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坚信,在记忆的国度,会发生时间与记忆的重叠。瞬时记忆之后,很可能马上遗忘的东西,半年后会突然闪现,再至几年后,十几年后,当那些画面撞击脑海的瞬间,依然能产生莫名的兴奋感,令自身体味到新鲜。
一个人的心灵能走多远
温泉果然不是白费的!早晨起床之后,我们三人都觉得精神爽朗。
今天,就要向蓝色星球上最后一片净土进军了。最后的香格里拉仙境,有什么在前方等待着我们呢?当然,我们依旧得先翻过两座山。
途经的第一座是兔子山。在这里,有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
古代的藏区有很多部落,于是免不了争夺地盘的战争。相传兔子山北面是濯桑部落,而南边面向桑堆的为另一个部落,两部落之间常发生冲突。一天,桑堆部落的酋长发现,女儿和佣人家的儿子在相处中产生了爱慕之意。由于等级的差距,他坚决反对并百般刁难,阻止两人的交往。可是,他们的爱坚贞不移。酋长很生气,说你们要结为夫妻,就去守边界吧,但要在天黑前到达!两个年轻人义无反顾地出发了,但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距离还那么遥远,他们抱头痛哭。这时,一群神雕向他们飞来,说:“如果你们不怕,就骑在我们背上,把你们送到边界上去。”由于这对情侣宁死都不愿分开,于是他们骑在了神雕的背上,天黑之前到达了目的地。终于,他们结为了夫妻,在此长相厮守,帮他们实现梦想的那些神雕也留在了此地。
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与我们看到的风景全然没有关系,眼前除了两个像兔子耳朵一样的山峰之外,没有更多的美景可言。
唐立边开这车边冲我说:“修,给我们助助兴,来点气氛呗!”
我一听,觉得有道理。我们离心中的香巴拉越来越近了,怎么能平淡地度过呢?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决定唱一首歌。
“可曾疲倦过的飞鸟啊,划过黄昏夕阳下。看不清繁星的城市啊,就让影子做伴吧!可曾遗忘我的梦想啊,如今依然在脚下。望不尽归途的追寻啊,不见越来越远的家。那些花开的日子啊,还在回望的尽头吗?也曾年少的我们啊,如今各自在天涯。那些花开的日子啊,留在回望的尽头吧!我在遥远的星空下,还唱着那时的歌谣啊!……”
唐立和罗兵听得摇头晃脑,我却觉得高原之上,声音总是不如在家乡那么洪亮。不管怎样,伴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唱着自己喜欢的歌,旅途就越发迷人起来。
到海子山的时候,我们激动的情绪还丝毫未减。
据说,这里原本是一片海洋,由于冰川运动,形成了类似火星表面的奇特地貌。该处是青藏高原最大的古冰体遗迹,以“稻城古冰帽”著称于世。由于大小湖泊的数量众多,密度在国内独一无二,因此得名海子山。
我太爱这荒凉,于是要求唐立停车,匆匆跑到海子旁,深呼吸这带有原始气息的空气。
只见四处乱石散落,目光所及处,没有树木,野草野花也是零星可数。唯一可见的,是雪山之下那明珠般的高山湖泊。
罗兵说,最大的高山湖泊是藏民视为圣湖的兴伊措。那儿湖水碧绿,鱼儿畅游,各种鸟类栖息在湖边,雄伟而博大。还有一条叫磨房沟的山溪通向海子山,沟内水质清澈,可以看见飘摇的树影和成群的黄鱼。
我坐在乱石堆上,忽然感到有些悠远的意味。
唐立对此完全没有兴趣,我懒得理他,独自举着相机到处乱拍。
由于时间关系,没有停留太久,我们便接着赶路。
赶到稻城的时候还是中午,大小旅馆已人满为患,连一个标间都订不到。我们准备去找家餐馆吃饭时,天空又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趁着吃饭的时间等雨停,我望着窗外,看屋檐下成线的雨滴和远处安静的绿树黄草,觉得时间变得很慢很慢。在远离都市的香巴拉圣地,我终于可以闲下来好好发呆,什么也不去想。
吃过午饭,我们没有继续等雨停,似乎时间这么流逝,会错过很多美景。
藏式民居家家户户种着格桑花,长长的花茎在风中摇曳,五颜六色的花朵频频点头,似在欢迎我们这些远到的客人。
几个藏族小孩看见拿相机的人,迎以灿烂的微笑,有些还做出剪刀手,一副老练的模特儿样。
