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名人传记丛书——巴尔扎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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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光荣与困窘(4)

可怜的查理在认识巴尔扎克之前,从未在6点上过床,可是寄人篱下的他却不敢违抗,只好乖乖地回到卧房,毕竟趁着酒酣之际倒头就睡也算得上是一份享受。可谁知午夜刚过,正是睡得最香甜的时候,查理却被用力地摇醒了,他没好气地坐了起来,却看见巴尔扎克穿着白袍,像幽灵似的站在床边。原来工作的时间到了,他必须立刻起身,配合这位大文豪写作!

可怜的查理哪里受得了这样黑白颠倒的生活,他叹息着,强行让自己清醒,聆听着巴尔扎克对剧本的讲解。然后巴尔扎克让他上床再睡。白天,巴尔扎克写自己的小说,查理就起草第一幕场景,晚上,则把写好的东西交出来,两人共同修改。

午夜再临时,查理真是不胜战栗惶恐。因为每晚的这个时刻都会被摇醒,所以他睡得很不安稳,于是白天便会开始犯困,这样的恶性循环使他更写不出合格的东西交差。到了晚上讨论时,他的作品果真被退回。此后的每一天,查理都是从6点钟睁着眼躺到午夜,面对即将到来的午夜讨论他无比的恐惧。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查理实在受不了了。一天晚上,巴尔扎克去叫他起床时,发现人不见了。桌上留了封信——我不得不辞去您好意委托我的工作,虽然能得到您如此的厚爱,但我不得不放弃。我再也想不出任何值得写的东西。我不敢亲自告诉您,但是继续吃您的面包,我又受之有愧。

事出突然,巴尔扎克来不及另找别人,为了拿到新生戏院答应的6000法郎定金,只得自己动手了。为了使契约能够尽快签订,他雇了20多个排字工人把第一幕排印出来,交出了完成的稿件。但是随即他发现,在戏院经理面前,他的小说家的名气好似并不管用,这些经理只关心戏院的上座率。

这在其他人,一定会觉得受了羞辱,但巴尔扎克才不在乎,他惯性地认为,戏剧就同他的小说一样,首次的失败即保证以后的成功。其实只要想想巴尔扎克只是把小说类型的会话加以戏剧化就以为那是剧本,这种无可救药的想法可以使我们想象到他的新剧本不会有进步的希望。但是他的新契约的确是更有利的。此时圣马丁戏剧院的经理哈雷尔连稿子都还没看,就同意接受排演他的剧本。他便建议改编自己的《伏脱冷》。哈雷尔心动了,他采纳了他的建议,决定不必先看剧本便可排演。这得归功于《高老头》和《幻灭》,伏脱冷才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他若上台,势必造成轰动。

这回,巴尔扎克更加卖力。他要亲自监督每一场排演,可是他却忘了写剧本。经理已经说明了故事大要,各演员对自己的角色也都有了指示,万事皆备,只差剧本了。巴尔扎克拍拍胸脯,向大家宣布,剧本保证能在24小时内写好,明天就可以排演。

德奥菲·高迪埃记下了巴尔扎克是如何在24小时之内写完一出五幕剧的剧本。他召集了四五个朋友开了一个紧急会议。高迪埃最后才到,穿着白袍的巴尔扎克立即笑着迎上来:“啊,你来了,德奥菲!你这个懒虫,总是迟到。现在动作快点!你一小时以前就该坐在这里了。明儿早上,我得读一出五幕剧给哈雷尔听。”

巴尔扎克这次的剧本糟透了,在法兰西数百年的舞台上都难以找到像《伏脱冷》一样粗糙的剧本,然而剧院却在广告宣传上预告它是一部杰作。前三幕里观众的反应平平,可到了第四幕却起了风暴,伏脱冷以墨西哥将军的姿态出现时,所选用的假发形式与法国国王路易·菲力普所喜爱的发型很像,观众中一些保皇党便开始吹起口哨带头起哄,观看演出的法国王子起身离席。整个戏院陷入了一片混乱。

次日,国王便下令禁止该戏演出。为防巴尔扎克抗议,艺术部私下给他5000法郎当做补偿,但巴尔扎克骄傲地拒绝了。他还不死心,再试了四出剧本,前三出亦未逃过失败的命运,最后一出《骗徒》虽可稍见他的才华,却在他过世后才上演。

