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名人传记丛书——伊莎多拉·邓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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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巨星陨落(1)

战争之殇

1914年7月,整个世界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孩子们似乎也感觉到了。当她们在阳台上俯望巴黎时,她们总是出奇的沉默和忧郁。这些变化影响到了邓肯的情绪,她觉得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比较衰弱,不那么健壮。

7月中旬,罗恩格林提议将这些学生送到他在英国德文郡的宅邸度假。孩子们陆陆续续地跟邓肯告别,偌大的房屋顿时变得很冷清。邓肯觉得很疲倦,她经常在阳台上一连静坐数小时,俯视巴黎,心里觉得似乎有一场巨大的灾难会从东面袭过来。

7月底,战争爆发了。就在邓肯准备恢复她的艺术,讴歌人类的欢乐和解放时,其他的势力却正在推进战争、死亡和灾难。邓肯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她一己之力,如何来抗拒这股激怒的洪流呢?

8月1日,邓肯感到了快要生产的初痛。窗外,不断有人高喊动员的新闻。那天天气很炎热,邓肯的呻吟、痛苦和无奈,夹杂在外头呼喊和动员的鼓声里。

这次生产很不顺利。一个陌生的医生代替鲍森医生来替邓肯接生,因为鲍森医生已经离开巴黎前往投军。

最后,经过一番曲折艰难,孩子终于出生了,是个男孩。邓肯很快乐,她觉得自己在过去一年所遭到的创痛,在这一刻全都得到了补偿。

窗外的动员声还在继续,邓肯一直不能相信真的爆发了战争。换句话说,战争和这样一个刚刚生产完的母亲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抱着自己的孩子,满足地咀嚼这份喜悦,那些灾难还很遥远。

晚上,很多朋友来看望邓肯,为这个婴儿庆生。朋友们走了之后,邓肯悄悄地对孩子说:“你是哪一个,迪尔德丽或帕特里克?你又回到我的身边了。”突然间,婴儿瞪着邓肯,接着开始喘息,好像呛到了什么东西,冰冷的嘴唇还缓缓地吐了一口长气。邓肯急忙叫护士进来。护士进来看了一下,很慌张地将婴儿抱走。接着邻室里不时传来要氧气和热水的声音。

经过大约一小时焦虑的等待后,奥古斯汀走进来对邓肯说:“可怜的伊莎多拉,你的宝宝,已经死了。”

我们可以想象得到,邓肯在那一刹那领略到的悲哀,她以为孩子终于回来了,她可以继续看着他长大,抚育他,教导他,可原来一切不过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

撕裂一样的痛楚让邓肯极度虚弱,她一直躺在床上,无法起身。有一个朋友来看她,对她说:“你个人的哀伤算得了什么?战争已经使无数人牺牲生命,有数以千计的伤者和死者被从前线运回来。”

在战争时期,每个人都热血沸腾,不顾一切地参加进去,然而这股经由战争引起的亢奋,却只能导致几千里的断垣残壁和连绵的墓地。谁又能判断这到底是正确或是错误呢?以我们目前的眼光来看,那些战争根本徒劳无益,不能给发动战争的人带来任何他想要的东西,相反只会让他不断地失去。然而,深陷其中的人又如何能判断出这些呢?

战争让人疯狂,艺术家们开始宣扬艺术无用论,邓肯在这种大环境的感染下,也放弃了继续创造艺术的想法。她将舞蹈学校捐献出来,改造成了一间医院。

她那美丽的舞室里,再没有蓝色的布幕,那里摆着无数排的病床等待伤兵来临。她那摆着成列成排书架的图书馆,被改成一间手术室,等着病人来临。邓肯那时候还很虚弱,这些景象更使她为之怅然不已。

过了不久,邓肯首次听到担架抬来第一批伤员的声音。

从这一天开始,艺术消失了,邓肯听到自己的第一阵哭声,墙的那一面是伤者母亲的哭声,窗外有婴儿被战鼓惊醒的哭声。她的艺术殿堂变成了伤者的挣扎地,也成了他们流血而死的藏骸所。邓肯曾经盼望的一连串类似天堂的和谐音乐,现在全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未忘记

当邓肯能够下床活动后,便离开贝勒维前往海边。她经过了战争的警戒区,每次邓肯通报自己的名字时,总能获得特别的优待。这让邓肯觉得得到了一生中最大的荣誉。

她住在诺曼底旅馆里,邓肯既疲倦又虚弱。几个星期之后,她觉得自己病得很严重,便请人到医院请医生。

出乎意料,医生竟然不肯来,只是让人带回一份托辞。没有一个人可以来照顾邓肯,她继续躺在诺曼底旅馆,身体越病越厉害,以致无法思考未来的任何计划。

那时候,这间旅馆成为许多巴黎著名人士的避难所,邓肯的隔壁住着一位伯爵夫人,她有一个诗人朋友,经常在晚餐后用假声朗诵他的诗。在战争的一片屠杀声中,能够尽情地听着他们朗诵,这对邓肯来说,实在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萨沙·古特里也是旅馆里的客人,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大厅里讲述各种轶事和趣闻。

