装上一些奶奶给的蔬果,还有自己的小医药箱,欢快地踏着松软的泥土,带着奶奶的叮嘱离开房子,准备去拜访一下邻居,如果可以,她想找到爸爸妈妈工作的地方,即使他们肯定不会让她在那“捣乱”。
“呃?这个就是新搬来的那户人家的小孩?”几个孩子围在一小片草场上,本来在蹲着玩什么,似乎是有个女孩子注意到了张小芽的存在,站起来指着张小芽,惊奇地唤了一声她的朋友们。
这群孩子们纷纷起身,顺着那个女孩的手指指的方向看去,小芽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捏着裙子,还在思虑怎么过去打招呼才好,蝴蝶结随着小脑袋一起低下去。
“嘿,你新来的?”一个扎着双马尾,女孩跑到张小芽面前,爽朗地对着张小芽笑了一笑,那个阳光的笑容让小芽的紧张感瞬间退散,但是还是有些害羞,扭扭捏捏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愣愣地点点头。
张小芽稍稍抬眼看了看这个女孩,不能说倾国倾城,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太庸俗。女孩漂亮是漂亮,但不羁的性格让漂亮平添了几分潇洒,张小芽第一秒想到的就是替父从军的花木兰那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放气概。健康的浅麦色肌肤,穿着一件天蓝色的露肩蝙蝠装,和下面的深蓝牛仔短裤倒是很般配。
扎双马尾的女孩也在仔细打量着张小芽,从玲珑精致的凉鞋,到洁白如雪的连衣裙,到挎在腰旁的天蓝色单肩包,最后目光在她头上的蝴蝶结上落下。接着拍了拍张小芽的肩膀,大笑几声,“你很有趣嘛!跟我们交个朋友好吗?”
张小芽的反应因为这个女孩瞬间慢了不止半拍,好不容易才意识到对方要跟自己交朋友,猛地点头,差点把蝴蝶结都摇了下来。“啊哈哈哈哈,你果然很有趣呢,”女孩笑着指着自己,“我叫林木雨,你呢?”
“张,张小芽……”
“嗯嗯,名字很不错呢,我们这就一个姓张的老婆婆,是你奶奶吧?”名叫林木雨的女孩点了点头,表示喜欢这个名字,而小芽则觉得奇怪。
“为什么你会觉得姓张的婆婆是我奶奶?”“因为奶奶说过她丈夫是入赘到他们家的,自然是跟你奶奶姓。”
“哦……”小芽点了点头,而林木雨指着后面的小伙伴一个个介绍。“这个是兔子,这个是星星,这个是天北,这个嘛……”
介绍了一大群人之后,林木雨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哥哥呢?”
正好抓住这个空隙,张小芽又认认真真地把所有人的名字一一对号入座。她的目光看向那个叫天北的男孩。
诶?他的眼睛怎么一直闭着呢?能看见吗?……
还没等完全记住,林木雨就匆匆从小芽面前跑走了,好像是要去找谁。张小芽愣是和那群小伙伴们呆呆地等了一段时间之后,林木雨才吵吵嚷嚷地拽来一个面目清秀,大概十三四岁的少年。张小芽认真地看着那个少年,只见他的黑发直而长到脖子,身上套件白色的T恤,牛仔裤只长到膝盖,虽然搭配简单,却给人一种休闲自由的好感。
“哥哥!你怎么能临阵脱逃!”林木雨看上去气得很,估计是玩游戏正高兴的时候她嘴里说的“哥哥”突然跑去别的地方了。张小芽就这么估摸着,而那个少年只是赔着笑,什么话也不说,活生生就被林木雨这么拽着。
两人在张小芽面前停了下来,林木雨气冲冲地放开少年,不等张小芽开口,就热情地开始对张小芽介绍:“这个,是我哥哥,叫林木森,你有什么麻烦事都能扔给他。”接着脸色突然转变,语气也差了不少,一脸阴森地对林木森说:“这个,是张小芽,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就把你从这扔进那边池塘。”
林木森面对威胁只是笑笑就过去了,他友好地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张小芽愣愣地伸出手刚要握,林木雨就瞬间把林木森的手拍了下去,“少用你那脏手碰我家小芽!”身高估计差了一个头吧,张小芽只能四十五度角抬头看着林木森。
又是“呵呵呵呵”地浅笑过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张小芽只是打心底眼里的觉得林木森真的很好看,肌肤白皙,五官端正,身材偏瘦,比女生还好看,不知不觉有种不甘心的感觉。
“对了,”林木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林木雨,而林木雨“嘿嘿”地笑笑,“我们去山上的那个秘密基地集合吧!”
