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向山林,除了一望无际的黑夜什么也瞧不见,怒火在胸膛里翻涌,我拔腿朝着夜里疯跑。
“娃子,娃子,你干嘛去!”
不顾身后的吆喝,我拼命朝着家里跑,风雪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一冲进家里,提上枪,带上飞刀,然后就朝门外跑。我整个人已经疯了,满脑子都是杀人!
出了门时,正好撞见小胖和春妮也拿着枪,我回来时他们也跟了回来。两人哭得肝肠寸断,我们六目相对心照不宣。
我耸着脊背,像一头愤怒的狮子,阔步流星的山林里走,他们也跑着跟上来。
路上,小胖拖着哭腔说道:“我要宰了那俩王八蛋!”
我咬着牙关一言不发,恶狠狠地顶着前面,只管埋头往黑夜里扎,小胖和春妮都跟得紧紧的。
铜狗跟爷爷进了山,但我有办法找到他们。杨德春、赵喜来,我绝对不会让他们见到明天的太阳!
黑狗林的夜晚比以往更加诡异,一股邪气弥漫在林子里。
小胖和春妮都没见识过这黑狗林深处的恐怖,但他们被悲伤和愤怒遮蔽,已经觉察不到这幽深暗林的危机。
我打着手电筒,瞪大眼睛在黑暗里搜索着,冰雪已经在衣服上结了一层,连呼吸喘出的气都快要在空中结出冰花。
“娃子,那两个王八蛋在哪里,我们去哪里找!”小胖呜呜咽咽地说。
春妮抽泣着,迷茫地望着四周的山林。
我低头看看突然消失的脚印,进林子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们的脚印,可是到了这里却不见了。杨德春和赵喜来也都是猎人,在惊慌中回过神来想到会有人追踪,就故意隐藏自己的行踪。
我冷冷地看着雪地上与其它处细微的变化,人为掩埋足迹,根本逃不出我的眼睛,径直追着这痕迹就往前走,小胖和春妮见我步伐果决,也毫不怀疑的跟上。
脚步仅仅消失了一段路,很快就浮现出来。
但我却驻足停了下来,春妮急得原地跺脚:“你咋又停了。”
我没回话,而是立刻吩咐道:“把手电筒关了!”
山林里仅有的几道光亮熄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呜呜的风声在树梢绕的声音,像是鬼哭。
无穷的黑夜传来歇斯底里的一声:“谁在后面!”声音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前面一定就是杨德春和赵喜来,想到这我的血一下冲上脑子,刚想蹬脚冲上去,身旁却响起砰地一声,是春妮已经扣动了扳机。
我扭头惊愕地看到春妮脸上挂着闪烁的泪光,这才想起她常人不及的听觉,能够在黑暗中清晰辨别位置。
那一头没了动静,我们小心翼翼靠近过去,但没有看到人影,只看到地上有一滩血迹,春妮的一枪大概是打中了其中一人的腿,血淋淋漓漓的拖了一路。
我抬起头目光坚决,呼啸的雪中传来呜咽的声音,那是狼熊在咆哮,对食欲索求无尽的咆哮。而我渴求平息仇恨与愤怒,而能平息这一切的只有杀戮。
风雪不再成为阻碍,身体对疲倦已经麻木了。眯着眼睛,呼吸浅浅的呼在围脖上,迷离中仿佛又看到美姨躺在鼓儿屯外的雪地上,眼眶不由的湿润,模糊又透明。
一串凉意,有什么东西凑到了我身后,我目光冰冷扭过脸去看,只见一左一右,并排站着两个春妮。
小胖惊叫:“怎、怎么有两个我妹。”
两个春妮发现还有另一个自己,又哭又跳:“她是假的!她是假的!”
