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后的两三个月里,父亲对他的要求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本来一直以为在这段时间里,父亲一定是在他武功和定力修为的考验上加大难度。他甚至做好了在水底运用呼吸内循环之法,在不出水面换气的情况下,呆上四个时辰以上或运用弹指神通的功法击穿一株大树树身的准备。
还有就是由于他身怀蝴蝶掌法的技艺,所以实际上,他的功力,早就远远超出父亲对他的估计。
他有信心完成父亲对他提出的,在父亲心目中他难以完成的超高难度的考验。
但是所有这些轰功技艺相关的项目父亲一点也没有涉及。父亲要他做的,总体来说,就一件事情,杀生。先要他杀的是动物。小猫,小狗,兔子,蛇,深山里的狼,最后连他心爱的玩伴虫虫,也要求他在目不转睛的情形下杀掉。等他杀完了这些能够杀的动物后,父亲就开始要求他去杀人!
“我知道,名儿你心中一定很不情愿去杀人,但是,作为一个刺客,杀人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不管对方是什么人。”父亲要求他去杀人的时候,语气异常地平静。
“那为什么我们不能逃走?为什么我就不能不去做那个什么刺客组织的成员呢?”他反问道。
“先不说你爷爷曾经许下的誓言,就凭我们父子,想彻底摆那个组织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要想生存下来,就必须学会杀人。在未来,有朝一日,如果你能完成一个对组织而言较为重大的任务,立下大功,那时你再提出退出组织,也许组织上能够答应你的要求。”父亲解释道。
“那组织既然是朝廷的一个正式的部门,组织要我们杀的,都是些什么人呢?”他问。
“大部分都是朝廷里太后敌对势力的官员,当然也有一些江湖上的枭雄盗贼。”
“哦”他恍然。
“不过这些都不是你应该关心的,这世上很难说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应该关心的,是你执行任务的目标和难度。作为一个刺客去执行任务,以完成任务为最终目的,而不是去比武。所以只要能完成任务,任何手段都是可以考虑和运用的。象为父就曾经刺杀了一个江湖人称’玉面飞龙”玉云龙的先朝大员,据说他还是当世蝴蝶掌法的传人,其真实的武功就远在为父的武功之上。”
蝴蝶掌的传人!‘玉面飞龙’!霎那间他的心仿佛沉到了无边的海底。
蝴蝶,现在的你应该已经是十七岁的少女,现在的你已长成怎样的摸样?是否依然是那个头扎蝴蝶结的含羞带笑的女孩?
那个被父亲刺杀的玉面飞龙,千万,千万和你不要有什么过于亲近的关系!
他知道能够成为蝴蝶掌传人的人和蝴蝶之间完全没有关系是不可能的。心中只有这样侥幸地祈祷。
“所以武功是一回事,杀人又是一回事,当然武功好是击杀对方的必备条件,但绝不是全部。”父亲继续着他的话题,突然发现他神情上的变化,停顿了一会,才接着说道。
“名儿你不用为为父刺杀过蝴蝶掌传人的事担心,这件事情江湖上绝对没有任何人知道其中的内幕。为父能够带你到这个山沟里,让你在这里渡过十几年平静的岁月,就是因为当年为父为组织所立下的刺杀‘玉面飞龙’这件事的功劳。”父亲以为他脸上神情的变化是慑于蝴蝶掌的威名,心中害怕,在为自己担心。
“那个‘玉面飞龙’,真是传说中蝴蝶掌法的传人吗?”他小心翼翼地追问到。
“这个,为父还真不能确定。当时他和阴风叟刚交完手,逃到一条小河边,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为父是在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突如其然,一举击杀成功的。所以为父也不是很清楚他的武功招式。”父亲回忆着说。
他心底略略地松了一口气。
但愿那个玉面飞龙是蝴蝶掌法传人的传言不是真的。
接下来,他在父亲的要求下,杀了两个人。一个是完全没有武功的中年妇女,一个是近期在这一带活动的山贼的首领。
杀那个陌生妇女的时候,他耳边一直响着父亲的话语。
“如果你不能完成这个任务,你就休想见到你的母亲。”
行动时,他几乎达到了他所能达到的速度的极限。那个妇女在死前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死后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至于那个山贼的首领,则父亲在他去刺杀前,特意去通知了对方,还告诉了对方他去刺杀的具体时间。那个山贼的首领起初还不相信,但当他知道了父亲的名讳后,连夜就开始逃遁。那个山贼的首领起码翻越了四座大山,逃逸出近两百公里的距离。但是他循着对方在路上留下的蛛丝马迹,凭着‘天听术’,依然在父亲规定的时间内,在一个荒凉的山腰上准确地截住了对方的去路。
当时是一个雷电交加的深夜,他幽灵般突然出现在那山贼的面前,冷冷地注视着对方,浑身散发出排山倒海的杀气。
那个山贼的首领显然起初还不太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事实,呆立在那里,连续揉了两次自己的眼睛,最终不得不接受。眼睛里霎那间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一道惊龙般的闪电过后,在一个沉闷的雷声炸响时,那个山贼的首领肝胆俱裂地惊吓而亡。
而韩无名从始至终,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那道闪电也片刻间照亮了他脸上凝固的表情,仿佛是一个来自地狱里的魔神。
当他完成了父亲交给他的所有任务以后,已经是初冬。
在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时分,他在父亲的引领下,来到了距他们家近三百里距离的,这片群山最高峰的一个白雪皑皑的山顶的洞前。
“晓云,你看我带谁来了。你看到吗?我们的名儿已经长大成人,现在,你应该可以闭上你的眼睛了吧。”随着父亲无限深情无限凄凉的话语在他的耳畔响起,他循着父亲的目光望向洞里,赫然看到一个年青娇美的女子被一块巨大的冰凌,冰封在那里。
那女子苍白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愁苦之色,美丽的双眼睁得大大地痴望前方,仿佛在等待喊找着什么。目光中透露出无限的眷恋与无尽的忧伤。
还有一滴眼泪,永恒地凝固在她美丽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