不得不说张小芽的反应真的很慢,那两条不长不短的马尾从她眼前跑过了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完全愣在原地,似乎在想着什么,直到林木雨又跑回来拉起她的手的时候,她才一愣一愣地跟上了大队伍。
“我说,你也太愣了吧?”林木雨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张小芽,“不用拘束什么的。”而张小芽想的才不是这个。当她听到去山里的基地时,就直接锁定了关键词——山。
怎么办……奶奶再三叮嘱过不准去山上的。张小芽的脑袋继续飞速思考着,根本没在意林木雨说了些什么。
“我觉得,不该再进去了。”“吓啊!——”
突然,林木森从林木雨面前的矮树上倒挂下来,挡在落在后面的两人面前,摇落了一堆树叶。张小芽可被吓了一大跳,就差没晕过去了。“你干什么啊!”林木雨没好气地瞪着林木森,接着跟打开门一样推开他,拉着张小芽打算继续往前,可是张小芽却停在了那里。
“小芽?”林木雨发觉不对,回头不解地看着张小芽,而张小芽,沉默了一会,才为难地抬起头,“奶奶说,不准去山里呢……”
离巨大的神社门还有一段路,大家几乎都上去了,就差张小芽三人。他们就这样停在山脚,没有前进的意思,也没有后退的想法。
林木雨很尴尬,她放开了拉着张小芽的手,却又将手不自然地垂放在身体两边,踌躇在那里,小脸也覆上了一层绯红,似乎是觉得有点太为难别人了,所以感到有些羞愧。林木森“嘿咻”一声从矮树上下来,站在张小芽旁边,与其说看着张小芽,不如说是盯着张小芽头顶的纯白蝴蝶结。
“雨,你去召集大家回来吧,”林木森抬头看着开始飘来黑云的天空,“然后到张婆婆家集合。”
“嗯。”林木雨应了一声后立刻拔开腿,朝远去的伙伴们的方向跑去。林木森皱着眉头,看着天边逐渐侵袭过来的乌云,“小芽,跑!”
