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听房
次日午后,向戈武又叫我去了上次那间隐秘的小书房室,一见我就如多久的老朋友一样,拉了手坏坏地说道:“终于为四公子找了个好姑娘,熊冒登也已见过了。”留了半句,凑我耳边低声道:“是向柳观岚推荐的同村贱民,可是风骚蚀骨哦——改天,不,明天就找人好好调教调教。”接着又拍拍我肩膀道:“还得感谢公子驾临及昨日的密切配合呢!”一边舒展了身子又道:“接下来十天是我今生最重要的十天,还要委屈常公子一定拨冗相陪,助我成事,自当使你我两府永远和睦安好!”我笑道:“当效绵薄。呵呵,只一个向柳观岚,便打发了三家难缠的赖皮恶狗,如此高明的手段,庄主一定憋了好几天吧?”向戈武舒一口气道:“主意是有好几天了,但说到憋,那却是憋了二十余年了。初始为对付尹家狗,引来了西门狗,给我送个将死之人做妻子,拣那好生意抢了,末了却不愿得罪沙驼府。为免战火及庄府生灵涂炭,父亲嘱我隐忍以待,便修行去了。我连说话都离那西门燕如数丈之外,专给吃些阴寒食物,只月余,便奄奄一息,又喂了不少蒙汗药给她,又以本地贱民风俗,隆重地送她至雪山裸葬。”
看他一刻不停,说完后连吐了好几口恶气,不禁感叹:人生无常,********,未必不会落个自食其果的下场,还是和睦美满、自在逍遥更好些,不禁疑惑道:“北地府偏远阴寒之地,还能有什么好货色了?想必又是裹胁着送来的劣质品?”向戈武摇头道:“那倒不是,那女子修长貌美,紧实白皙,全然一个异种美女,说来竟是一段奇遇:
“我二十六岁时的一个夏天,带了十数名高明的猎手,去雪山脚下寻那雪豹的踪迹,追出三五十里,一直到北麓绝壁之上,才射杀了一头母豹,众人甚是高兴,都说是个好兆头。正欲离去,听得下面传来低微的呼救声,赶去几步一看,一男一女,气息奄奄地爬附于崖壁下三尺见方的石头上,腿脚都悬空着,头也不敢抬起来。我放下绳索救他们上来,他们自称姐弟,迷路后遇到雪豹,被逼至悬崖,并表示愿意一生追随我,以报救命之恩。带回府上,周全招待,三五日后再去看时,便被那女子迷住,她比我大三岁,美丽中透着几份野性,看久了,就觉她浑身散发着磁力,许多地方竟与那头母雪豹有几分神似。
我娶了她,她弟弟熊根英天生神力,也有几份本事,没几个月,另外几个“弟弟”前来投靠,表示一定要禀明他大哥——庄主熊冒德,赶走西门狗,谁知道一年多后等他渐渐坐大,却在许多事上与西门联手压我。”“你真够冤的。”我止不住同情道:“这些事是够闹心和羞辱的。”向戈武又摇头:“何止于此呢!那贱人与熊根英根本就不是姐弟,而是一对私奔的奸情男女。那贱人竟是熊冒德的女儿,叫熊美熙,生性轻浮,也不知与多少男人有染。熊冒德知道她来向府的消息后,垂涎此处物华天宝,趁机派他弟弟和许多兵丁前来,成了我心头又一隐患。那日常公子一巴掌箍死熊冒强,又踹死那三兄弟,当真解气的很。”
我笑笑,却听他还在那里恨意难消道:“怪我太年轻,痴迷于她的身体,直到孩子出生后,才发现她与熊根英的奸情!”“孩子?!”我不禁叫出声来,“是啊!”向戈武恨恨的跺了跺脚道:“也不知是谁的,出生三个月,就给熊根英抢跑了!”我不胜唏嘘:“他认为是自己的,于是抢孩子时暴露了奸情?”“唉!”向戈武竟哽咽道:“那个贱人!真是欲壑难填!孩子尚未满月,便猴急着去找熊根英私会,被我撞见,后来查知,她与射杀雪豹的其中一名猎手也有奸情。”我彻底无语,怔在那里,半天只说了一句话:“不会吧?她肯定是有一种怪病,不能自制?”
