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来到东临省的这座城市已二十余天,已知道许多东西。
比如这座城市的名字叫灵雪城,是东临省最繁华富饶的第一大城,入眼处皆是宫阙楼台高阁林立,入耳畔皆是红袖轻甩长歌不断,其中奢靡场景难描难画。
而他和陆离暂时居住的酒馆叫天外楼,在灵雪城酒馆中排名第四十二位,离它约莫五百米远的崇文街,晚上便是最热闹的夜市等等…
秦枫知道的已确实不少,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博学。
一个人只有知道许多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才叫博学!
而显然这些对秦枫想做的事没有丝毫帮助,心中累积的三个问题久久未能解决,而当他看完陆离递过来的薄纸后,果然正如对方所说的,他现在有了四个问题。
薄纸自然不厚,上面却密密麻麻布满详细清楚的线条,整张直面被分成六个区域,每一区域都独立地画有不同的图形。
秦枫快速浏览了一遍便是惊恐地发现,薄纸上所画图形,与父亲留给自己的黑匣表面构造图一模一样,便连一处模糊糊弄的痕迹都没有。
醒觉后的秦枫连忙将薄纸拣起,慌里慌张又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才惊讶道:“这东西是你从哪弄来的?”
陆离却很淡然:“我就知道这将是你第四个问题,虽然我知道它的答案,但却实在不想告诉你,因为答案太过荒唐了!”
秦枫边拽着陆离朝二人居住的房间走去,边低声道:“啰哩啰唆那么多干嘛,这么宝贵的东西,你怎么能在外面让我看,如果让有心人发现,不知要引起多么惨烈的厮杀!”
陆离撇嘴道:“宝贵?它现在可一点都不宝贵喽!”
秦枫察觉到些许不对:“什么意思?”
陆离打趣着道:“你将怀里的薄纸拿出来,翻到没有图画的那一面,有没有发现这一面色泽鲜亮,在阳光下甚至能反射出耀眼的光泽,用鼻子一嗅,还能闻到诱人的香味。”
秦枫照陆离说的去做,果然一切都如后者所说,不由奇道:“当真奇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离苦笑道:“奇怪?奇怪个屁!任何一张包过油条的废纸,都能出现这样的景象,有的甚至还能出现五颜六色的油花,我是不是还要夸它巧夺天工啊。”
秦枫陡然惊道:“包过油条的废纸?你这张纸是从出门东拐五百步,那两位炸油条油饼的夫妇那里买的?”
陆离道:“错,我只是买了两根油条,这张纸却是他们送的。”
秦枫挠了挠头,他虽知道了这张纸从何而来,心中的疑惑却是更大。
答案往往不意味着结束,而是开始。
陆离只好解释道:“这些日子随着天玺古皇古墓的发酵,越来越多的江湖人蜂涌赶到东临省,天玺古皇的出生地是冰渊河一带,而事件的起源也是在冰渊河,再加上最近扑朔迷离的各种猜测最终都指向天玺古皇之墓,使许多人都对此坚信不移,而人们对黑匣的搜寻更愈加狂热,但奈何武林豪客对黑匣一无所知,可谓是睁眼瞎,急坏了天下武林人,然而就在前不久,事情出现了惊人的转折!”
“江湖中突然传出,有画有黑匣外形图样的画卷出售,一时间红极一时,而我看出售这些画卷的都是些小摊小市,起初并不在意,以为他们是想趁机赚些快钱,但一过许多日,武林中却没有因买到假画而滋事拼杀的事发生,我连忙打探才知,那些画卷虽是万千不同的小摊小贩所售,但每张画卷却都是一模一样,好奇之下,我便想去买一张观摩,谁知找了许多地方,都被告知早就不卖了,这东西虽然来钱快,但也就是在前两日赚钱,其后便是被各种印刷,早就烂大街了,最后一个小贩顺手一指说:喏,你到那里买几根油条,便能得到一张真图。”
陆离看着秦枫手中的薄纸道:“那小贩还真没骗我,这果然是真图啊!”
秦枫皱眉道:“如此说来,那黑匣岂非已不是秘密!”
陆离轻摇头道:“不!严格地说,只是黑匣的样子已不是秘密,但黑匣所隐藏的秘密还依旧是秘密。”
秦枫道:“也许黑匣所藏的秘密还真是天玺古墓地图,当年天玺古皇去世时,曾说过‘天下至宝,已尽入我墓中’的话,显然里面不知藏有多少金银财宝,而纵观历史,任何起义都需要庞大的金银支撑,山河盟自然也不例外,也许集齐所有的黑匣,便能找到天玺古皇古墓所在!”
陆离沉默无言,因为他不知道黑匣和天玺古墓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而他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
秦枫等了许久见他仍然沉默,便道:“我还有三个问题要问。第一,我们原本计划在血刀帮假死后,用假名去东临省私下寻觅黑匣的踪迹,为的自然是防备山河盟的人,可为什么后来你又变卦竟用起真名?难道你不怕山河盟发现我们还没有死?第二,黑匣和天玺古皇古墓扯上关系,都是自于飞在冰渊河中打捞黑匣而起,显然他知道黑匣的珍贵程度,难道他是山河盟的人?第三,你究竟在这里等谁?”
