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据说,组织这次绑架的是吴明哲的女儿吴佩慈,她已经在报纸上公开声明,不计个人生命为国除奸。我知道,吴佩慈对你是有感情的,现在,唯一能说服她的人,恐怕只有你了。日本人能不能出面还很难说,既便出面了,枪弹无眼,我怕受害的人还是咱们自己人,所以,我急着来找你。”梅爱钟道。
“爱钟,你知道,吴佩慈是谁吗?她其实就是陈起凤的亲生女儿!”张万德道。
梅爱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张万德又向她重说了一遍,梅爱钟喃喃地道:“起凤他从未当我提起此事。你怎么知道她是起凤的女儿?”
张万德将半年前陈起凤戏谑吴明哲,吴明哲不堪受辱自杀并在自杀前说出了当年他霸占陈起凤结发之妻成琴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冷冷道:“爱钟,不是我不帮你。你应当知道,我们两兄弟早就各走各的了。当初,他让人杀了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
梅爱钟不解地看着张万德:“你说什么?你大哥曾让人杀过你?”
“要不是我命大,早成了陈起凤的枪下冤魂了。”张万德双目炯炯,挽起袖子,胳臂上的枪伤留下的疤痕赫然入目。
梅爱钟一把攥住张万德的手道:“万德哥,这次可是我求你啊!你和陈起凤的事情我不管,可是,你难道希望我成为寡妇吗?”
张万德蓦地挣脱了梅爱钟的手大声说道:“爱钟,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可能跟陈起凤这么久,我早就知道,我们是两路人。不过,我不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太痴心了。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可我还是在那傻傻地等。”
听张万德这么一说,梅爱钟凄然道:“不错,我知道,当初,要你给陈起凤帮忙的是我。可是,我爱他,我不希望我爱的人整日愁眉锁。可是我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为了达到个人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万德哥,是我对不住你,你对我的那份感情,我一辈子也不能忘。从现在开始,你就把我给忘了吧!”
梅爱钟说罢这句话,捂着脸儿跑了出去。望着梅爱钟的背影,一种久违的感觉从心底涌出,他抓起几把飞刀放在袖中,飞一般地冲了出去。他在心底说,爱钟,无论怎么样,我最后再为你付出一回吧……陈起凤绝对也没有想到会遭到一群青年学生的绑架。三天前的那天早上,陈起凤和往常一样散步归来,就见他身前身后突然出现了几个青年学生。陈起凤当时并未在意,被一个青年学生抄起木棒在背后打晕。几个青年学生随之将他抬到了一辆早就准备好的洋车里拉到了小河沿。在一幢破旧的院落里,陈起凤的蒙眼布被解开。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涌起。这幢破败的别墅,正是吴明哲死亡的地方。
冷汗在陈起凤的额头泌出,不过,陈起凤必竟在江湖和商场中闯荡多年,养成了处事不惊的性格,不屑地说道:“你们知道不知道我是谁?”
一个学生微微一笑:“我们当然知道你是谁了,我们绑的就是你,明天,我们就是想当着全沈阳人的面除掉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大汉奸!”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中午,一个漂亮的姑娘出现在陈起凤的眼前。陈起凤呆愣在那儿了。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吴佩慈。
就见吴佩慈冷若冰霜,冷冷地道:“林奉全,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吴佩慈说罢这句话,突然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哭泣道:“爹,女儿终于可以为您报仇了。”
一种极其复杂的感情在陈起凤心中涌动。自己的女儿,如今竟要在这里要与他以血相见。他就是说出自己和吴明哲之间的过节,说自己是吴佩慈的亲生父亲,可空口无凭,又会有谁相信呢?自己虽是她的亲生父亲,却从未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也罢,能死在自己亲生女儿的手里也算是父亲对女儿所欠的一份弥补吧!
一滴老泪从陈起凤的脸颊上流下,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孩子,动手吧!能死在你的手里,我也算知足了。”
吴佩慈道:“现在就处决你是便宜了你。我昨天已经登报声明,今天的午时三刻当着全市老百姓的面处决你这条日本人的走狗。”
“你已经登报声明?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陈起凤心头一震。
吴佩慈满面不屑道:“我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日本人到时候一定会插手此事。不过,我和我的同学们早就做好了以死抗争的准备。我们就是想让日本人知道,中国人并不都是卖国求荣,同时,我们也让全市老百姓知道,当汉奸的下场!”