只是当前线来的信差带来关于战争的消息时,旅馆的气氛往往会陷入一种莫名的沉重。

邓肯觉得生活越来越无趣,她病得太重无法旅行,也不能长时间住在诺曼底旅馆里,因此,她在附近租了一栋有家具的别墅。这栋别墅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黑白两色。邓肯最初租下它时,只觉得它很别致,可是搬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的气氛很沉闷。

9月,罗恩格林写信来告诉邓肯,已经将她的学校迁往纽约,希望能在那里寻觅一个避风港。

有一天,邓肯觉得比平常更难受,便到医院寻找那位拒绝来看她的医生。那是一个矮小、蓄着黑色胡子的男人,邓肯质问他之前为什么不肯到旅馆来为她看病,医生喃喃不能自圆其说。不过,他答应隔天到别墅看望邓肯。

第二天早晨,秋天的风雨开始肆虐。海浪卷得很高,大雨倾盆而下,医生到别墅来看望邓肯。

经过诊断之后,医生又问了邓肯一些问题,邓肯告诉他在贝勒维她所遭受到的痛苦。医生很同情她,他告诉邓肯,她这是心病,只有爱情的滋润能够缓解她的病痛。

在这样孤独而悲戚的时刻,邓肯自然而然地将爱情寄托在这个医生身上。

之后的每一天,医生结束了医院的工作后,便到邓肯的别墅来。他会告诉邓肯在那一天里发生的许多可怕的经验,伤者的痛苦、绝望的手术,所有关于战争的恐怖事件。

有时候,当他值夜班时,邓肯便前往医院陪他,偌大的医院似乎跌入沉沉的睡眠,只有中央的一盏灯终夜点着。时常有伤员辗转难眠,痛苦呻吟,他便走上前去,安慰他们几句话,或是给他们一点水喝,有时候还施一点催眠术。

经过这些日夜的相处,这个医生已经获得了邓肯的爱情,她的身体也渐渐痊愈了,她已经可以在海边散步了。

有一天晚上,邓肯问医生为什么拒绝她的初次求诊,他没有回答,眼睛里却染上了几许痛苦和悲伤的神色,这使得邓肯不敢再问。但是,她的好奇心却越来越强。她觉得,其中一定另有蹊跷。她的过去一定和他拒绝回答有关联。

11月1日,纪念殉难者的日子。邓肯站在别墅的窗口注视着花园,她觉得花园里的白石堆和黑石堆突然变成两个坟墓。那些朦胧的幻觉使她忍不住打颤。从前繁华一时,充斥着爵士鼓声和笑声的地方现在成了一个痛苦的大本营,火车载着伤者和死者一车一车地运到这里。邓肯越来越忧郁,医生也时常陷入那些阴暗的幻影。他沮丧的样子就像一个被恐怖的回忆缠住的人。

有一次,邓肯在夜里醒来,发觉他弯着身子正在注视她的睡容,眼里的神情低沉得可怕,邓肯再无法忍受这种不知情的压力。她要求医生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医生移开几步,垂头注视着邓肯:“难道你不认识我了?”邓肯也看着他,一个身材矮小、面庞四方的男人,蓄着黑胡子。

突然,邓肯尖厉地叫了出来。是的,她记起他了,那个可怕的日子,这个医生跑来告诉邓肯,她的孩子死在了一场车祸中。

医生说:“当时,你的小女孩躺在那里,我费了好大的劲要救她,可是我没有成功。”

他的话勾起邓肯痛苦的回忆,那些她以为已经埋藏在心底的回忆。这一夜邓肯无助地痛哭,而医生的哀伤似乎也和她一样深。

没有救活邓肯的女儿这件事,对医生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以至于他在面对邓肯的时候,时常产生幻觉,他时常用哀伤的目光凝视着邓肯。邓肯明白他的幻觉最终会导致他们两人都陷入疯狂的境地。

之后的一天,邓肯沿着海滩散步,越走越远,她突然萌生一个可怕的想法,最好永远不要再回到别墅,以及在那里缠绕她的梦魇般的爱情。她不自觉地往前走,天色渐渐暗了,邓肯发觉她必须要回头了,潮水很快涨了上来,邓肯不时走在浪端上,那种冰冷的感觉,使她很想笔直地跃进海中,结束这种无法从艺术或新生儿或爱情中得到解脱的哀伤。但是,每一次她以为自己已经逃离这些束缚时,看到的却只是毁灭、烦忧和死亡。

邓肯往回走,半途中,医生跑来找她,他非常焦虑,因为他发现了邓肯丢在海边的帽子,以为她会跳海寻求解脱。当他看到邓肯活生生地从前面走来,他像个孩子般哭了出来。他们相偕返回别墅,但彼此十分清楚,他们的分离不可避免,因为这样的爱情只会将他们带到死亡或者疯人院里。

