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爷爷终于让我上了学,初中毕业那年,我十五岁,考试成绩还没有到手,我却已经先背起了猎枪。十五岁的山神祭,将是我的成年礼。
我跟小胖坐在马车上,眯着眼望着兴安岭,白雪,山峦,诸峰相争,夫天地之间,说不清的惬意。
“我爷爷这杆老猎枪,好是好,就是有些老了。”小胖正摆弄着手上的猎枪,就是杆子爷经常擦拭的那柄,平常杆子爷也会拿出来教我们练枪法。
猎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摆弄枪,倒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我歪着身子,靠在叠起的帐篷上。
远处的雪地上有只狍子在跑,一些猎手按耐不住纵马追捕,枪声震天在山野里回荡着。
“娃子,你那是啥枪啊,咋看着眼熟呢?”小胖瞅着我左肩挎着的家伙,眼睛里有几分眼馋。
我拉了拉枪带,漫不经心地说:“三八大盖,就是电影里八路军用的。”
小胖嘴巴呈圆形,长长“哦”了一声,羡慕地看着我肩上的枪。
我脸上微微的烫,三八大盖是不假,不过不是八路军用的,是爷爷在那晚的骷髅鬼子身上缴获的。傀子沟也真是邪乎,竟然真的有骷髅从那个冰窟窿里爬上来。爷爷气坏了,弄了一大块石头压在那。自那次以后,倒是再也没闹过。只是谁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宁静的傀子沟,会连连掀起邪祟,难道这些日本兵在下面有什么不甘心?
我望着前面远声哥的马车,这次山神祭爷爷和铁爷都没来。又是爷爷这个老奸巨猾打的主意,说有本事自己学。
这叫什么话,打猎不靠老猎手教,跟林子里的大树学啊,它也不会说话啊,不过幸好还有远声哥。远声哥的枪法,那也是顶呱呱的,在同辈人中,也俨然是新一代传奇。
“啧啧啧。”小胖看着前面的远声哥连连摇头,又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娃子,你可得加把劲啊?”
我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小胖挤眉弄眼地坏笑着:“你说什么意思,虽然远声哥也很好,但是以咱俩的关系,我妹夫的位置……”
我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你又瞎说!”
小胖在我背上狠拍了一巴掌:“你就别装了,就你那点心思,咱寨子里谁看不出来。”
我把脸拉得很长,看着他问:“有那么明显吗?美姨也看出来了?”
小胖抽抽嘴角,挖苦道:“就你这熊样,谁看不出来。”
我摸摸自己的脸,没觉得自己平时把这事写在脸上啊,我抓紧又问:“那春妮也知道了?她是啥意思?”
小胖想了想:“她知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问过。”
我狠狠锤了他一拳:“你咋不问呢?”
小胖歪了歪嘴:“这种事,我咋问。”
我想想也是,越是兄妹这种事反而越不好开口,我叹了口气,两眼茫茫地看着前面的远声哥。
他的马车里好像有什么在动,一会儿一个脑袋伸了出来,朝着四周不停张望。看到我们这边的时候猛地一愣,然后就见一只细嫩的小手伸在空中挥舞了两下。
我跟小胖顿时一愣,两人都伸长了脖子,小胖还使劲揉了揉眼:“娃子,前面那是不是我妹?”
“好像是。”
“她咋跟来了。”
“肯定是偷偷溜来的呗。”
在大山里,女人打猎是不成规矩的,倒不是说不能,关键是女孩子家舞刀弄枪,谁家还敢娶。
到了目的地,就见春妮跳下马车,朝着我们这边跑了过来。一身狗皮大袄,发起火来却像一头母狼,小的时候就吊打班里的男生。明明是个母夜叉,却偏偏长了张如花似玉的脸,樱桃小嘴,颊带桃花,再加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我看着她那红扑扑的小脸,心里虽然挺欢喜,不过没有流露出来,而是端着架子问道:“你咋跟来了,也不怕美姨知道。”
她朝我吐吐舌头,挤着眼睛说:“知道也不怕,反正都来了,有本事你去告状啊。”
哼,告状?要是美姨在,你看我敢不敢,看美姨不揪你耳朵,揪得你哭爹喊娘。
“妹,你别胡闹,这是进山打猎的,不是玩过家家。”小胖说。
春妮撅着下巴:“我不管,我也要打猎。”
“你又没猎枪。”
春妮一脸不服气:“没猎枪怎么了,我有这个。”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把飞刀,旁边正好有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她没用眼去看,而是微微一侧耳朵,只顿了片刻就脱手而出。
我们望过去时不禁惊呆,一只麻雀的翅膀被钉在树上扑飞个不停,拼了命的挣脱开然后慌乱地飞向天空。
我跟小胖嘴巴都合不拢看着一脸得意的春妮,她这听音辨位的本事又高了一层。
都知道段爷有本事,我们几个打小就跟着段爷学他的功夫。尤其是我贼精贼精的爷爷,怂恿着我去学段爷那些本领。我在我们三个中是学的最好的,但是单论飞刀,却不及春妮。春妮继承了杆子爷那一双听力过人的耳朵,因此练成了一种听音辨位的本事,瞬间在飞刀上独领风骚,我也只能甘拜下风。
春妮过去把刀拔下来,挥着飞刀在我们眼前炫耀,我们也只好识趣地退到一边,谁叫技不如人呢。
“你们几个别闹了,赶紧把东西搬下来,把帐篷支起来。”远声哥发了话,我们便只好先去搬东西。
这时一阵马蹄卷着雪飞奔过来,停在了我们的马车旁边,“哎哟,你们看娃子背的什么枪,咋跟小日本一样。”
我抬头瞥了一眼,露出一脸厌恶,是二狗!
他还是那样,流着两串鼻涕,一脸的尖嘴猴腮。我打小就跟这小子不对付,没少跟他打架。凭借着段爷教我的功夫,倒是从来没有吃过亏,“你狗爹又没栓好链子,让你这狗儿子跑出来了。”
他眼睛一瞪:“你妈蛋,找死!”说着就要下马找我干架,被他同行的人拽着。
小胖嘲笑道:“二狗,你别皮痒了,就你还想跟娃子干架,让你一只手,你够他打的嘛?”
二狗还想下马,被他的同伴死死按着,就听旁边的人低声道:“算了,二狗,这小子功夫太好了,那个叫远声的还在旁边,咱们几个一起也干不过他俩。”
二狗看看远声哥,又看看我,这才硬着头皮坐下来,“行,咱比比真功夫,看谁打的东西多,输的人是孙子!”说完就跟他那帮狗腿子朝前去了。
春妮却在旁笑得花枝乱颤:“娃子,你跟这二狗咋这么相爱相杀呢,要不你俩干脆结婚算了。”
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谁跟他相爱相杀了,我跟他结婚,那你嫁给谁去。”
春妮一听,脸刷一下红了:“你……讨厌!”说完就气冲冲朝远声哥的马车那边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娇骂道:“流氓!不要脸!”
我心里嘿嘿一笑,心想有戏。
我们在旁边的空地上支好了帐篷,又捡了很多干柴。
枪法,我们都练得很好了,就说百步穿杨都不为过,可要说打猎还真没有。以前也就是下河摸个鱼,也会给兔子下个套什么的。可是拿着猎枪,反倒一脸茫然,看着这大山也不知道该去哪,该干啥了。
那二狗要跟我打赌,看谁打的猎物多,我可不想输。可那二狗从去年就开始进山打猎了,经验比我足。我要是在这里撸了秃,那铁定以后会被他笑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