出稻城不远就是傍河和色拉,著名的红草滩就在这里。不过,红草滩连一亩三分地也算不上,小得可怜。这里最美的时分是早晨和傍晚,如果有炊烟或薄雾,就更是摄影的绝佳时间。
我们来的时候天空还未放晴,因此,也没有看见一束天光笼罩河堤杨树的景观。不过,倒是蹭着旁边的导游,听到了色拉草坝的传说。
色拉的藏语意思为“光明之地”。相传,远古时候,这里住着位名叫扎同的英俊男子,可他却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姑娘。某天,忽然狂风大作,乌云密闭,接着便是倾盆大雨。风停雨过之后,阳光普照,所有的一切都像初生般美好可爱,大地也显得尤其洁净。扎同跑出房屋,看到对面山坡上有位天仙般的姑娘,她载歌载舞,歌声像百灵鸟一样悦耳动听,舞姿如水蛇一般优美柔软。扎同对她一见钟情,当即向父母说了此事。次日,他的父母托媒人到对面山坡下的村寨提亲,媒人问遍了村民,却没有人认识这位姑娘。后来,媒人在山坡的树林看见了扎同所说的那位姑娘,她兴冲冲上前询问姑娘家住何方,姑娘说在很远的汉族。待媒人说明来意,姑娘羞涩地答应了亲事。
在选定的良辰吉日里,扎同与父母、亲人一起站在家门口,翘首期待,盼望着新娘的来到。姑娘在太阳出来之前就出发上路,因为按习俗,她天黑之前必须到达新郎家。姑娘穿着罗裙,一步一步走着,这边扎同却等得心急如焚。从早晨一直到太阳下山,扎同望眼欲穿,却不见姑娘的身影。夜幕降临了,依然看不见送亲队伍。扎同气急败坏,命村里的弓箭手对着来路放箭。流星般的箭射出,其中一支射中了姑娘的胸膛。姑娘倒在地上,即刻变成了高山。扎同见状,心碎扑地,变成了空荡荡的草坝。
如今,屹立在东边的噶因山就是姑娘变的,噶因的意思为汉族的山。而大草坝静躺在色拉村,人们叫它色拉扎同,这就是色拉坝。
色拉村的藏民非常热情好客,常常会邀请汉族的旅客前去做客。当然,我们来不及等着被邀请,就匆匆离开了。
穿过色拉草原之后,就到了波瓦山脚下,藏语意思是“英雄、勇敢的山”。每当色拉居民受到侵扰,便会退守波瓦山,凭借天险与敌人斗争。
盘山而上,可以看见山顶有无数经幡,下山的公路两边则是水草丰美的牧场。下了波瓦山,就是超迷人的赤土河谷。这里的树叶拥拥簇簇,各种颜色。山谷之间,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流过,石块被流水冲刷,磨去了棱角。
到达日瓦前,我们还路过了贡嘎县最大的黄教寺院贡嘎郎吉岭寺,藏语的意思为“雪洲”,因为境内有三座终年积雪的山而得名。在这里没做停留,我们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直奔日瓦而去。
日瓦如今已经不叫日瓦,改名为“香格里拉乡”。
因为香格里拉所蕴含的意义,很多地方都争相改为此名,以表达这里是人们心灵的归宿。可是,一个名字真的就可以改变它在人们心中的印象吗?如今,人们依旧称呼这儿为日瓦,并不代表这里就不是人们心中的日月。
车开到日瓦之后就要买门票,我们没有下车,继续盘山前进。
在一个垭口拐弯处看到仙乃日的时候,我忍不住大叫起来“惊艳啊!”
巍峨的雪山雄踞眼前,据说这座神山是观世音菩萨,我看不出来,只觉得外形与家里供奉的观音有些相似。
跟着盘山公路继续前进,忽上忽下,不多时就可以远远地望见亚丁村了。
亚丁村的房子看起来像小火柴盒一般,建在山坡之上。在房屋周围,是大片庄稼地。
走到这里,夏诺多吉神山也进入了视野,与仙乃日神山相对而坐,一起守护着亚丁村这个带有童话色彩的王国。
我们到亚丁村找好了住所,放下行李,我便出来游荡。
原本打算一个人走走,哪知道刚到门口,就听见唐立和罗兵在身后叫我。
已经下午四五点光景,再去龙同坝,时间显得有些紧张,只好作罢。
我们找了个农家,爬到屋顶的草垛上仰面躺着,不再说话。闭上眼,我的脑海中全是海子山的蛮荒景象。
这个夜晚,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走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认为,旅行是让心灵放松的最好方式。然而,漂泊的人,一旦卸下伪装的坚强,便很容易溃败。究竟要多倔强,才能撑得起行走的力度?
步履或许可以填充韶华,异乡或许可以给你短暂的兴奋,但心灵要历经多少洗涤,才可以真正抵达平静如水的安宁呢?