戏院风波又在巴黎上上下下掀起了轩然大波,报纸添枝加叶地嘲笑巴尔扎克,尽管评论家、记者和普通民众都抨击和嘲讽他的失败,巴尔扎克却依旧我行我素,孜孜不倦地进行《人间喜剧》的写作。在工人四处敲打的恶劣环境下,他仍然完成了《幻灭》的第二部,并继续写《烟花女荣枯记》《古物陈列室》。他还写了两本绝好的小说:一部是名为《一桩神秘案件》的政治小说,还有一部《搅水女人》则是写实小说。此外还有很多广为传诵的小说在这一时期完成,他还出版了12篇散文,完成了《乡村教士》的大要等。

就在这样负债累累、麻烦不断的几年中,他的文学作品无论在质和量上,都足以媲美其他作家毕生的成就。生活上外在的混乱,一点穿不透他清醒的创作之梦。这个时期的作品,有许多都超越了往昔,文体更简练,用字也更精洁。他受的困苦越多,教训越大,他的作品也就越写实。他与日俱增的敏锐和怀疑的洞察力,使他直穿透到社会组织的核心,使他带有一种先知性的了解构成社会的互相交织的成分。

虽然这个时期他的文学成就是巨大的,但是他那富有弹性的力量远没有告竭。在巴黎,有少数作家为了保护自己的职业权益,终于联合起来,组织了一个小而无力的组织——作家协会,巴尔扎克是第一个了解到,作家倘能真正团结,并明白自己的使命,便能代表社会上的一股力量。他深切地关心文学界的荣誉与地位,他草拟的《作家协会文学章程》在文学界是具历史意义的文件,甚至可以与法国的《人权宣言》和美国的《独立宣言》等量齐观。他在法国北部城市鲁昂发表演说,不断地设法组织作家联合行动,但因为组织的力量太小,而反对和干扰的力量太大,巴尔扎克只好抱憾退出。

他一直不放弃要向国人声言自己在文学、社会以及政治方面的思想,他觉得自己需要代言者。于是,他又办了份名叫《巴黎评论》的刊物。他总揽一切事务,一个人做几个人的工作,3个月下来,他写的东西可以抵得上三四本书。但是,巴黎和外界对他这些作品毫不感兴趣,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择再次退出报业,重新做回老本行。

不过他的努力并非全无成果,《巴黎评论》即使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什么也没刊登,光凭巴尔扎克对司汤达《巴马修道院》的评述就使这部作品足以在文学史上立足了。因为巴尔扎克对文学有着独到的艺术见解,而他本人又有着开阔的胸襟,因此才会对一位默默无闻的作家和他不为人知的作品这般关注,并热烈赞扬。巴尔扎克当时已名震欧洲,司汤达却还只是无名小辈,甚至在他的讣文上也只提到了“司汤达,真名贝尔”而已。他的《论爱情》一共只卖出22本,而《红与黑》在他有生之年也未能出第二版。但是,巴尔扎克却能领先时代数十年,从司汤达早期作品中便看到他独特的智慧与对心理方面恰到好处的把握。他把握每一个机会向这位与他一样纯为艺术而写作的文友表示崇敬。

在《人间喜剧》中,巴尔扎克提到司汤达率先描述了爱情的具体过程和他有关意大利的旅游书籍。他对内在行为的解析精辟,并能认知司汤达对意大利精神的深邃了解,这是历代批评家望尘莫及的。可惜的是,他这样赏识司汤达,却不能在当时引发共鸣。

也许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巴尔扎克那顽强不息的脑袋已经生产了100部作品,创造了大约2000个人物,其中很多是不朽的经典。整个世界都已从他的脑中被构思出来,但是他又从这个世界中得到了什么呢?他想到移居巴西,也许那里会有奇迹来解救他。

1842年1月的一个清晨,他收到了仆人送来的许多封信。其中有一封信的笔迹他极为熟悉。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得知了德·韩斯卡男爵去世的消息。这位他发誓要永远敬爱的心上人如今已经成了寡妇,巴尔扎克那个几乎快要放弃的梦想如今马上就要实现了!这真是一个好的开始,巴尔扎克又开始沉浸在美好的梦想里无法自拔,而这一次,是他最后一次的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