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奔跑,在梦将消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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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当我们在谈论种菜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如果我死了,一定要记得在我的墓碑上刻一句:他是劳动人民的好儿子。

下午在菜地里汗流浃背时忽然想。

这个春天很忙,忙到没空发呆,自然也就没空打理菜地。旁边的农民大妈几次遇见我都面带不悦:小罗你到底种不种?不种我可种了啊!

种种种,我赔着笑。

但将成吨的垃圾搬走,再挑一个闲淡多云的下午翻土,着实是一件难事。它难就难在没有——“嗯!今天下午正是种菜的好时候!”之类的心气。

生活由齿轮推动,而齿轮又由密码掌控,可密码呢?又得在千山万水的跋涉过后才能浮现。

所以说,大妈,种菜这桩事情——远远不是种菜那般简单啊。

昨夜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想写字来着,可每一个部分分明都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手是手,脚是脚,望望纱窗,再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十二点不到,就义不容辞地睡了。

写字这种东西在我看来,似有三等,一等文字有其诗性、灵性。文字通灵,神性盎然,像与上天万物及另一个世界直接贯通,如雨中狂歌,风中作画,讲的是天地人合一的事。一颗如初生儿一般的心,与世界交汇、碰撞而产生出的灵光乍现。

一语道破真理,一言荡漾人心。

二等文字,文见其人,趣味是断然不可少的,如生活本色,人之常态,生动与呆板,嗔笑与怒骂,有其狰气、戾气,也自然有其特殊的还原性。抑或高明的家伙,能自制出令人沉醉的气场,以其特殊的秘方,配制一款专属于某类人群的梦境——语意,情境,剪裁别致,读来或是坦荡荡直入人心,“怎么都对!”又或是“迷雾笼罩,大梦久久不醒”。

三等文字则简洁流畅,叙事节制。人退其后,有如卡夫卡工作期间撰写的《推土机使用守则》,一字不可多,一意不可惑——神啊,再没有一个准确的句号摆在一个恰当的位置更能打动你的心了。纵然,有时你会因年龄之故、心境之故,不喜某类二等文字。有时,你也会因茫茫人世已污浊其心,而始终入不了一等文字。可这第三等,无论如何,你也能读下去,望下去,看下去的了。

这本就是个无比艰难的事情——能写出通畅简洁的句子,至少得有不带沟壑的内心。能织出令人沉醉的梦境,便得活出一个鲜明的自我。而随手一张便条,都似隐然有物,神灵共在,那非得入忘我、无我、无无的境界才行。

像宗教是吗?是的。它原本便是宗教。一个人修一种教,一个人信一个神。

我有我的,别人自然有别人的。

老友曾笑我人生钟爱之物排序依次应是:小说、猫狗、足球、电影、女人。我想了想,还真没什么好反驳的。虽然我很想把“女人”往前提一提,至少也得提到“猫狗”的前面啊,后来发现,这个,很难。

好吧,这只是一个玩笑。活着的目的原本就不是排序,只是尽其所有,尽其所能,以何种方式抵达“丰沛”。

如同此时,大妈拿来辣椒、豆角、西红柿,教我种下,我们在起风的下午交谈,翻土,栽种,浇水,汗水不停地流淌下来。我睁开眼,闭上眼,恍惚间,似乎正摊开双手双脚,在大街上走,向迎面而来的人微笑。我想,我会努力,努力如同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存在,努力如同眼前每一寸土地一般沉默,且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