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一将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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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辰时一刻,武当派松鹤道人首徒天行剑樊天纵请洹儿姑娘同往御龙大会观战。

一柱香时间后,洹儿姑娘差人一字回绝:“否。”

午时二刻,唐门刑堂堂主千里猿啼唐不羁请洹儿姑娘同庆佳节一赏武林盛事。

一盏茶时间后,洹儿姑娘再度差人回绝一字,内容仍旧是“否”。

靳清冽只知道这一日里暗香阁前送走了乘风的游艇便又迎来了破浪的画舫,前来盛情相邀许洹儿共度良宵的每一个人都顶着一个响当当的名头。

当然这些络绎不绝的响当当的名头,靳清冽大多没有听说过。

不知许洹儿叫她服下的药剂中是否添了安心宁神使人嗜睡的偏方,靳清冽白日无梦,醒来时已是日渐西斜,精神却也在静卧中好转甚多,睁开眼睛便看见传话的小厮跑进跑出满头大汗,而许洹儿却神色闲然不置一词。

江湖名流的风雅与洹儿姑娘的淡泊自然也不会是靳清冽关注的焦点,在醒来的那一刻她便又想到了江陵。

“许姐姐,你可打探到了他的消息?”这是靳清冽醒转后向许洹儿道出的第一句话。

“嗯。”许洹儿笑颜相望,略有思索正欲开口,却又见那传话的小厮呼哧带喘推门而入。

这一次,江北长空帮帮主花待撷诚邀洹儿姑娘泛舟赏月同赴盛典。

许洹儿闻言眉间微凝,随即低首浅笑,对他人拒绝得干脆,却也对花帮主应允得爽快。

“靳姑娘,咱们也该动身了。”许洹儿云袖轻扬,“不过为了你的安全,你还是不要以本来面目示人为好。”

靳清冽一心只想找到江陵,对其余诸事却不曾顾忌,此时方觉许洹儿所言不无道理,匆忙点头和衣:“听姐姐的。”

于是名动江湖的暗香阁洹儿姑娘款款出行时,不要侍女伺候,身后却多了三个其貌不扬的男性随从,其中一人相较于另外二人身材颇显瘦小羸弱。

第一次女扮男装的靳清冽就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可她却从未见过与她并肩而立的另外两个魁梧雄壮的身躯,尽管看起来这两个大汉的背影都有似曾相识之感,只是他们一言不发跟在许洹儿身后,许洹儿绝口不提两个陌生汉子的身份,靳清冽却也不便多问。

但她此时嘴上虽不问,心中却又充满了疑问,昨日夜里仗义相助于自己的两位义士自今早分离之后,自己便再没听许洹儿提起他们的踪迹,而她尚未能寻到时机向二人致谢救命之恩,遗憾之至难免懊悔不已。

懊悔与遗憾却也于事无补,靳清冽依旧一心一意挂怀江陵,对眼前两名汉子的身份便也无从细思,只是似乎隐隐感觉,那两个顶天立地的侠士仍旧在自己身边,不过是以一种自己难以察觉的姿态而已。

风华无限的绝代佳人轻罗小扇步出暗香阁时,仍然静候于秦淮水畔游艇画舫之上的千百拥趸者再次为洹儿姑娘的光芒万丈竞相惊叹。

然后人们张大了嘴巴,瞪圆了双目,眼瞧洹儿姑娘举手、投足、欠身、巧笑,倩影没入了一艘富丽堂皇的恢宏游船——长空帮现任帮主花待撷的游船。

于是人们大都不胜唏嘘,叹息对洹儿姑娘的求之不得,也慨喟长空帮易主之时的惨烈境况。“愁杀看花人”如今在江湖上的名声着实不太好。

花待撷却对江湖谣传的蜚短流长嗤之以鼻,因为那些口耳相传的蜚短流长基本也是毋庸置疑的既成事实。

白面微须容貌朗逸的俊雅文士衣着光鲜举止不俗,花待撷折扇轻摇将许洹儿恭恭敬敬迎上了游船。对许洹儿躬身行礼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佳人身后的三名侍从。

这三人有着截然不同的身材,两高一矮两壮一瘦,只有面容之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僵硬无情瞧不出喜怒哀乐。