这期间,发生的另一件事情使邓肯的哀恸大为增加。她寄信到贝勒维去,请人寄一些御寒的衣服过来。包裹到达别墅时,邓肯打开箱子,赫然发现里面全都是迪尔德丽和帕特里克的衣物。她听到自己发出一阵尖叫,那声音类似某些受了伤的野兽临死前的嗥叫。

当医生进来时,发现邓肯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旁边摆着一个打开的箱子,手里抓着那些小衣服。他将邓肯抱到隔壁房间,并且将那个箱子拿走,从此以后邓肯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箱子。

战鼓中的舞者

1914年底,奥古斯汀和伊丽莎白也到了纽约,他们经常发电报给邓肯,希望她加入他们。最后,邓肯终于决定去纽约。

医生陪邓肯到利物浦,送她搭上一艘开往纽约的轮船。

一路上,邓肯既悲伤又疲倦,白天几乎很少踏出舱房,只有晚上其他旅客都睡着时,她才会到甲板上徘徊。当船在纽约靠岸后,奥古斯汀和伊丽莎白来接邓肯,他们很惊讶邓肯的改变竟然如此之大。

邓肯的学校被移到一所别墅内,她又租下一间宽敞的舞室,在里面挂起蓝色布幕,重新展开工作。

从英勇地流着血的法国回来,邓肯很看不惯美国人对于战争的漠不关心。有一天晚上,邓肯在大都会剧院的演出结束后,又即席挥舞她红色的披肩,跳了一首《马赛曲》,想唤醒美国的青年们关注战争,为保护法国的文化出一份力。第二天早晨,各大媒体都详细地报道了这次演出,其中有一份报纸的部分内容是这样的:

伊莎多拉·邓肯小姐在节目结束后即席演出的《马赛曲》获得观众的热烈喝彩,观众起立为她鼓掌欢呼数分钟……她裸露着肩膀,姿态高贵,就像巴黎凯旋门上的那些古代雕像。观众们发出欢呼,赞叹她高贵的艺术。

邓肯的舞室又变成诗人和艺术家的聚会场所,从这一刻开始,邓肯拾回了自己的勇气,刚巧剧院有空档,她便将它租下一季,在里面继续创造她的“酒神”舞。

不过,剧院里俗不可耐的布置却令邓肯觉得厌恶。为了将它改成一座希腊式的剧院,邓肯将交响乐团的座席全部移开,在那里铺上蓝色的地毯,又用一些巨大的蓝布幕将那些丑陋的包厢遮起来。第一场演出,她用了35个演员、80个乐师和100个合唱者,演出悲剧《俄狄浦斯》,由奥古斯汀担任主角,邓肯和学生们则参加合唱的部分。

观众群中的很大一部分人都来自东部,当时的美国人中东部人算是真正喜爱艺术的。他们对邓肯的欣赏令她很感动,因此邓肯带着所有的学生和乐团到东部的剧院为他们做了一场免费的表演。假如不是因为经济问题,邓肯很愿意继续留在那里为那些心灵充满了音乐和诗篇的人演出。这次的演出开销实在太庞大了,邓肯几乎破产。她去求助纽约的一些百万富翁,却遭到了这样的质疑:“你为什么只愿意演出希腊悲剧呢?爵士舞也是很好的艺术。”

那时候,整个纽约都陷入爵士舞的热潮,上流社会的男女老幼,全都聚在舞厅里,和着粗鲁的声音和黑人乐团的嘶吼声,快步地舞着。邓肯曾经几次被邀请参加这种盛会,但是这引起了邓肯的愤怒。她觉得此时法国很需要美国的帮助,美国却呈现出这样一片歌舞升平。1915年的美国让邓肯很厌恶,她决定带学生回欧洲。

然而邓肯却没有钱支撑这段旅途,他们定了船,在起锚前三小时,邓肯仍然筹不到钱。这时突然有个年轻的美国妇女,穿戴整齐地来到邓肯的舞室,并且问邓肯那天是否要前往欧洲。

邓肯指着穿戴整齐的孩子们,告诉她,她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却没有钱买船票。

这位夫人问邓肯需要多少钱,邓肯说两千美元。然后,这位夫人掏出两千美元放在桌上,对邓肯说:“我很高兴能帮助你,这是一点小意思。”

邓肯很惊讶,她确定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她甚至不要邓肯开借据,便把钱借给她任意使用。邓肯猜想她很可能是一个百万富翁,但是后来,邓肯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事实上,为了筹措这些钱,她在前几天卖掉了所有的股票和证券。

她和其他许多人一起来给邓肯送行。她的名字叫罗丝。罗丝说:“这群人将来都是我的人,你们努力开创的路也是我所要走的路。”从此之后,她追随邓肯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