陆离一笑道:“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他说的是回答,却先问起了秦枫:“你觉得我是很好色的人吗?我的意思是,好色到见到美女迈不动脚步的人?”
秦枫摇头道:“不是!”
“鼻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闻气味的。”
“女人体香算不算气味?”
秦枫脸色微红,语气微恼道:“当然算!”
陆离轻拍手道:“你既明白这些,那第一个问题,我便已给你解答清楚。”
实际上秦枫依旧是一脸茫然,但陆离却不容他发问,连道:“我有很多朋友,你是知道的,便连武林第一世家的上官世家的少主,上官雪落都是我的好朋友,而他有个妹妹叫上官雪嫣,正值双八年华怀春时节。”
秦枫纳罕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陆离仿佛没有看到满脸困惑的秦枫,却是扯到了冰渊河:“冰渊河的水太过浑浊,有一年盛夏我在河边洗脚,水面刚盖过膝盖,我低头竟看不见自己的双脚了!”
秦枫实在忍不住了:“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解答你的第二个问题啊。”
“哦,那你继续说。”
“我已经回答完了。”
“第二个问题解答完了?”
陆离笑道:“没错,现在我要回答你的第三个问题。”
秦枫连忙道:“这次你可一定要说的明白些!”
陆离果然回答的很明白,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在这里等伊坤!”
秦枫惊道:“伊坤?可是那大魏帝国第一富商,便连皇族都曾给他打过欠条的伊坤?”
陆离道:“不错,便是他!”
“你找伊施主干什么?”
这句话不是秦枫问的,而是自门外传来,声音虽然苍老若朽木摩挲,但每一个字都厚重震耳,恍若涛涛河水奔腾咆哮。
声音传入的一瞬,陆离忽然将窗户打开,随后却躲在了屏风后面。
秦枫明白,陆离看似在躲麻烦,实则只是不想给别人找麻烦。
因为无论什么人想找陆离的麻烦,他总能抽丝剥茧地化解,最后往往是那些找他麻烦的人有麻烦。
门开,走进来一个和尚。
和尚语气森寒道:“你找伊施主,是想向他下毒手吧!”
他穿着僧袍,身上未带有任何武器,面相庄严不怒自威,皮肤呈现出一种金黄色泽,双手枯瘦,却若龙爪冷硬。
秦枫迅速将对方打量一遍,立刻道:“后辈见过无色高僧!”
和尚回礼道:“不敢言高。”
秦枫正色道:“高字当之无愧!想当年月云十三峰盗贼横行,烧杀抢掠作恶多端,更甚者官匪勾结民不敢告,苍南三英和岭北四杰等许多英豪,也曾登上月云十三峰企图将盗贼剿灭,但都是有去无回,最后尸身成泥被仍在了月云十三峰山脚,此后便鲜有人再敢登山!幸有您无色高僧以一己之力,凭借金钟罩和龙爪手,一夜间连闯月云十三峰,将强盗贼寇除得一干二净,那里的乡民才得以安居乐业,在众民口中,都是称您是得道高僧!”
秦枫语气急转道:“您既是得道高僧,为何一身杀气!”
无色面色不变:“因为我来此,为的便是杀人。”
无色随即对秦枫置之不理,冲着屏风处道:“陆施主出来吧,贫僧已听到了你的声音。”
秦枫心中一惊,因为他知道无色所说的声音,不是陆离刚刚说话的声音,而是陆离此刻呼吸的声音!
陆离只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无色高僧,好久不见。”
无色道:“你若不躲贫僧,我们又何必好久未见。”
陆离苦笑道:“您若不杀我,我又何必躲你。”
无色道:“五年前贫僧在寺中打坐,伊坤施主千里迢迢跑到江西,请贫僧为他除一仇敌,为此不惜在贫僧屋外跪了七日,险些丧命!况且伊家曾对我有恩,贫僧自然当报!”
无色却突然右手攥住左手腕,使劲一扭,但听咔嚓一声响,左手骨骼登时断裂,作废无用!
无色道:“当年贫僧追击你时,看你朝一个小女孩奔去,错认为你想以她做要挟,后来才知你是救她于马车之下,当时贫僧趁机以此手给了你一掌,今日便以此谢罪!”
他明知接下来是殊死搏斗,仍旧不惜断腕,来承担当年的过错。
这也是江湖的一种特色。
武林中人对仇敌自然都是恨之入骨,但当仇敌做了什么顶天立地的行侠仗义之事时,就算是有血海深仇也会翘起大拇指,骂一声:他娘的,好汉子!
无色将左手拧断,旋即脚尖在地面划了数下,摆出了开打的动作。
陆离见状连忙解释道:“高僧且慢,当年的事是一场误会,我已经请人去将伊坤叫来,到时我和他一一对簿,定能解开和他的深仇,你我二人此刻实在不需要以死……”
“相搏”二字还未出口,陆离便猛地张开了嘴,情难自禁地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无色高僧在地上划了数下后,调息运气,一股内力缓缓溢向体表,肌肤金黄色更重,龙爪手下更是隐隐生风。
便在这时,无色高僧忽地喷出一口鲜血,脸上显出狰狞痛苦之色,竟是七窍流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