又是突然地,林木森抱起了张小芽开始飞奔下山,林木森的飞奔已经不是飞奔,而渐渐变成瞬移。张小芽的蝴蝶结疯狂地飞动着,死死地停在她头上。张小芽担忧地在急速中往后看了一眼,却看到了林木森身后的一大片涌动得非常快的黑色!那群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互相乱撞着,同时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大响声,再混合上撞过树叶的沙沙声,小芽只觉得可怕,立刻把目光收了回来,自动缩成一团。
很快就从森林区跑到了田野,那群怪物也从最后一棵树那集体停了下来,响声瞬间全无,而林木森还是没停,从稻田上直接飞了过去,直到在张小芽奶奶家的门口前才停了下来。天上的乌云还没跑到这里,林木森把张小芽放了下来,小芽差点连站都没站稳,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林木森……这是,怎么一回事?”张小芽蹲在地上,有点小喘气,抬头看着林木森。而林木森则是一直看着渐渐往村庄这边蔓延的乌云,没有任何表情。
“叫我森,”林木森将头扭向张小芽,“这样你求救的时候省力一些。”
没等张小芽反应过来,林木雨他们已经大叫着挥手跑了过来,天边的乌云已经蔓延开来,似乎要把纯白吞噬。张小芽笑着对着林木雨挥手,回应他们。风也渐渐吹了起来,张小芽头上那一抹纯白开始摇动。
“进屋。”林木森似乎是发下命令一般让人无法拒绝,林木雨跑到张小芽面前停下,往后看了看孩子堆,“兔子,天北,出来。”
闻言,人堆里的一个女孩子微微往前一步,但是另一个却迟迟没有出来。
“兔子,天北呢?”林木雨担忧地看向人群,再往远处看。那个叫做兔子的女孩,将头上的草帽檐拉得低了些许,看不见眼睛。“没跟上。”
兔子简单地回答着,声音是嘶哑的。
“啧。”林木雨发出了不爽的声音。“小芽,带他们进去。我去找天北。”
“哦哦。”张小芽像是刚才反应过来一样,愣愣地带着大部队进了屋子,然后站在门边,目视着林木雨飞奔似的跑向他们刚才来的方向。
天比之前更黑了,但林木雨和天北迟迟没有回来。张小芽和林木森他们已经到了内室,张小芽的奶奶在做饭。林木森走进窗前,抬头看向外面。“让大家都快回家,放一杯盐在门口里面,关好门窗绝对不准出去。”
极具领导力的话语,理智和自信,足以让大家信服,所以他们各自匆匆赶回去,一切照做。
“木雨……还没回来……”小芽似乎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虽然什么都不清楚,但是总觉得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小芽怯怯地挪到林木森旁边,不安地四下看看。“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林木森低头看了看张小芽的蝴蝶结,叹了口气,继续注视着窗外已经几乎盖过天的黑云。
张小芽乖乖闭嘴了,又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开,只是目光不偏不倚地盯着窗外,
突然注意到了墙上挂着的,奇怪的涂鸦,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细细地盯着上面用墨水涂的,乱乱的画。
好像刚才追着我们的怪物……
张小芽转头,看了看表情严肃的林木森,再看看门外的阴暗天气,忽然有种想出去找什么的想法。
轻轻地绕过林木森,将蝴蝶结摘下,放进腰边天蓝色的包,快速地跑了出去,林木森也没有觉察。
玲珑的凉鞋飞快地踏过田埂,穿入森林。林木雨在远处,边飞奔边望着张小芽消失的方向,身后跟随着的天北不安地随着林木雨的目光看过去,因为没看路差点摔倒。
“果然被他逃了。”林木雨“啧”了一声,看到不远处的房子,加快了步伐。
张小芽穿过一棵棵树木,天色越来越阴暗,风也起得越来越大,似乎是要下大暴雨的节奏。但是张小芽没有停下来,依然穿梭在林间,总觉得,在什么地方,有自己要找的东西。
“她回来了……”“回来了……”“她居然回来了……”