须臾之前望着镜中的自己脱胎换骨,靳清冽才发现许洹儿的易容之术早已高明到令她叹为观止,她也于瞬间明白许洹儿绝非普通烟花女子这般简单。

“洹儿一介弱质女流,偶尔出行难免有所顾虑,此三人皆为我的护卫,还请花帮主不要介意。”秋夜的晚风玩弄着佳人的秀发,许洹儿眸中浅藏笑意。

“洹儿姑娘哪里话,是花某三生有幸方能得姑娘青睐。”花待撷风度翩翩倒是颇有君子气量,即刻请人为靳清冽与两名汉子在远处一一置座。

游船一路追随着遨游碧空的一轮皓月凌波而行,花待撷与许洹儿不谈江湖轶事,只论音律辞赋,靳清冽却将纵酒狂歌的秦淮夜色尽览眼底。

船行期间靳清冽曾有数次想与两名汉子有所交流,只是另外两人仍旧紧绷双唇正襟危坐瞧不出心中所想。见二人左右不开尊口,靳清冽便也再不愿自讨没趣,一个人抬眼望着圆月出神,异乡异客佳节思亲,她竟对两岸笙歌也失去了兴趣。

游船于长河支流一处开阔的高地暂缓行进,河岸四周早已人声鼎沸喧嚣不止,唯有那片宽广的高地两侧灯火辉煌庄重肃穆,尽显威严雄风的高杆大旗巍峨屹立,四方军士浩浩荡荡列队一旁,皇家仪仗更加是气吞山河非同凡响。

许洹儿美目流转罗衫漫舞,于甲板之上临风而立,月影之下的婀娜身姿犹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广寒仙子悄然下界,欲同神州子民共度今宵。

花待撷的华贵船只背后,有越来越多的游艇画舫小舟篷船聚集至支流之上,一场于月圆之夜进行的巅峰盛宴即将拉开帷幕。

秦淮波澜之中,游舫舟艇之上,峨嵋、武当、昆仑、青城等诸多武林泰斗的旌旗迎风飘扬。

靳清冽举目四望,却发现那林林总总的各式船舶之上竟不乏自己熟悉的身影。靠近河岸彼端的敞篷小舟上,海南剑神与长白山老怪正自把酒言欢,与二人相距不远的乌篷小艇上,聂盼兮与那日在极乐堵坊对决的少年顾盼神飞,而长河另一侧的河道边缘,她甚至看到了不远万里自云南而来的点苍同门。

可是她最关心的那个人,却始终不曾出现于她的视野中。靳清冽带着期盼与焦躁的眼眸暗淡了下来,他本就行动不便,或许,他根本没有来。

江陵又岂会没有来,非但他自己不愿错过如此盛会盛景,他也必然不被秦门允许错过这件宫廷大事。燕王本人虽不得现身于金陵皇城,但燕王朱棣对江湖武林却早已有了志在必得的雄心。

夺得江湖万众归一是朱棣的第一步,迈出了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二步便是夺得江山,燕王朱棣雄才伟略,自得知建文帝欲削藩便开始暗自筹谋,一统天下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这百十艘形态各异的大小船只中,一艘微不足道的玲珑画舫随波荡漾,清冷的少年此时正与秦门中人隐匿于此,等待着秦门门主玄衣尊者的不期而至。

玲珑画舫船身之后,另有一艘大型客船漂泊河上,马平川与卧虎寨众人美人在怀大口酒肉的同时也自常备不懈。

“瞎子竟也要来观战,真是荒谬绝伦。”罂鸺的烈焰红唇直对江陵,她压低了下颚,却又故意将讽刺大声道出,唯恐众人不知。

澜鸥与苍鹭互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分立船头两侧。见江陵迎风而立垂首不语,对罂鸺的讥嘲置若罔闻,他们便也同样选择了沉默以对。

“流鸢,进来。”幽冥阴郁的鬼语忽于舱内飘荡而出,玄衣已在众人全未察觉之际悄然抵达。没人知道他是如何进入船舱之内,或许玄衣当真是从地府之内逃逸而出的猛鬼魑魅。

听闻玄衣已至舱内,罂鸺一双上挑的眉目满是妒忌的敌意狠狠盯着江陵,澜鸥与沧鹭同样狠狠盯着罂鸺。

江陵默然回首,一手抚摸滑过画舫边隙,慢慢试足行入舱内。没有了探路手杖的协助,他所有的行动都变得比原来迟缓许多。

依旧是那方不见天日的狭小舱室,玄衣脸上的青铜面具在舱内昏暗的烛火映照下溢出骇人悚怖的阴光。

“坐。”玄衣的命令永远惜字如金。

江陵抬臂摸向舱壁,腿部下方探试桌椅方位才在距离玄衣一定距离的桌前怏怏坐定。他双目失明,在陌生的空间便更加诸事不便,摸索之际动作难免窘迫难堪。

可是玄衣令他坐,他不敢不坐。坐定之后,他便静静等待着玄衣的指令。他已大概能够猜想接下来自己将会去哪里,去做些什么,虽然接下来的事全部非他所愿。

“宁王在此,靳远之也在此。”玄衣冷若寒冰的叙述没有声调,亦没有情感。

宁王有靳远之在手,燕王的人夺得御龙令也好,圣上的人拿下御龙令也罢,他最终都可搬出先皇之令,令兄长与侄儿不得不退步听令。在此一战,宁王的确占尽先机。所以玄衣才会要江陵带回靳清冽,然而本已被擒的靳清冽却又不知被何人突然救走。

