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大地继承者
49178200000002

第2章 二、 探视者

“6092,去探视室,有人找你!”狱警哐哐敲响铁栏,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我仰望天花板,嘟噜着翻了下身“还让不让人活!”小心翼翼的爬下床。监房门口泛着白光,我却看不到任何明亮,勉强打起精神,一拐一拐没入这片木白之中。

探视室不大,排开共两间,之间用薄墙分隔,每个房子中间放了张小桌子。我还没走进去,就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妇女向我拼命晃手“这里,这里,这里。。”。她身穿大妈最爱的细花白衬衫,身型稍发福,梳了个较工整的发髻,一双单眼皮眼睛兴奋地望着我。

这是我入狱的第二年,只有两次被探视的体验,两次都是这位中年大妈。后来我才知道,在我的监狱生涯里,所有的探视,也就仅仅是这两次而已。她是家乡来的岑三姑,能说、也能吃。当前是第二次了,她旁边还坐着一个矮个男子,我认出他是三姑的儿子黑根。

岑三姑瞪大她敏锐的单眼皮眼睛,还没等我坐下来就把话匣子打开。“哎呦。天哪,我说明娃,你这又咋啦,你这咋整的?你的头又整成这样啦。上次来你不吊着右手的嘛,怎么伤的不是手么?”

“手好了,这是新弄的,这。”我无奈的揉了揉红肿的眼皮,一边动动右手,一边强忍着坐下椅子时背部的剧痛。同时向对面的黑根点了下头。

“啊,你看你看,什么地方。这么可怕,是人住的吗?你,你真的没问题吧...”岑三姑惊讶得尴尬,一副想表现得关心我又不知道怎样关心的样子。黑根也陪笑望着我,表情和他妈一样尴尬。我也不想纠缠在这里,轻咳两声说,“我没事的,习惯了。”

“啊,那个啊,那就好。”三姑舔了舔嘴唇,决定也不浪费时间了。“我说明娃,上次和你说的那个鱼塘的事,我已经和黑根他爸问清楚镇里的干部,该咋整就咋整的,都办妥啦。村长也说就看你啦。我今日特地把文件都带起过来,明娃你看过该咋地。你上次说过的,你说可以,不是吗?我看没问题的吧。”

说到这里,她和黑根都紧张的盯着我的表情。看着这两位仅有的故人,我忽然心中一动,不仅不想让他们失望,而且还要让自己积极一点;也许我真的太想他们能再来探我一次。“我说过的嘛,带不走的东西都给撂下。只要政府那边真的可行,你们尽管拿去,我会配合你们的。”妈的,额头的绷带紧了点,说句话都疼。

他们明显长松了口气,岑三姑一下子激动起来,“我说明娃子,其实俺们也挺疼你的。你说啊,我们都看着你长大个子,村里不容易才出个状元,你说这厉害不?不过你也知道的啦,你捅的那个‘重案’也太那个了,整个市都地震,开了锅啦。这两年,乡亲们抬不起头,俺们出去都不敢直接说俺们是俺们村的。。”

她的话匣子打开就不容易合上,连珠炮似的话句,让我一下子又回忆起那些不愿面对的场面。

这,又是关于《那些年》的老调了,其实对我来说,就一点也不复杂,只不过是我迷失方向,失足跌落泥潭的见证实例罢了。不过之后应该发生的事情、应该过的日子,也统统如期而至,没有让人失望。“2。13重案”是我们那市有史以来最丢面子的案子,涉及行政管理和经济,受牵连落马的超过20人,其中官员居多、还有商人。而我有幸充当了接近匪首级别的角色。

为什么我在毕业之后要选择从政,是基于我一个原始的心结,不说也罢。总之鬼使神差,“从政不从政其实都一样,反正先办点事,再想之后的事!”当时我就抱着这样一句话,走进了比“千军万马走独木桥”还激烈的公务员考场。

我在大学是学人文的,算是个文科吧,成绩还可以。说到底,我还的确懒去认真想以后宏图的方向,而仅仅是被当时最潮流的“公务员、铁饭碗”气氛冲坏了脑子,期望毕业之后马上能找到当时被认为最难也最有优势的工作。

我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聪明和机敏,在我们市混出点名堂是没有问题的。然而在这个领域里,没有背景的聪明人少不了,但他们,只能算是勉强算是拿到入场券的外围民工,最终难免在简政等方针运动中被精简掉;能熬到白头的,退休金算是赚到了。我若要做事,就得做一些别人需要我做的事,做一些别人认为你值得被利用的事情;行业里头常言道,这才是实效事情,除此以外的其他事情,都在浪费时间、耗费人生。于是,我介入到许多潜规则里头。要做大做强必须钻缝子,我得了解制度的大致结构体系,为自己创造条件,而不是做一个蒙头苍蝇,妄想实力改变未来。