身旁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小声但嘶哑的声音,有点难听清,张小芽渐渐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着,想要找到声音来源。“她回来了……要带走吗……”“带走……”“不要带走她……”
张小芽愣了愣,却又咬咬牙,迅速开始往前方跑着。树木被风吹起的沙沙声越来越大,小芽再没听到那奇怪的声音。天越来越黑了,太阳早已不见踪影,但是张小芽仍是没命地跑,似乎自己的双脚很清楚目的地,而且飞奔了那么久也没有觉得累。
终于,张小芽穿过了一片片树林,在一面清澈的泉边,停了下来。四周一片昏暗,唯独这里清亮安静,似乎狂风并不能吹到这。张小芽清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正站在这块陌生的地面上时,心情很是复杂。之前是因为莫名地认为这里有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可现在那种想要找到的心情却又消失不见,连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自己都不清楚了。
小芽无奈地走近清蓝的泉边,用手轻轻拍去泉边石头上的灰尘后,坐了上去,四下看着,不知该怎么出去才好。
泉边有几支竹子,竹子旁边,有一个山洞,张小芽不敢过去看,她害怕会突然出现什么吓人的东西,可就这样坐在这,也未必安全。
林木雨已经气喘吁吁地进到了房子里,林木森仍在抬头,看着已经蔓延到山上的乌云。“哥哥!你有允许小芽出去吗?!”话音刚落,林木森立刻四处看,却找不到张小芽的踪影。“她已经跑进山里了。”林木雨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而身后的天北,远远地看着几乎漆黑的山,看着狂风将树木吹得摇摇晃晃,看着山里那片万敌不侵的小小地方。
林木森愣是呆了好一会,才深深地呼出一口轻轻的气,“罢了,看她的了。”
整座山似乎都开始摇动了。树木摇曳的声音伴随着一些奇怪的响声,轰隆隆地叫嚣着。
张小芽坐在泉边,丝毫听不到那巨大的响声,这里安静得出奇,只有张小芽啃西红柿的声音——她也是想起要戴回蝴蝶结时,才记起自己的包里还放了些蔬果。
该怎么才能回去呢……张小芽抬头看着清澈的天,深深地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自言自语。“再不回去,奶奶就要担心了……怎么办呢。刚才的天气那么糟糕,大家会不会受伤呢?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自言自语了一会之后,张小芽突然听见旁边的山洞传出一声巨大的闷响。快速吃光手里的西红柿,轻轻地,谨慎地移动到山洞旁边,歪着脑袋看向山洞的里面——里面漆黑一片,光线能照射到的地方只有外面的一小片,但是张小芽分明看到了一只袖子在光线外面,剩下的部分在黑暗里面。
张小芽赶紧跑过去,小心地托起那只袖子,拉住里面的手,将隐在黑暗那边的身体一并拉了出来——是个男的,体型和张小芽一般大,有一头从头顶到发梢成黑到白渐变色的奇特头发,还有一套墨绿色和白色交织在一起的古服,另一只手的手腕上,一环绿得犹如将这世间的所有绿色都融入其中一般的镯子。脸生得清秀,但是没有到那种妖媚的地步。
长得比女孩子还要好看……
张小芽吃力地将他挪到泉边,用手勺了点水送到少年嘴里,再迅速打开小医药箱,检查少年的伤势。
手臂擦伤严重,腹部受到重伤,膝盖和腿部均有划伤。
真是严重……刚刚那声闷响就是他发出来的吧……
张小芽先摘下了少年左手上的镯子,熟练地用消毒水消毒伤口,再处理它,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唔!……”当张小芽开始包扎腿部的时候,少年突然动了一下,发出了痛苦的哼声,随即渐渐睁开蓝得几乎透明眼睛,警惕地看着张小芽。
“你醒了?”张小芽抬眼看了看少年,“别乱动,等我帮你弄好伤……”
“你是谁!”少年的语气并不是很好,而张小芽并不介意,体贴地包扎好腿部之后,张小芽才站起,吁了口气,似乎轻松了不少。“我叫张小芽,你呢?”张小芽友好地对他笑了笑,绕到了少年身旁坐下,“刚刚是怎么了?”