陈起凤见吴佩慈心意已决,不禁为她的胆识所折服。这就是他陈起凤的女儿,正因为她的血管内流着他的血,她才会有和他一样的血性,只不过,他为了一己之私成了日本人的走狗,而女儿,却成了抗日英杰!一种求生的欲望不由使他试探性地问:“吴小姐,如果你的亲生父亲也走了和我同一条道路,请问你又该怎么对待他?”
吴佩慈道:“我不排除你害我父亲这一事实,不过,如果我父亲如你一样是个卖国求荣的汉奸,我同样不会容他,我不会认一个奴颜婢膝的人当我的父亲的!我爹虽然也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为了使生意这盘棋走得更活,他也做过趋炎附势的事情,可他却从不卖国。”
“吴小姐,我对不住你父亲,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父亲吗?”陈起凤的眼前又浮现出吴明哲以死谢罪的影子来。
“你们之间一定有许多让人无法理解的恩恩怨怨,”吴佩慈眼泪再次流下,“可是我不知道,我爹究竟和你有什么仇你居然置他于死地?我知道,害他的人只有你林奉全。他已经被你弄得身败名裂,可是你依然不放过他。”
就在这时,就听外面人声鼎沸,一个同学顺着阳台向外一望道:“佩慈,市民们潮水朝这儿赶来了!对了,里边还有日本宪兵和警察署的人。”
吴佩慈顺着阳台往外一望,同学说的一点没错,几百市民呼喊着朝这儿涌来,其间,还有不少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和黑衣白绑腿的伪警察。众市民中有人带头振臂高呼:“打死林奉全!除掉汉奸林奉全!”声音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因为陈起凤在阳台上,日本宪兵和伪警察才没有轻举妄动,他们只是受命持枪维持秩序。
“看看下边,有多少人在为你鸣丧钟?”吴佩慈道。
陈起凤的眼里透露出一丝慈爱:“孩子,动手吧!能够死在你的手里,我也知足了!”
面对楼下的市民,吴佩慈慷慨陈词了一番,然后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陈起凤。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她的眼前。这个人正是张万德。
“佩慈,不要动手,他是……”
还没等张万德说完这句话,“砰——”的一声枪响,吴佩慈身子晃了晃,好像一只飞在天际遭到猎枪袭击的白天鹅,她的双眸里最后闪过了一下张万德的身影,便栽倒在阳台之上。
原来,日本宪兵队长庄冈见陈起凤生命危机,便命埋伏在暗中的狙击手开枪射杀吴佩慈。可怜吴佩慈还没等听到张万德的话,就中弹倒地。
“佩慈——”张万德纵身跃到了阳台之上。
张万德一把抱过吴佩慈,吴佩慈微微睁开了一下眼睛,深情地望了望张万德,嘴角嚅动道:“……成林哥……我爱你……”
她的呼吸越来越弱,心跳越来越慢,像一条丝线般的细流在沙漠里艰难流淌,马上就要干涸了!她再次努力抬起了睫毛,努力使眼睛睁得再大一点。她的嘴角地嚅动,声音低得简直难以分辩:“……成林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佩慈,不要这么说!”张万德泪如泉涌,面对姑娘此时的痴情,就是铁打铜铸的汉子也为之动容。
“成林哥……我的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看不到!成林哥……”
她呼唤他。但仅仅喊出了名字,声音就突然停住了。
“佩慈!佩慈!”张万德觉得自己突然跌进了万丈深渊!吴佩慈终于丢下一切,走了!对这个世界,她留恋也罢,憎恨也罢,永远地离开了。
“是你害死了她!”张万德像一头怒吼的雄狮子。
陈起凤止不住泪流满面:“女儿,我的好女儿啊……”
“你还有脸面承认你是她的父亲?!”张万德冷冷地道。
“可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我要是早知道事情会走到今天这步,我他娘的报的什么仇啊?”陈起凤激动得额头上涨起了青筋,“生前,我对不起她,可她死了,我总有权抱抱她吧!”
陈起凤哽咽着从张万德手里接过吴佩慈的尸体,嘴里一个劲地喃喃自语:“孩子,爹对不起你,爹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