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杜蘅敲了敲门,轻声叫道。
片刻后,杜蘅听到杜尚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进来”。
杜蘅推开门,走了进去。昏黄的灯光下,可以清楚的看到杜尚坐在书桌前,手里翻着一本书。可杜衡知道,那本书已经好久没翻页了。每次,只要父亲有烦心事,他定会像这样,拿一本书,与其说在看书,还不如说在发呆更为妥当些。
想到杜尚烦心是为自己的事,杜蘅更是不忍,可她不知道说什么。
室内是良久的安静,杜尚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杜蘅终于开口道:“父亲,我想知道我长兄的意思。”是来接她回去,阖家团圆,共享天伦之乐,还是只是想确认她活着的消息,而无其他。
这些话,杜蘅不用多说,杜尚也知道杜蘅问什么。
所以,杜尚也没问,只是叹息一声,道:“蘅儿,你是怎么想的?”
“女儿不知道。”她不知道,不管哪个,都有她选择和不选择的理由。
如果选择第一个,她就要离开现在的家人,对于这个家庭,尊敬可亲的父亲,温柔知心的母亲,调皮可爱的妹妹,年幼懂事的弟弟,虽说不是亲生,但每一个人都是她不舍得存在。可对于亲生父母和家人的想念,也是她从小刻在骨子里的。虽然他们的出现令人如此惊慌,可那种你以为不会成真的美梦真实发生时,及时表面在否定,可内心,还是抑制不住的去触碰,渴望美梦成真。
如果选择第二个,那她不知道该开心还是伤心。在她只要想到这个答案时,难以言表的情绪就会翻涌而出,滚滚的焦烫着她的内心。是畏惧,是抵抗,更是恐慌。如若真是那样,那她就是抛弃第二次了。天下没有人喜欢自己被抛弃,她也同样如此。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更何况,她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是什么,又怎么能有自己的选择呢?
听到杜蘅的不知道,杜尚沉默良久,像在思考着什么,过了片刻,道:“你兄长的意思,是接你回家。他们当初弃你,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好不容易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当然希望和你团聚。”
这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回答,令杜蘅更不知说什么。她低着头,说道:“父亲,女儿还是不知。”
这回换杜尚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做为把杜蘅养这么大的人,杜尚当然知道杜蘅内心的感受,他自己何尝不是。
当初捡到杜蘅或许只是因为一份不舍和善心,那么十多年的相处,把杜蘅从一个粉嫩可爱的婴儿,养到现在亭亭玉立的女孩,杜尚也是满满不舍。杜蘅的聪明,稳重,懂事,明理,孝顺..一点一滴,都是在他眼下培养出来的,不是亲生甚是亲生。
她是自己的女儿,把她带走,就像剜掉自己身上一块肉,疼啊。
可是,于情于理,她认回自己亲生父母都是应该的事。更何况,当初告诉她她的身世,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让她的亲生父母认回她。现在,她的家人来了,亲生父母有了,认祖归宗似乎是最正确的做法。孝,是传扬几代的美德,天下人皆以孝为先,因此,他更不能说让杜蘅留下的话。
“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是杜尚能说的。
看杜蘅还在呆愣,杜尚道:“夜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怎么抉择,在于你自己。”
说完,不待杜蘅回答,就翻着手中的书。
看着在翻书的杜尚,杜蘅张了张口,最后只说道:“那父亲也早点歇息。”说完便关上门,走了出去。
杜蘅走出去后,杜尚放下手中的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吹熄了灯,关上书房门走了出去。
杜蘅回到房间时,杜芜已经睡了。应该是今天的她也太累了,杜蘅坐在床沿,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起身去洗完漱,回来后,把灯熄灭,躺上床去。
这一夜,杜蘅彻夜未眠。她不知道的是,同她一样的,还有她父亲和母亲。
直到快早上的时候,杜蘅才沉沉的睡去。因为昨天的事,也没有人叫杜蘅起床。等杜蘅醒来的时候,她看见杜芜床上已经没人了,被子床铺都被收拾得很整齐,看样子应该起床很久了。
她起身,收拾好自己的床,去院子里的井边打水洗漱去。
昨天晚上,杜蘅想了很多,应该怎么做,对她真的是个艰难的选择。看着盆中倒映着的脸,杜蘅觉得不管怎么样,自己也应该去见见自己的那位兄长。
“姐,你起来啦。”身后传来杜芜的声音打断了杜蘅思绪。
她回过头去,看见杜芜笑盈盈的站在她身后,充满朝气的脸在明媚阳光下丝毫不失光彩。在这一刻,看着这张从前打打闹闹的面孔,她觉得那些选择什么的都远去了,不管选择什么,至少现在,她和他们在一起,很幸福。她点头,笑道:“是啊。你是睁眼说瞎话吗?我不起来了会站在这里吗?”