少年不是很高兴,他警惕看了看自己全身包扎细致的绷带,却赫然发现自己手上的镯子不见了。张小芽就这样看着他胡乱地找了一通,然后在身边找到镯子,立刻戴上。他瞪了一眼张小芽,再看向山洞。“我叫蓝山,刚刚,我跟洞里的那条蛇,打架来着。”
张小芽歪了一下脑袋,不解地看着这个名叫蓝山的少年。而蓝山放下了袖子,掩住了那环镯子,想支撑起身子,却又被张小芽压了下去,蓝山的伤势较重,连反抗张小芽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无奈地瞪了一眼山洞那边。
“为什么打架呢?受伤很疼的……”张小芽柔声地问着,轻轻收拾好医药箱里的用品,将它放回天蓝色的单肩包中,再顺便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鲜红的苹果递给蓝山。蓝山看了张小芽一眼,她纯白色的蝴蝶结在乌黑的发上很是显眼。蓝山一把夺过张小芽递过来的苹果,狠狠地啃了一大口,才说:“他抢了我的地盘。”
话音刚落,张小芽还想问蓝山嘴里说的“他”是谁,一个成熟且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那边山洞里传出,而洞口,缓缓游出了一条红黑相间的蛇,蛇吐着信子,不紧不慢地向着蓝山爬过去。“明明是你闯了祸还来烦我。”
一条蛇会说话。这显然把小芽吓得不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条蛇的气场,压得张小芽动弹不得。蓝山则“嘁”了一声,不爽地看着蛇顺畅无阻地滑过来。当蛇游到蓝山身边时,一阵不知从哪吹来的大风掩住了蛇的轮廓,一秒不到的时间,风散了,原来的蛇,已然幻化成了一个高大俊美的,二十多岁的大人形象,整头红发如岩浆一般流下,身上的古服红白相间的恰到好处。
张小芽还处于被吓到的情况中,几乎快哭了出来,而那个由蛇幻化成的大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一眼被吓坏的张小芽,“这女孩是怎么进来的?我明明设了结界。”男人如琥珀般的竖瞳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闪着光亮,张小芽努力地安慰着自己,自言自语地碎碎念着“他不可怕他一点都不可怕”。
蓝山则戏谑地笑笑,“你的结界已经弱到连人类都能进来了啊哈哈。”他大口地啃着苹果,犹如映着碧蓝天空的眸子笑得挺开心的,但是却因为蛇的那句“你连我都打不过,岂不更弱”而直接僵硬。
蛇抬头看了看头上晴朗的天,“不对啊……我明明连你闯的祸都能屏蔽……”话还没说完,张小芽立刻起身跑到蛇的身旁,轻轻拉了一拉他长长的袖子,“这样的天气,是蓝山做的吗?它会更严重吗?还能变回好的天气吗?木雨和天北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爸爸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张小芽越说越失落,渐渐放开了手中抓住的衣袖,难过的低下头,坐在地上。
蛇垂下琥珀色的眸,看了看张小芽耷拉着的小脑袋,和她头上那安静的蝴蝶结,“总会有办法的……”蛇转头,看着蓝山,“只要这小子能召唤出圣女来解决问题。”
蓝山吃掉最后一口苹果,随手将苹果核扔进了身后的泉里,“扑通”一声之后,蓝山翘起二郎腿,摊开手,“时间还没到,我要怎么召唤?况且那个女人成年在睡觉,召不出来的。”
“谁——说——的?!”一声充满愤怒的声音从蓝山的身后喊起,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喷出了一根巨大的水柱,水柱的顶端,一个以水为发、为衣、为脚的女人,正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张小芽一干人等,手中嫌弃地捏着蓝山刚刚扔进水里的苹果核。
“你这厮,孤一刻不看着你就处处给孤惹是生非。”女人一边嗔怪着蓝山,一边从水柱上缓缓下来。近看女人的面容简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长而柔顺的头发,高贵气质的妆容,精致梦幻的礼裙更是将女人姣好的身材完美地显示出来。张小芽看得入神,她从没见过那么美丽的人,和她相比,自己简直就是丑小鸭一般的存在。一对比,就渐渐在张小芽小小的心里浮出一丝小自卑,不过很快又瞬间飞散了。
