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酱油从壶嘴里滑出滴落到飘有几颗小葱的汤面上,迅速将清透的汤面侵染,又被混沌汤面的油水稀释,剥去不少的黑色素透出一点红基,就像染血的刀口,腥红的血液在刀插进体内时注满鲜血,抽离身体后,血液沾染留在槽内,刀在空气中暴露的日子一久,那留下的血渍就随着时间的抚摸而发黑,黑中透出一股红星带着肃然的杀意。
气氛有些不妙,向来八面珑玲的钱惊鸿自然已经发现,一惯清风朗月的姜魄,竟然动了杀意,张了张嘴,却没有找到可以缓和的说辞——经此一役,自己被撞得现在后腰还在隐隐作痛,衣冠早已经凌乱不堪,脸上沾染的灰尘都来不急擦干净,满桌子菜,一口都没能吃上,就这样匆匆离去,说不狼狈,实在勉强,半晌才幽然道,“无双老贼纵横这么多年,老得都快成精了,今次在堂上被我们俩个后辈搞得颜面扫地,羞愧难当,想要出口气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下血本,连自己两个女儿的命都算计在里面。”
“啊?怎么……”钱惊鸿看到姜魄的寒脸,脑中闪过义夙煌跟自己说过关于姜魄小时候的事,突然闭上嘴,停止了追问,安静听人解答。
抽出筷筒里的一根筷子,不时的轻击桌面,似乎在考虑要怎么开口,尔后箭眉拢紧,冷哼一声,不屑道,“顾无双这个老贼,使的是连环计,先是让店小二上了壶‘好酒’,什么上等桃花酿,明明是催魂凉,那酒里下了种无色无味的药,而这种药用普通的针根本试不出来药效最多算是个增加情趣的催情药,第一口我便已经尝出,运气逼出,当时我就在心里寻思着顾老贼的动机,八成想要用那些模样姣好的舞娘迷住你我,再趁尔等不备,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你光顾着吃,对舞娘完全没兴趣,店小二怕是告诉了顾老贼这一点,顾老贼知道我们不好对付,便改变计划派出顾霓裳,”筷子沾起杯中的水,在桌上划了个圈,“你看顾霓裳跟我们拉扯半天,既没有探得我们一点消息,而我们俩个都没有买账喝她敬的酒,她的胜算几何,顾老贼心知肚明——所以,顾霓裳打破天也就是个先锋!”
“但是顾霓裳能把我们稳住了,在那东拉西扯了半天,害我一口菜都没吃上。”
“对,顾霓裳的作用就是把我们稳住,能够腾出时间让顾老贼再下另一步棋,”姜魄手一动,在划好的圈边里又划了个圈,大圈套小圈,连环计,“顾老贼清楚以顾羽衣的性子,势必要向他请旨,来搞破坏顾霓裳立功的机会,而这个时候,我们在亭里少说也呆了一柱香的时间,熏香弥散得再慢,也能填满整个亭子,在亭子里呆了这么长时间的我们不能避免已经吸入不少,那酒虽然只是点助性的催情药,若与香混合,就会变成烈性毒药,这种毒绿中带红,红中呈蓝,能腐蚀大理石地板,所到之处都染成了幽蓝色,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蜀中唐门的‘孔雀翎’!”
听到“孔雀翎”三个字,钱惊鸿脸都黑了,要知道这是蜀中唐门今年新研制的独门剧毒,据说此毒配出来颜色漂亮,跟孔雀的羽毛一样,越是漂亮的东西,毒性越大,只需一滴,就能让你皮肤溃烂而死,最后尸骨无存。
一脸庆幸的舒了口恶气,还好没泼到身上,不然明年的今天自个的衣冠冢上已经杂草丛生了。
“‘万毒大会’还没开始,唐门就已经如此迫不及待的,为新研制的毒药造势了?”
姜魄摇摇头,却没有出言否认钱惊鸿说的话,而是接过话峰,继道,“如果顾羽衣能够让我们顺利喝下酒,那我们便成功中了那烂穿肠肚的‘孔雀翎’,而顾羽衣因为刚刚进亭,吸入的熏香没有这么快进入周身血脉,也就不会这么快中毒,更加不会引起我们的怀疑——”
钱惊鸿忿忿的打断人,咬牙切齿道,如果此刻顾无双在他面前,他估计扑上去跟他拼命了,“顾羽衣当着我们的面饮下的酒,一来让我们放松警惕,二来可以为无双楼撇清关系,如果我们中毒身亡,没有人会怀疑无双楼的酒中有问题,也就洗清了无双楼的嫌疑,还真是一箭双雕的计中计!”
姜魄手中不断击打桌面的筷子在圈里,再度划了一个圈,与之前的圈交叉,“顾老贼算准了顾霓裳的忍耐时间,当酒里的毒与香炉里的熏香混合,形成新的腐骨烂肉的剧毒——‘孔雀翎’时,也就是顾羽衣出手之时,女人打架,不是泼水就是扯头发打脸,再要不就是砸东西掀桌子,就算我们没有喝酒,算准时间,顾霓裳与顾羽衣肯定会一言不和,冲突之时大大出手,这时酒泼出来,只要一点便会烂片全身,谁中谁见阎王!”语音重重的落在“阎王”一词之上,手中把玩的筷子豁然竖起,腕际翻转,内力在眨眼的瞬间灌于筷身,稳稳插入斑驳的木质桌面上,没有丝毫影响桌面上的其他物件,筷子却入木三分,此等铁掌功夫世间少有。
“真当我义剑城无人!”钱惊鸿怒目圆瞪,拍案而起,那炸毛的模样跟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淡划了不少姜魄眼底的肃杀之气。
此番动静实在太大,一掌拍下震得桌上的杯碗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呤声,引得不少路过的行人驻足探究,要知道钱惊鸿手握义剑城的经济命脉,掌握着整个义剑城的生意资源,但凡在义剑城做生意的,不论是分号遍布江南大商号东家,还是路边混口饭吃的小面摊主,可谓是无人不识,无人不知,馄饨摊主还没到老眼晕花的年纪,虽未点破,心里却是清明我比,端给钱惊鸿那碗馄饨可比普通的,要多两个牛肉馅的——馄饨摊主想要探究心思在肚子里头转了两道,决定还是不过来,仅仅投以询问的目光。
这一看不要紧,让钱惊鸿反应了过来,意识到大家都在对自己强势围观,此刻的自己衣着狼狈,身体极其不协调——腰疼,脸上更是跟少女扑了胭脂一样,气血上头,绯如桃花,实在是跟往日的风流倜傥攀不上半点关系,当下尴尬得咬紧牙关,一时半会,坐下也不是,站着更诡异。
正好应证了那句老祖宗的至现名言,人怕出名,猪怕壮!
看来名气太大,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为了明天不成全城人茶余饭后的话题,钱惊鸿投以求救的目光望向姜魄,希望他能给自己弄个台阶下了。
收到目光的姜魄,也被突然轻快起来的气氛所感染,松开一直紧绷的眉头,暇以正好的将那抹难得一见的绯色傲娇小样尽收眼底,又假装没看到似的,赶紧扭过头,装模作样的轻咳清嗓,故意拖了一小会,才把手从桌下拿上来,扯扯人的衣袖,压低声音磁声道,“快吃,一会又该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