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易水之畔。此地为燕南界,一河之隔,便是故赵旧地,今日已经成为秦国的土地,驻扎着秦国的军队,犹如一把匕首,直指着燕国的咽喉。
燕丹站在易水边上,身后全是墨家的统领和弟子,因是一场死别,田光和无涯子便没有到场,端木蓉加入墨家较晚,并没有参与这个计划,因此也没有到。除此之外,徐夫子、班大师、高渐离、雪女,还有盗跖,都白衣冠以送之。墨家尚黑,今日服白,是为即将启程的荆轲送行,亦是对因此事而牺牲的同道的祭奠。徐家的二位老人,还有舍生取义的樊於期。
“看来只能送到这里了。”燕丹看着对岸,秦军的军营沿易水扎寨,由上至下直不知多少里长,如此强大的力量,只听一个人的号令。那么当失去这个人时,到底会发生什么呢?燕丹不由得开始思考赵侠的话了,但也仅仅只是思考罢了。对他而言,如果燕国不存在了,那么以何种方式不存在的还重要吗?
荆轲背着残虹,怀里揣着燕国督亢之地的地图。秦舞阳站在他的身后,手上捧着一个方形的匣子,里面是义士的头颅。这是一场已经知道结局的征程,但他们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因为他们是墨家的弟子,义之所在,赴汤蹈刃,死不旋踵。
场间响起了熟悉的音调,是那一日高渐离与旷修共弹应和的曲子,雪女和而为舞,为壮士送行。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为我何求。如果不是志同道合之人,他们这些来自天南海北、无家可归之人,又缘何能聚集到一起呢?
一念及此,荆轲哈哈笑道:“大丈夫纵横天下,能有高山流水作伴,古来又有几人?我却是第二次啦!”
他的话音刚落,高渐离弹琴的手停了下来,雪女的舞也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另一阵气势巍峨,意味无穷的曲子响了起来,是高渐离和雪女的琴箫合奏。荆轲脸上豆大的汗珠掉下来了,难道这首曲子才是高山流水吗?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时候小伍要是在就好了。荆轲突然想到,转念一想,这家伙也是个乐盲,五音不全的家伙,来这里有什么好的。
荆轲不复多言,转身而去,高渐离乃击筑,为变徵之声,众人皆垂泪涕泣,荆轲遂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在慷慨激昂的羽调声中,荆轲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风雪之中,自那以后,他没有再回头。
然而在他的前路,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荆轲不知道这个人站在那里有多久,只是在河岸边看到了一个雪人,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从嘴里偶尔呼出的白气,提醒着他这不是那个孩童一时的玩笑之作。
“我要是早知你在这里等我,一定早早就跟他们道别了。这帮家伙太烦,尤其是小高,这家伙弹曲不按步骤来,诚心让我出丑。”荆轲开了个玩笑,又有些意兴阑珊地道:“可惜我再也听不到他弹的小曲儿了。”
赵伍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走了几步,一直到荆轲的面前。然后他伸出手来,拥抱了他。
荆轲的身子都僵住了,难得竟有些害羞地道:“这是干什么,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赵伍这才放开了他,后退了两步,仔细打量着他。过了好久,才说道:“你还是那样,什么都没有变。”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荆轲挠了挠头,突然醒悟过来:“不对!我明明是变强了,你小子在小地方待得久了,眼神有些不好了吧?”
感受到荆轲有些不善地眼神,赵伍呵呵了两声,劝道:“你少喝点儿酒的话,比什么武功都管用。”
“唉!”荆轲摇了摇头,“虽然过了这么些年,你还是那个稚嫩的少年,没有体会到美酒中蕴含着的无双力量,怎么能称得上成长呢?”
赵伍没有跟他强辩,反而从背后拿出一个酒囊出来,荆轲的眼睛立即像见了咸鱼的老猫一样,一丝一毫也挪不开了。
“这这这...难道是孝敬我的吗?”荆轲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赵伍当时就想把酒洒在他面前,叫这家伙尝尝鸡飞蛋打一场空的滋味,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要真是把酒倒在地上,保不齐这家伙就扑到地上去舔。感受了一下周遭寒冷的空气,恐怕就倒出去就变成了冰棍。叹了口气,大人不计小人过,还是把东西扔了过去。
荆轲手忙脚乱地接住,郑而重之地打开了酒塞,能叫赵伍千里迢迢带过来的美酒,该是什么样的天下极品?荆轲咕噜噜惯了几大口,露出了一副得道飞升的表情。
“真是好酒...嗯?怎么味道有些不对?”荆轲喝了几口,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赵伍淡淡的一笑:“这是蓉姑娘医庄存的药酒,我走之前顺手取的。”
荆轲一脸的不乐意,咱们这么些年不见,你就拿这个来应付我?
赵伍接着道:“这酒还有一个好处,滋阴补阳、益气活血,专治各种气血不足。”
荆轲听了还没动静,后面的秦舞阳已经抱着盒子走上前来,有些跃跃欲试地道:“两位老大,是不是让小弟也尝尝?”
荆轲的脸色一沉,果断地拒绝道:“不行!你一个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喝什么酒?”也不多话,仰起头来,咕噜噜几口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秦舞阳愤愤地道:“喝那么多也没什么用,不还是打光棍?”
赵伍看着两个人斗嘴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微扬,仿佛回到了当初恣意妄为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