“连觉都不让孤好好睡,”女人扔掉手中的果核,拍了拍玉手上的灰尘,一双水灵且透彻的大眼瞄到了一旁坐在地上的张小芽,“说吧,出了什么事。”女人走到张小芽身旁,将张小芽小心扶起,轻轻拍去小芽裙上沾染的尘土。张小芽受宠若惊,粉嫩的小脸染上了一层可爱的红晕,“不,不用麻烦的……”
女人温柔地笑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不能只坐地上才行。”
“蓝山因为把时间弄错了,让迎夏季提前了,现在山里的妖物都开始闹了,这家伙才来找我,”蛇看向蓝山,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个家伙,自从幼儿化之后就成天闯祸。”蓝山被责得没话说,只得赌气,拆自己的绷带。
“啧!闯什么祸不好!”女人已经将小芽扶到了泉边的石头上坐下了,她抬头看了看天,晴朗一片的天外,天气已经越来越糟,整座山几乎都开始吼动,所有的妖物都闹腾了起来。张小芽制止完蓝山拆绷带的行为后,随着女人的目光望去——那一片已经让人无法再看下去的天空已经快要裂开了一般嘶吼着,痛苦着。
张小芽不敢再看下去了,立刻移开视线,却看到蓝山已经将身上的绷带全拆得一干二净了,白皙的左手若有若无地闪着绿镯子的颜色,反射阳光,有些许刺眼。张小芽呆呆地盯着,不说话,视线立刻被蓝山注意到了,他抬头,看着张小芽脑袋上的那一抹纯白。
“现在可不是对视的时候,”蛇的目光转向坐在泉边的二人,“先解决完眼前的事再对视行吗?”
蓝山瞬间移开视线,而张小芽则看着镯子,仍然移不开眼,“这个镯子,好漂亮。”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女人立刻像是想到了什么,飘到蓝山的身边,举起他的左手,“喂,人虽说是幼儿化了,但至少这家伙还好好的吧?”蛇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蓝山立刻收回手,“你想怎样?!”
“不怎样。”女人眯眼,笑了笑。
天上的云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整个天都是黑的,张小芽的奶奶,安静地坐在她的摇椅上,她的身边,林木森兄妹,以及兔子和天北,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座开始摇动的山。即使外面哄乱得不像话,房子里整个气氛安静得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小芽……还是进山里了吗?”
年迈的声音从摇椅上传来,深邃的双眼里只有慈祥。林木森抿唇,良久才开口:“是我没照看好她。”林木雨向来开朗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她不安地拉着一直被她欺负的哥哥。“没关系……这毕竟是注定的了……”
兔子拉低了帽檐,声音仍是喑哑,“天北,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天北闻言,勾唇笑了笑,似乎从来没有睁开过的眼睛,缓缓睁开,纤长的睫毛下,一双红如血的双眼静静地候着。天北只睁开了大概三分之一的眼睛,那抹血红却格外亮眼。
一个红光突然出现在天北的眼前,红光渐渐蔓延打开,伸展出了一个血红的魔法阵,兔子摘下头上宽大的草帽,从里面拿出了一粒细小的种子,扔进魔法阵。一阵强光闪过,魔法阵消失,一朵巨大的莲花出现在了魔法阵原来的位置。
“上去吧,它能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天北的眼睛已经闭上,兔子的草帽也戴回了头上。天北的脸转向林木森,“只能带上一个人。”
天北似乎示意着什么,而林木森已经会意。“张奶奶,还劳烦您走一趟了。”林木森走到张小芽的奶奶身边,绅士地鞠了一躬,做出邀请的姿势。张奶奶笑了笑,“蓝山那小子……”
一道强光掠过,女人拿着那只镯子,摇了摇头。“只靠我一个不行。”
张小芽不解地看着女人:“不是还有蓝山和蛇大叔吗?”
女人再次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蓝山。“这家伙要是能帮我,天都塌了。”说完,她又用食指指向那条蛇。“他的属性的暗的,和这个镯子相克。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卵用。”
张小芽失落地垂下了头。
忽然,山洞那边的地面上幻化出了一个血红色的魔法阵,渐渐地,从魔法阵里浮出了一朵巨大的莲花,而林木森扶着张奶奶,就站在莲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