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剑身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她手臂一震,剑已脱手。
“你在干什么?”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云傲自几丈远的地方走来,身后跟着一群举着火把的将士。
跳跃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一明一暗间,他的表情深不可测。瞄了一眼地上的三个死士,他就这样,静静地盯着她
“侯爷!”李淳烟像是看见了救星,急忙迎了上去,“郡主一见着我就出言恐吓,要取我的命,我三名随从出手阻拦,也被她刺伤!”
现在她已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听了他的话气红了眼,冷笑一声:“取你命?好啊,那我就成全你,取给你看——”足尖一点,她身形掠起,下一刻左手已锁住李淳烟的喉间,一个使力,后者已双目微翻,满脸涨红。
“够了!”云傲扣住她的手,猛地一甩,她猝不及防,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在雪地上。
“你不要恃宠而骄!”他沉怒地开口,眼里是冰封的淡漠,一直寒到她心里。
恃宠而骄?她唇边扯起一丝自嘲的苦笑——先是弑父之仇,接着对她不择手段的强留,如今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指控,这就是他的‘宠’么?
吃力地撑起身体,鲜血浸透了右臂的衣衫,一直染红了她身下的雪地。
自掌下传来的冰冷,一点点蔓延到全身,冻得她整个人全身发痛,她用尽所有力气才找到支撑她的那一丝骄傲:“那麻烦侯爷把你的‘宠爱’收回去吧,我不稀罕!”
心里漫过一阵绵密的刺痛,她眼前一阵发黑。面无血色,勉强咽下口中熟悉的腥甜,她缓缓站起身望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不是他。”
说完,她不再看他,挺着脊背直直地往前走去,与他擦身而过。
这一次,他心里真的害怕了,这样的笑像是曾经她离开了他的前一天一般,宣告着她从此消失。
他愕然,随即大步跟上,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沉着脸问:“你是什么意思?”
她手臂越发留下了血,他似乎太着急与她的话丝毫没有注意手已经被艳血浸湿,她抬头看他,不说话,嘴边依然是飘忽的笑容。
她空洞的眼神让他骤然心惊,他用力,几乎要握碎她的手腕:“说!”
“我说,你不是他,”她冷冷地开口,因为察觉到他的慌张而感到一丝快意,“你不是我爱的那个云傲。”
她爱的云傲,会为了她的眼泪手足无措,失了镇静;会为了她冰冷的双手,拧紧了眉头,然后握住不肯放开;会在寒夜里,悄悄为她掖好被角,然后静静地看她很久;会于百忙之中,在她兵书上仔细地标上注解;会亲手为她做点心,然后微笑着看她狼吞虎咽。
她死心了,她想回家了,宁愿一开始什么都没有也不要到最后全部失去。
她的态度刺伤了他——
“自以为是的蠢女人——看着我!”他忽然冷笑,捏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他,“你看清楚了!你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你的梦想,你一直的梦想!”
眼眶里的泪控制不住流下来,可是她却冷眼瞥了他,嗤笑着,轻轻扬了扬手臂,可是手臂上的力气却越大,她吃痛地倒吸一口气。
“侯爷,她流血了,让她包扎伤口吧。”有人说。
这个声音让他惊醒,他拉起纤细的手臂一眼,自己的手上,她的袖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
他松开了她。他看着自己手里的血,仿佛世界安静了,只有他知道,他这时的心里,像是晴天霹了个响雳,惊悚让他恐惧。
她木然地往前走——她是要包扎伤口,可是,该包扎哪里?她现在全身都是伤,所有的伤口,看见的,看不见的,都在流血,她那么地痛,痛得希望自己在这一刻就死掉。
如果你不是你,那我又是谁。
持续的高烧让她陷入意识不清的梦呓,沉重的眼帘抬起,恍惚间看见一双焦急的黑眸,她又疲倦地,缓缓地闭上眼,干裂的唇逸出一声脆弱的叹息:“你是谁?”
朦胧间,有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颤抖着触碰她汗湿的前额。
微微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有一个人坐在她床前。
妲己虚弱的身体不由地一颤,直到看清那一身白衣,才松弛下来。
“终于醒了?”林森看着她,温文一笑,“你昏迷了一天一夜。”
她看着已经包扎好的右臂,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就这点伤……我还真没用。”
“这伤你封了九步,是你昏迷得沉才挺得过去吧,再加上外伤引发了伤寒,你现在体质很虚弱。”凤眼锁住她,“这伤,日后会留下疤,不要紧吧?”