“过来。”玄衣继续命令,却对罂鸺澜鸥与沧鹭三人看守不利的失职绝口不提。

于是江陵站起身,向玄衣的方向行去。数步之遥,他撞到木几突出的台角,又差点被拦路的方椅绊倒跌伤。

玄衣袖中的鬼爪又一次出其不意擒住了江陵的手腕,江陵的脉搏瞬时被玄衣紧紧扣在掌中。

“你的脉象,糟过那日。”玄衣冰冷如初,一只猛厉鬼爪甩开了江陵的手臂,“你需要休息,就在这里休息。”

江陵掩去了面上的苦涩,十分听话地再次坐了下来。玄衣叫他休息,他便休息。他知道休息过后,玄衣定然另有任务交予。

至此之后便是良久的静寂,静寂到使人心内惶惶倍受煎熬。玄衣闭口不语,坐于舱底便如食人骨血的厉鬼,江陵亦与其同坐舱内,似是没有生命的寒石。

二人如此对坐了不知多久,舱外突然渐渐传来震耳欲聋的众人呼喊之声与武力交驳的利器铮铮之声,一时间此起彼伏无休无止。

风云际会,已于顷刻展开了首轮争锋。

“去把靳远之与他的女儿一同带回来。”玄衣眼中寒光点点,向江陵下达了最终的指令。

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汪阿帆对九华派掌门温庭郁,高下立现,九华派掌门温庭郁胜。

万花楼楼主苏慕清对游龙门门主沈香沉,耗时一刻,万花楼楼主苏慕清胜。

武当派松鹤道人首徒樊天纵对唐门刑堂堂主唐不羁,难分胜负揪斗许久,最终以樊天纵险胜而告结束。

只要你是混江湖的人,便一定对这些纵横黑白两道的名人声望如雷贯耳,只是这些人全部都败在了另一人手下——洛水长空帮现任帮主花待撷的手下。

正气凛然的中年官员端坐高台之上瞭望高地战况,主持今日战局的正是于太祖临终时受召顾命辅佐新皇参政的兵部尚书齐泰。而齐泰身后更高一层的帘幕楼台之内,若隐若现的青年人影,便是当今圣上建文帝朱允炆。

万众瞩目的时刻,所有人的眼睛都在不约而同望向高台之上的惊心对决,所以当承载着清冷少年的一叶扁舟从拥挤的船只中穿梭而过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小舟掀起的涟漪带来了微弱的凉风。

几乎没有人注意,便还是有人注意。最起码靳清冽注意到的人,也都在小舟经过自己身边时注意到了坐在舟身后侧的面容紧张发白的少年。

乘坐这种无遮无拦的小舟,江陵自始至终都是怕的。

“瞎子哥哥!”聂盼兮轻盈一跃从乌篷小船跳上了江陵所在的小舟。

“瞎子果然也来了。”排骨不屑冷哼了一声,也随聂盼兮一跃而上。

江陵起初似是略有惊异,侧首之际却只对二人温文一笑。

而小舟近前的另一艘敞篷竹艇上,海南剑神与长白山老怪似乎喝了太多的酒,二人已是醉眼看花。

“白老怪,你快看那边!”海南剑神用胳膊肘撞了撞长白山老怪。

长白山老怪这才从恍惚陶醉中惊醒:“什么?又是谁赢了?”

白老怪话音未落,却已被海南剑神二话不说一把扭正了目视的方向。

“哎,怎么是他们!”白老怪一声惊呼,圆滚滚的身子前后摇摆,与海南剑神二人一同调转船头,紧紧跟随在江陵的小舟之后。

“原来海剑神和白老怪也在。”聂盼兮向后盼望,而后神采飞扬坐在了江陵身边,“瞎子哥哥,原来你和排骨本是旧识!当日你却不告诉我。我刚刚还和排骨说起,如此盛会怎会不见你的踪影。”

“排骨?”江陵昂首向排骨一笑,“这个绰号知道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排骨啧啧撇了撇嘴,斜睨江陵:“小爷的名号颇多,识得的人自然也多!”

“你怎么只有自己一个人,清清姑娘呢?”聂盼兮环顾四周不见靳清冽,不禁甚是好奇,“你们不是相约一路同行的么?莫非……是你欺负了人家?”

“说来话长,总之是我不好,一没留神就把她给丢了。”江陵无奈垂首呵呵苦笑,“你们来的刚好,快来帮我这个瞎子瞧瞧,她现在是否也在此处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