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小筑内沏茶,馨然淡雅,满屋飘香。
碧纱窗前,又出现了一支怒放的墨菊。
巧了,她沏的也是菊花茶,而这墨菊也非是第一日出现。算起来,她大概是本月内第九次见到这不知何人置于她窗前的菊花。
她本无怀这菊花,她只想沏她的茶。可今日,她却突然想要见一见这个总是默不作声来去如风的赠花人。
她虽已过了二八年华,但铜镜中,黛眉青丝似玉雕琢,她容颜依旧。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对自己的状态也似是很满意,于是她不及细思便做下了决定。
“既然来了,却为何不进来坐坐?”她向窗外轻唤。
“既然知道我不会进来,又何必再问?”窗外传来了冷峻的声音。
“随你吧……”她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又再自顾自沏起了茶。
她记不清这声音在哪里听过,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冷峻中似乎还夹杂着些微地羞赧。
原来竟是一个害羞的人。她在心间嗤嗤一笑,突发奇想捧起茶杯走向窗前。
“谢谢你的花。”她将茶杯置在了窗栏上,却并不向外张望。
“谢谢你的茶。”窗栏上的茶杯眨眼不见。
她看着窗栏上的墨菊,他饮着她奉上的茶。
她的好奇心却更胜:“你真是奇怪的人,你确定就要一直这样倒挂在外面么?”
她的小筑有两层,她的房间在二楼,她的房间之外毫无落脚之地,所以他要饮她的茶,便只能是倒挂在屋檐上。
确实如她所言倒挂在屋檐上的他似是愣了一下,方才发现自己此时的姿态的确很是荒唐。
“我还是想请你进屋子来坐。”她罗袖轻扬拾过了空杯,“我想要告诉你饮茶之道,你这个样子,是品不出这茶中滋味的。”
她又说对了,他刚刚只是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略微带着些苦涩又混杂着些甘甜的茶,他没能品出其他的味道。
终于,他翻身入窗立在了她的面前。
“肯进来了?”她笑着坐在桌前,玉臂横展,“请。”
他略一迟疑,与她相对而坐。
她盈盈一笑不再说话,专心致志沏着她的茶。
他微微一怔欲言又止,凝神静气望着她的脸。
这是他数日以来第一次以非倒立的方式正视她的脸,美人的脸,眉目含情。
这张脸有多美,他实在是形容不出。
“你从前是否不饮茶?”她似笑非笑地又为他斟了一杯茶。
“我只喝酒。”他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实话实说。
“那你该学着饮茶。”她美目流转,沁若秋水,“茶为新种,品者未多。此茶入杯,便有雾气结顶之感,汤色清碧滋味醇甘,香气如兰韵味深长。”
欲品茶之一物,本就应为清净之举。品茶与品酒何其相似,是寂寞人做孤独事的最佳享受,但品茶又与品酒何其不同,饮酒人过半借酒消忧,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而品茶人多为无欲之事,实乃此时无境胜有境。
美酒需觅知音同酌,良茶更待同好共饮。
他学着她的样子品着茶,亦想要从她的眼神中读懂她。
她巧笑嫣然,顾盼生辉:“我看得出,你曾经很寂寞。”
“那……现在呢?”他难免吞吐,“我现在还寂寞么?”
“很快,就不会寂寞了。”她凝望着水中隐映的倒影,又一次浅笑着为他斟满茶。
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
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朱淑真《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