“识相的,滚!”左右各剜了一眼,我现在没有任何心思跟这些鬼怪纠缠。
但那东西似乎不识相,两个春妮仍然互指着彼此,叫着对方是假的。
她们的表情,甚至悲伤都一模一样。我眉头皱紧,心里的火灼得更旺。
这个畜生,是知道春妮听力过人,能分辨出她来,所以变成她。
我压低着嗓子:“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再不走,让你魂飞魄散!”
“娃子,我是真的。”
“我是,我是!”
我用脚面挑起一一截树枝,同时叫道:“听音辨位!”树枝打在树上,春妮本能的快速拔刀,嗖地一下射向那里。
我伸出一张大手,直接抓向那个没反应过来的春妮。
她发出惊恐的嚎叫,完全不是人的声音。手一抓住她的脸,像是抓住了树皮,用力一捏立刻稀碎成了碎屑。
就见一团鬼火一退数米,很快消失在林子里。
我捻了一下手上的碎屑,应该就是树皮的碎木屑,大概是用树皮作人脸来诳人。我将手一甩,继续朝前走,眼睛里只有复仇。
血迹渐多,前面的树旁靠着一个人影,是赵喜来。
我看看地上,有一串朝着幽谷的方向去了。
春妮和小胖抬起枪,两支枪直指着他的脑袋。
“你个王八蛋!你个王八蛋!”小胖愤恨地骂着,但是他和春妮都没有杀过人,一时间根本下不去手。
“小胖?”赵喜来哭天抢地的哀求道:“小胖,小胖,叔错了,叔一时糊涂,你忘了,小时候叔还给你买过糖,叔错了,叔不是故意的,叔真不是故意的……”
“你还我妈!你还我妈!”春妮悲痛欲绝地哭着。
赵喜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趴在地上不停磕头:“叔真的错了,叔真的错了,你们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林中一声饥饿的低吼,我瞥了一眼,目光冰冷地看着地上的赵喜来,“狼熊来了。”我伸手去拉春妮和小胖的枪,示意他们走。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小胖握着枪的手在抖,不停哽咽着。
他没杀过人,下不去这个手。我则看着地上像条狗一样的赵喜来,用比兴安岭的冰雪还冷的声音说道:“把它交给狼熊!”
赵喜来听到我的话语,浑身直颤疯了一样:“别把我给狼熊,别……我真的不错,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娃子,娃子,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我眼中没有一丝怜悯,拖着小胖和春妮往后退,赵喜来趴在地上绝望地朝我们呼喊:“别走啊,别走,求你们了,救救我,别把我喂狼熊,求你们啊……”
冷风呜咽,我拉着小胖和春妮越退越远,另一头,一颗硕大的脑袋从林子里伸了出来。
“救——救——我——”赵喜来哭喊的死去活来:“别把我留在这,我错了,我不是人,救救我啊——”
我抓着小胖和春妮站在林子后面,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体外体内都是冰冷的。
狼熊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扭动着硕大的身躯,赵喜来像个小孩,绝望地哭着,爬着推到树下。
“救救我,救救我啊——”
狼熊走到他的跟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抬起的爪子狠狠扎进他的肩膀,凄厉绝望地哭喊响彻了山林。
狼熊把他钉在树上,然后便伸出舌头,在他脸上使劲一舔,一大块肉被舔下来。
“救我……啊……救……我……”
他还在拼命地朝我们求救,惨绝人寰的声音越来越响。小胖和春妮望着眼前的景象发呆,只留下轻轻的抽泣,我感觉到心中的愤恨慢慢被平息,只留下一个空洞在渐渐扩大。
狼熊一口一口舔着赵喜来的肉,直到那振耳发聩的惨叫渐熄消失,它扔在贪婪的享受着。
“去找杨德春。”我的手松开小胖和春妮,准备去寻杨德春的踪迹,他应该是丢下了赵喜来一个人往山里逃了。
“我不想找了,我想回家,我想我娘……”因为哭泣,也许因为寒冷,春妮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我收回看她的目光,淡淡道:“要回就回,我一个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