世界上有太多的悲哀,曾经信誓旦旦要度余生的恋人,最后或许形同陌路。牵手走完一辈子的,或许并不是那个发誓要爱她一生的人。
看着别人的故事,惦记着记忆中的那个他,走在远离故乡的路上,忽然不知道这些年来,究竟真正爱的是那个人,还是那些有爱的往事。
也许,旅行的意义不在于心灵到底走了多远,而是在行走的过程中明白,生命中的感情没有对错,剩余的时间,要学会善待身边的人,包容世间的不公,体谅生活的艰难。
被时光遗忘的净土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来,推开窗,因为夜晚下雨,外面还是湿漉漉的,一股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整个人顿时觉得清爽。
刚包裹好自己,唐立和罗兵就来敲门了。难得他们比我还起得早。大概是到目的地了,心情比较激动。
出门之后,我们找了个最佳位置,等着看仙乃日著名的日照金山。感谢天公开颜,我们没有错过这个美景。
当远处的仙乃日着上金衣时,我还没反应过来,多亏罗兵大喊一声“好美啊”,我才注意到,周围的景致都还黯淡,唯有远处的仙乃日,像是纯金打造的一般。
我在心里暗暗财迷了一番,回过神的时候,瞟了瞟四周,见没人发现我快要流下口水,才眨巴眨巴眼睛,假装若无其事。
拍下几张照片之后,我们便驾车前往龙同坝。路上经过了大自然营地。到达目的地停好车,我们便一刻也不耽搁,背上随身物品准备徒步。
同时间到的游客也不少,有些人为了节省体力,选择骑马上冲古寺,另一些怕错过穿行在原始森林的体验,则选择徒步。
徒步可是我们穷游一族的强项!我相当自豪地告诉唐立和罗兵,早在我十九岁那年,暑假回家报了个户外团,跟一大帮哥哥姐姐一起徒步漓江。从新萍乡到杨堤乡,总共走了六个多小时。同行的伙伴们,陆陆续续拦截下村民的小货车,先行离去。而我,坚持与户外队长一行五人走到终点。
还有,跟妈妈和她的同事一起去九寨沟那次,海拔4 000多米的黄龙,我一口气跑到顶峰。放肆拍了一阵照片,然后慢慢溜达着下山时,才遇见妈妈的同事。
听完我的讲述,唐立和罗兵嘿嘿干笑了两声,不以为然。但是,很显然,在不久之后他们就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走进原始森林,就像走进童话的世界。触目之处,是各种绚烂的色彩。常青的雪松、金黄的杨树、银白的雪峰、血红的枫叶、褐色的土地、暗灰的冰川巨石,还有清澈溪流中斑斓的各色倒影。
偶尔,会看见从路边闪过的花斑纹松树,以及一些说不出名字的珍稀鸟类。
我兴趣盎然,走着走着,就把唐立和罗兵甩下一大截路。
一路上,会看见很多的玛尼堆。有些,据说已经有千年的历史了。在玛尼堆旁边,会竖着一个“请勿攀爬”的小木牌。莫非,真的有人闲着没事儿去爬玛尼堆吗?
到达冲古寺的时候,唐立和罗兵连连挥手,要我停下来休息一阵。
我得意地在他们身边绕来绕去,说:“怎样?姐不是盖的吧!”
唐立拍了拍我的肩,竖起大拇指表示称赞。
趁着休息,我掏出棒棒糖每人发一支,三人坐在冲古寺脚下,跷着二郎腿吃棒棒糖。
过几分钟后,我们起身绕了寺院一圈。
相比前面看的那些寺庙,冲古寺实在是又小又破。由于寺院一片断壁残垣,建寺年代也无从考察,倒是有个传说流传甚广。
当年,五世达赖喇嘛阿旺·罗桑加措得知圣地日松贡布辖区没有弘扬佛法的寺庙,于是就派降·根秋加措大师到亚丁来修建寺庙,不料因挖石动土触怒了山神,降下灾祸,当地百姓全都患上了麻风病。为了免除百姓之灾,降·根秋加措大师终日念经,施展法力,乞求神灵将灾难加诸自己。最终,他的慈悲感动了神灵,百姓得以平安,他则身患麻风病圆寂。
现在,降·根秋加措的灵骨还葬在他自己建造的寺院内,僧人每日熏香念经,以纪念他的大功大德。
从冲古寺出来之后,我们朝洛绒牛场的方向挺进。
平时开惯了车的唐立和罗兵在步行一小时之后,就累得趴下了。
随着海拔的不断升高,神山的雪峰若隐若现。一路上,遇见几个磕长头的藏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他们的脸,都感到内心尤其沉静。那种与世无争的眼神,在都市里已经久违。
走出山谷,远远就看见俊俏的央迈勇神山。在藏语中,它的意思是“文殊菩萨”。早年我便知,文殊菩萨在佛教中是有智慧的化身,遇见是必然要诚心拜拜的。它是“三怙主”雪山之首,雪峰如一道智慧之剑直逼苍穹。
在央迈勇神山脚下,群山环绕峡谷,森林、草地与溪流形成一幅世外桃源之动人景色。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洛绒牛场就在这里,它被三座神山保护着。
雪山融雪形成的瀑布滋养着草地,草地之间蜿蜒着一条细流,几匹马儿信步游缰,黑色的牦牛闲庭信步。
在这里,我渐渐遗忘了时间。身处山谷草地,会感到心灵变得纯洁,忧伤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