“无所谓。”风轻云淡。
“其实,你心里明白这一切,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她黯然地笑,“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你可以认为我自私,但我想要的,只是我,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能安乐幸福。”
林森看着她哀伤却依然倔强的表情,沉默不语。
“话说回来,是你一直在照顾我么,真是麻烦了。”她扯开话题,冲他感激地一笑。
他一愣,神情似乎有些犹豫,然后笑着点点头。
迟疑了一下,他又开口:“卫军已在对岸驻扎,这阵子估计就要开战了,他这两天一直在周边部署后防。”
“哦,”她声音忽然有些生硬,“这最后一道防线,自然是万分重要的。”
林森有些尴尬,旋即顿悟似地笑开:“看我这坏记性,你刚醒,都没吃东西,我居然还拉着你说了这么久话,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碗清粥来。”
妲己一笑:“那就有劳你了。”
督军营帐里,一壶茶被轻轻地放在案几上。
李淳烟放下手中的书册,盯着眼前的人,缓缓开口:“有事?”
北辙轻轻开口“公子吩咐了,以后请李大人不要自作主张。”
曾经承宛与南诏大战,虽然承宛战败,但是凉宫手里还是握了不少他曾与叛国与他合作的把柄,虽说这次卫国与南诏再战,承宛下定言不插手,但是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妲己收到伤害。
“什么意思?”李淳烟蹙眉,有些不悦。
“苏妲己。”
“这是南诏营内的私事,现在与承宛无关!”
那人冷冷一笑:“公子要的人,若再出什么事,唯你是问!”
“你——”李淳烟气结,瞪着他:“这是在威胁我?”
“公子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李大人总该知道,”他回看李淳烟,眼里带着警告的意味,“既然被人掌着,就按规矩来。否则公子说了,让你死轻而易举,到时候光明正大派个人,既不会把这罪名印象了万俟侯爷,又让你身败名裂死无全尸。”
居然睡不着。
暖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心里却还是有些寥落的凉意。辗转反侧,怎样的姿势都觉得不自在。
百无聊赖地仰头望着帐顶,熟悉的天青色映入眼帘。
隐约有箫声。
吹得有些断断续续,却格外耳熟。
妲己心一动,干脆起身穿衣,循音而去。
冷清的河边,有一个人正握着管竹箫,缓缓地吹着。
远远的背影让她熟悉,走进一看却叫她怔住。
难怪这么耳熟。
像是故别已久的旧人,想起离别的愧纳想起这些日发生的委屈,此时化作眼泪无言相对。
还是那种熟悉俊美的脸,星光眉目,这般气质,还有他一贯对她的温柔,化作了他轻语的呼唤“丫头。”
抑下心头突然漫上来的莫名酸意,她逞强地扬起一丝笑意,却显得格外凄凉“你怎么来了。”
走近身,他摸了她脸上的泪“丫头,委屈你了。”格外清秀白净的一张脸,月光下,满是疼惜。
她摇摇头,她不委屈,可是她爹!
“凉宫,我爹,我爹--”想要跟他控诉,她真的会疯了。
远处却一阵明火移近,脚步声越来越大。
她心里一惊,连忙把凉宫推走“你快走,士兵来了,别让他们发现你在这里,否则会引起误会。快走!”
看着远远移近的花火,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眼前娇小的人儿“丫头,坚强点,我会再来找你的。”
“公子,快走吧!”北辙牵着马过来。
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是阵轻蹄消过。
那帮人赶到,周边早已是妲己一人。
“郡主,你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
“没事,散散心。”轻淡的声音里,居然有着明显的绝望。
中间让了一条路,云傲骑着马过来,利索下了马便到她身边“发生什么了?”
她撇过眼,望向远处,一副泰然,久久没有回他。
有个士兵开口“侯爷,郡主说她散散心。”
他撇眉,语气询问道“散心?”
炙热的目光像是硬逼着她对视,她转身,彻底回避他的视线。
他心里一揪,随即轻淡嘲讽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力,他失言,心却制不住硬生生痛了起来。
“是啊,我来散心,侯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不闻他说话,她便转身与他擦肩而过“没有的话我先告辞了。”
云傲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一痛。
记得第一回见她,以为她是凉宫的共犯,最后走出了帐中,看见的便是她这般倔强的背影。
这样的她,对他而言太陌生。
一直以来,她都像个孩子一样诚实,清澈。开心,难过,都明白地写在脸上,爱谁,恨谁,都分得清清楚楚。
可现在,她不哭不闹,只是淡漠地面对一切,却让他比她拿着剑指着他时还要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