杜芜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她脸皮够厚,她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早上也没在我前面起,娘还叫我不要打扰你。我害怕你生病了,就问问你,你居然嘲笑我。”
说完做出气鼓鼓的样子。看见她这个样子,杜蘅觉得好笑,她连忙双手贴笼,做出求饶状道:“好嘛。是我错了,我错怪杜芜大小姐了,希望大小姐不要生气了,饶过小人好不好。”
这是她们最爱玩得游戏,两个人的过家家,一个是小姐,一个是小丫头,杜芜爱大小姐这个角色。
果然,杜芜满上就装作严肃状,道:“看你这么诚心诚意,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大人不计小人过都出来了,看吧,小孩子就是好哄,什么都能玩得开心。
洗完脸,杜蘅和杜芜以及杜棽一起把放在药房的药搬出来,放在太阳下晒。
“蘅儿”,刚搬完药杜蘅就听见母亲秦妗在叫她。她起身,向秦妗走去。
她跟着她母亲,找了个地方坐下。秦妗做在织机前,看着杜蘅道:“蘅儿,昨天的事,母亲也想了很多。在这里,母亲只想说,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记着我昨天的那句话,我们永远是你父母,是你家人,就行了。”
是你父母,是你家人。多简单的一句话,可在杜蘅听来却满满温馨,她点头,过了片刻道:“母亲,我想去见见我兄长。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至少我该见见他。”
“见你兄长吗?”秦妗一脸意料之中。
杜蘅再次点头,秦妗道:“我已猜到,等午饭过后,你就自己去镇上吧。还有,昨天你父亲忘记和你说你兄长的事,你便也没问,你们这对父女真是。”后面的话,只能无奈的摇头。
杜蘅不好意思了,因为冲击太大,她也没心思问这些,现在秦妗一说,她才发现。
“这,到时候再问也行。”
“那怎么行。你这孩子,总不能连你家人姓什么也不知道吧?”秦妗接着道:“你兄长叫苏翰,我听口音他和萧公子一样是京城人士。至于其他,我倒不知道。想来,你父亲应该知道多些。待会儿你去问他吧。”说完,就继续织起布来。
母亲总是这么体贴,从来不多问,这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保护。杜蘅点头,道:“我知道了,娘。”说完便走出门去。
午饭过后,杜蘅就往镇上去了。从杜尚口中,杜蘅知道了更多关于自己亲生家人的消息。
她的兄长姓苏单名一个言字,今年二十三岁。她的父亲叫苏堰,今年四十八岁。家中以经商为主,现如今居住在京城邺京。
苏言这次来,是从萧睿瑾那里知道杜蘅的消息后,受苏堰之命,特此来的。他和萧睿瑾现在暂时住在归隐镇的醉仙楼中,等待杜蘅的消息。至于其他的情况,苏言并没有说,只是简单交代了这些大体状况,杜尚也没有多问。具体情况,还要靠杜蘅自己去弄清楚。
“不论天上仙,来此皆一醉”说的就是醉仙楼。醉仙楼和问仙居一样,是镇上的数一数二的酒楼。当然,也有人说醉仙楼和问仙居的主人都是同一个,因为两个地方布局相似,格局相同。不过事实到底如何,没人知道,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主人到底是谁。
与问仙居主要以供客人住宿的目的不同,醉仙楼,主要以卖酒闻名,里面只有较少的客房供客人居住而已。当然,这些客房也不是一般人住得起的。传闻要在醉仙楼的客房住一晚,价值千金。虽说用“一夜千金”形容可能有点夸张,但这也足够说明醉仙楼客房价值之贵。
以卖酒闻名的酒楼,定让人为此趋之若鹜的美酒,醉仙楼当然也少不了这种酒了。醉仙楼的这味酒名唤仙醉,何谓之“仙醉”?即是仙人品之,也会一醉。传言说仙醉酒不可多喝,最多不可超过三杯,否则即刻就倒。说的当然不是酒劲,而是酒的味道,因为喝过的人都说喝着没觉得比其他酒酒劲大,但是闻之品之就会醉。
那仙醉酒到底是什么样的酒?很多人讨论过这个话题。有人说,仙醉酒其实是桃花酿,因为闻之有股淡淡的桃花香。当然也有人不赞同,因为除了桃花味,还有说不清的味道。千种人有千种说法,到底仙醉酒的配方是什么,没人知道,不过仙醉酒就是桃花酿的说法却被广泛的接受了。
当然,除了最受推崇仙醉酒以外,醉仙楼的其他美酒的味道比起其他酒楼来,自然更胜一筹。即使不是游玩盛季,醉仙楼也宾客盈门。想在醉仙楼一直品尝美酒,不愿醒来的人,当然也多不可数。所以,醉仙楼的客房一直是客人哄抢的对象。
由此可知能在醉仙楼这种地方住宿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要么你花得起别人出不了的价钱,要么你有别人不敢跟你争夺的能力。能让顾客没有怨言,老板同意,这不是只有钱或权的事。总之,醉仙楼有自己的规矩,一般的有钱人或稍有权势的人是住不起的。
最开始听到醉仙楼三个字时,杜蘅还是很惊讶的。不过想到萧睿瑾身上的贵气,做为可以熟知这种家庭秘事的人,苏言和他一定不是一般的朋友。所以,苏言的身份、家世也一定不一般。
她的家人到底是怎样的?苏言到又是怎样的人?是如他所谓的那般简单的商人吗?怀着这些疑问,杜蘅走向镇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