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容易懒惰,到午后更是容易睡着,搬一张躺椅,一条薄被,若是再煮上一壶清茶,就着照在脸上的阳光,暖暖身体,晒上半个时辰,不时喝口绿茶润润澡,完全就懒得不想动弹的节奏,更别提出门在外头奔波——
俗名“春困”。
“好困!”
马车奔腾在石子路上,羊肠小道不平,颠簸得没法安睡的钱惊鸿,支起上半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脸色苍白的跟宣纸似的,脖子上的绷带也还没有拆,随着车轱辘碾过一颗小石子,整个车身打滑,来不急反应的钱惊鸿,狠狠的撞到了车窗上,脖子上的绷带又透出血渍来,在外头赶马车的姜魄掀开布帘,伸头探进来,询问道:
“能撑住?”
“应该能坚持到下一个城镇。”钱惊鸿冲人露出个勉强的微笑,无力的摆摆手。
“照顾好他,你才有活路。”闻言表情又凝重了三分,姜魄瞟了顾霓裳,冷言吩咐道,若不是钱惊鸿在场,恐怕姜魄已经一掌将其劈死了。
不敢多话的顾霓裳,赶忙把钱惊鸿扶正,让人靠在软垫上,手忙脚乱将车里的药箱搬出来,替人拆换绷带。
中了“孔雀翎”的顾霓裳倒是有几分胆色,将全身的内力,全部用来压至毒素蔓延,支撑到城主府找钱惊鸿谈判,好在她也算押对了宝“新月夫人”这四个字。
幸亏凉左有一些应急的药留在城主府,能够暂时压制毒素的蔓延,面唇呈幽蓝色,内力也是彻底指望不上了,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另无两样。
向来出门前仆后拥的钱惊鸿在府中仅仅休整了一个上午,就拖病体轻装上阵,由姜魄赶车,三人急急忙忙的赶往这次“万毒大会”的举办地——洛阳。
到底是过惯了优质生活,十指不粘水的主,其实这马车是钱惊鸿的平日里坐惯的那辆,只过不取下一些华而不实又高调惹眼的装饰,看起来比较普通罢了。
车身内里以玄铁衬底,能挡一般暗袭箭矢,车内铺有狐裘地毯,可坐可躺,呈现“门”字的座位做成床头柜状,分作数十个小格,每一格里分类装着一些应急物品:比如,药品,衣物,银子,干粮等,更是有一些隐藏的小格装着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可能是毒药,也可能是暗器,车轮包有皮质外轮,已经在限有的技术下,将震感感降到了最低处,就是如此,钱惊鸿还是睡不着,靠在柜子上,支起上半身,无力的望向窗外,官道虽说叫官道,但是路面却是没有铺上石板的,与义剑城的通城的青石板差远了,而路边两边基本上没有人烟,一眼望去尽是杂草丛生,很是荒芜,若是出来踏青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可惜,病得病,中毒的中毒,整个队伍都呈现出一种低迷状态,钱惊鸿坐正身体,任由动作生涩的顾霓裳替自己将染血的纱布拆下,看着纱布上的血渍,禁不住有些埋怨,自从那个幽冥谷的赤焰魔头现世江湖以后,以前平静逍遥的日子眨眼间就跟自己道别,而自己的运气就跟上赌坊赌钱,压错了大小,一盘输,两盘输,盘盘皆输似的,倒霉透顶,霉到自己都难以置信,霉到自己都有点想找个算命先生去算上一卦的冲动,看看是不是今年流年不利,跟那个没见地的赤焰相冲。
换过纱布后的钱惊鸿,在动荡的马车中,终于熬不过袭来的困乏与身体的虚弱,昏昏沉沉的睡去。
傍晚时分,快马加鞭的姜魄,才堪堪将马车赶到镇上,避免三人风餐露宿于野外,落脚的小镇是个自然镇,也没有义剑城那样人工铸造的高耸巍峨的城墙,也没有如皇城那样的检查深严的守卫,只不过因为靠近官道,交通便利,在百年间,慢慢得由附近方圆百里前来赶集的村民凑成,落有现在百户的规模,这才勉强有名字,曰“集封镇”。
纵使是千里马,也需要马草和水进行修整,更何况是人,三人颠簸一天,已经筋疲力尽,就是强如姜魄,此刻也饥肠辘辘想要大吃一顿,黑短的鞭子抽在马臀上,马儿嘶鸣抬蹄,快步带着马车进城,由于是傍晚,每天清晨的赶集人潮,已经褪去,此时街道上人烟稀少,仅有三三两两的与他们相似的江湖客在城中寻找可以住的客栈。
一打听才知道,镇子太小,仅有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可供歇脚。
客栈虽然不大,一座二层,门口放着两个石狮子,门檐子上挂着两个大红色的灯笼,揽客的小二在门口左顾右看,姜魄掀帘通知两人收拾要用的衣物准备落脚,顾霓裳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小心翼翼的叫醒钱惊鸿,询问要带上些什么,车一停稳,姜魄先下马车,招呼守着迎客的小二,摸出碎银子抛给小二,让小二好生照顾自己的马匹和马车,顾霓裳跟丫环似的低着头,扶着还没有睡醒的钱惊鸿准备下马车,小二见有客上门,连忙拿了搭脚的板凳过来,将两人迎下来。
“我打赌这店的掌柜一定是个风情万种的徐娘。”揉着睡眼的钱惊鸿被顾霓裳搀扶着入店,眼里黑珠一转,环顾四周,店内整洁明亮,四角都有盆景花木摆放,进门立有今日特色菜品介绍,一个封有红布的大酒缸摆在大厅中央,缸上贴红纸黑字的“酒”,大厅左右两边,以中央酒缸为界点,两边各以木栏围起,两边各摆有四张木桌,配有四条长凳,酒缸后面便是账台,台上贡有财神赵公明的神像,店内虽然没有贵重瓷器装点摆饰,却处处透出东家的用心。
半点昔日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作派都没有,跟使唤府里的丫环婢女一样,将包袱丢给顾霓裳,自个领头跟着小二去要客房。
如钱惊鸿所料,掌柜的是个挽髻的徐娘,妆容姣好,妖娆的站在柜台后头,正翻看账本,账房先生正在回话,见有客上门,涂有丹蔻的手指便将账本合上,笑盈盈的看着姜魄三人,“三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两间客房,再来点吃食。”姜魄毫不避讳的打量着这位风情万种的女掌柜,
“不巧的您,只剩一间房了,您看……”掌柜大大方方的挑高下颚,冲人抿嘴一笑。
“也比没有好,我家堂弟身子不适,赶着去洛阳看大夫,露宿不得,劳烦掌柜多给两床被褥烧点热水,我们打个地铺凑和一晚得了,银子照付。”
“这没问题,只是最近江湖客突然多起来,搞得我这小店都杀气腾腾的,这不桌椅都打坏好几张了,才换新的,实在闹腾不得,客官的堂弟既然身子不好,那得多留神了。”言罢望向被扶着的钱惊鸿,顾霓裳连忙低下头,虽然脸上抹有茉莉粉,盖住中孔雀翎特有的幽蓝色,但心底却是很没有底的,她拿捏不准是否会被人瞧出来,只好假装对同女同室羞涩,假腥腥的替钱惊鸿裹好斗篷,盖住人脖子上的绷带。
到底是江湖阅历太浅,殊不知如此心虚下行事更招眼,女掌柜眼底精光闪过,将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未点破,“三位要不先吃点什么,小二一会帮三位把热水送进房间。”
“成,那就有劳掌柜了。”姜魄说着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意味深长的看了掌柜一眼,转身跟带客的小二去找桌子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