就像一位老哥在喝酒时候说:“你别以为你知道你自己是谁,永远别以为你知道你的后台是谁。现在这个位置不是你自己让你坐那的,‘忠君爱国’你明白吗,忠于哪个、服务什么,心中要有个数。只要你呆在那,做了什么事情,甚至完全不做任何事情,你是都在制造材料,你都在为自己或别人创造材料。‘蝴蝶效应’你是知道的吧?你们这丫的,就是一群闲着放屁的蝴蝶!别有事没事扇什么翅膀,你永远不知道这风什么时候吹到南天门的。”

这些真知灼见在我心里形成了另外一套理论“永远不要以为你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永远不要以为你知道敌人的后台是谁。尽量少树敌、低调做事情、做有效的事情,做主子喜欢的事,是这个领域走得活的路。”

从政的第6年,已经是市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干部。基本上能做的我都可以去做,不能做的我也不会碰;我深切领会到的是,自己已经不再可能为自己而办事,我只是庞大根系里面的某个小根丫,而且还仅仅是某个庞大根系里面的;这早不是1加1等于二的事情了,只能用体系来形容,盘根错节,上不见头,下不见尾,深不可测,它就是一个深邃的黑洞。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一个物理课题,需要用物理的理论去探究。

当年2月13日,出大事了。

一日之间,被挖出了几项重要证据,直指市内某部分领导;加上有“热心”群众积极举报,立马形成了证据确凿的局面。外市调来的侦缉队连夜行动,迅速控制了多个嫌疑对象。目标明确,线索好像是天上掉下来似的。而恰恰在这时候,我火烧了34号资料室,把整个事件推向了最高潮。

记得警车赶来的时候,救火车也来了。公安局和省的几个干部一边高叫着“先抢救卷宗。”,一边用血红的眼睛死盯着我。他们知道,出大乱子啦,出了比他们想象更大的情况。

之后我被高度控制了,接连的是持续三个月的交代情况、反思悔过、午夜汇审、配合调查。

我接触过的审讯人员不下100人,全都是我没见过的。在他们眼里,我这样一个寄生在人民干部队伍中的腐败分子,竟然在罪行败露的情况下,狗急跳墙,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措。也许是吓疯了,又或许内藏更大的玄机!于是,案件的调查核心集中到我身上,集中到34号资料室我要烧毁的卷宗上面。事件像一枚手雷炸开了,震动了市、省。

我其实和多个其他落马的干部一样,一早晓得“东昌事发并非偶然”。

原因从来不是横向找得着的,祸患只能来自纵向。充其量我们只算是政治斗争的陪葬品罢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在下面的,总有些得被压死。也好,我的确不知道自己后台是谁,这为我减少了不少压力,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只有关于我放火的动机,他们对我并不满意,决定另外调查。当然,他们不会查到。

被烧毁的档案资料众多,与我有牵涉的,要数起来也累的他们够呛;何况,更多的是那些和我关系似有似无、藕断丝连的卷宗;更者,还有部分是档案本来就不利于对手们的,我爱当了活雷锋吗?因此,我随便的找个资料,编个故事,搪塞他们,他们怀疑就尽管怀疑去。

只是,明明更多重要卷宗的档案室、存有更多不利于我们的资料的档案室就在呆旁边,我却偏偏烧了那较无足轻重的。这最后只能变成IQ题。

事发后5个月,我被转关押到浩市监狱,继续协助调查。3个月后,转到鹿城监狱。

正如岑三姑说的,“你这可是无期徒刑噢,明娃!要是出来的时候还能走动的话,你也折腾不了多久啦。这么大的一个鱼塘放着也浪费。我们两家祖上其实都有份,看在这份上,你就让它物尽其用吧。我问得很清楚啦,只要你签了,鱼塘就算给我们家打理啦。以后的事就等你出来了再说——要是你能出来的话。”

“爹妈,真的没有任何消息?”我痛苦的低声问。

三姑叹了口气说:“一直没喔!你出事后就没再见到咯,能找的都找遍啦,要不今天也不会来找你。你也是明白的嘛,虽然你是收养回来的,他们开始也很高兴的咯,以为养得了个状元,谁知道。”她悻悻的好像发觉自己说太多了,但还是补了一句“早些时候,咱们村有些怕事的也不敢回去啦,何况是你的父母噢,你应该明白是吧。我是很老实很老实的说。”

岑三姑他们要离开了。她把文件资料放进自己的购物袋,挂上肩,安慰了我一句,然后转身走出去。黑根跟在她后面,走到门口,忽然迟疑了一下,又转身望了望我。“你有事,黑根?”我其实眼眶已红,由于之前被打肿了,看不出来。

黑根侧着脸,不敢与我正望,“大明,虽然你捅了这么大一篓子,不过咱心里有数。上一阵子,我们几个和泥鳅私下聊的时候,泥鳅说了:‘大明子这次虽然撞了这么厚的墙,但从头到尾咱们村一个人都没牵进去。看得出,他是做了狠功夫咯。这个兄弟,我们要认!’总之,谢了。”

说完,他也离开了探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