送尹仲飞与尹常胜时我也去了,很简单,大家基本上是各想各的事,说些客套话,看尹仲飞似有不舍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留恋向柳观岚呢,还是可惜那份失去的基业。我忽然想,这向戈武果真支走三方欺主的大客,会不会自己做大了,对宽州府不利?但又想他是个有野心、没能耐,有谋略、没手段之人,再说瓯平府与北地府迟早会再来这里。我留意起了向戈武,这晚,见他召向柳观岚前去,便偷偷跟去,虽是去了靠西边厅堂,却是在厅堂的里间见的。
向戈武:“嗯。小姐好眼光,推荐的人被一眼相中,我真该好好感谢你呢。”
向柳观岚:“这是奴家的福分,庄主怎么对我都是谢。”
向戈武:“嗯。可必须是处女哦?否则不好交代。”
向柳观岚:“庄主放心,和奴家一样。若不便信了,可先向奴家验明正身。”
向戈武:“嗯。你不几日便要西去,此时是当真不舍呢。”
向柳观岚:“庄主如再造我身,奴家更加舍不得。”
向戈武:“嗯。你舞跳得肯定极好?”
向柳观岚:“那婆罗多舞自是很熟了。不过——奴家自己编了几套舞步,其中好些动作乃是自日常中来,有意蕴,有生活。虽然心里忐忑,也要献于庄主一观。只是,需离得稍近些更好。”
向戈武:“嗯、嗯。”
向柳观岚:“一为‘拾穗’,一前一后两个动作。”
向戈武:“哦——”
向柳观岚:“二为‘飞毽’,一里一外两个动作。”
向戈武:“……”
向柳观岚:“三为‘雀鸣’,一左一右两个动作。”
向戈武:“……”
向柳观岚:“四为‘背鞠’,也是一前一后。”
向戈武:“……”
向柳观岚:“五为‘探幽’,还是一前一后。”
月黑风高,灯影婆娑,向柳观岚不紧不慢地做着各式曼妙身姿,连窗前剪影都令人血脉喷张。又听她娇喘微微道:“六为——”向戈武一声:“妙人——”一个饿虎扑食过去,两个人影一起跌入窗下。我恨恨的一跃而起,飘了开去。
第二天晚上,向戈武又在同一个地方招了向林娜来见,就是那个即将嫁入北地府的女子,依然是故伎重演:办事者云行雨施、偷听者浑身难受、备受煎熬。
第三天晨早,我应约参与熊冒登送行礼仪事宜,实际上是向戈武想搞隆重浩大,借此“逼”走北地府的全部军士,突然有家丁来报,说是西厅外发现不少血迹,昨天便发现了,擦去后浑没在意,今日又见,而且墙壁与窗户上也有发现。向戈武皱紧眉头,沉默不语,西门窦道:“向庄主不必烦恼,钟拭眚定能查明原因。”向戈武连连摆手,西门政道:“昨日我们求见向柳观岚,她一句‘不舒服’便打发了,虽未迎娶,但即已说定,咋还恁大架势,拒人以远。”向戈武忽然起身,拉了我道:“我有一言相询,还望如实相告。”说着便走进厅内里间,紧张地轻声问道:“是你?还是你做了其他人?”我想他说的是血迹的事,生怕那种事被瓯平府与北地府知道,便略显尴尬道:“在下是有流鼻血的毛病。”好似惊魂初定的向戈武拍了我肩膀,轻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要替大哥保密哟?”
出得里间,向戈武先对西门政道:“女孩子不舒服不正常吗?我看不宜问的过细。”又转身对熊冒登说:“我与常兄弟相约五日后雪山猎豹,熊公子若准备妥当,可多送一程,若过了七日之约,只怕是礼节上要显得刻薄了。”大家都往我这里看:兄弟?他俩啥时候成了兄弟?熊裴东拱手道:“事关和亲大事,在下岂敢怠慢。”西门窦也道:“我们是早就备好了。”向戈武大喜,又叫:“上酒,常兄弟好这口呢。”接着饶有兴致地讲我们两个老男人吟风弄月的事,其他人一边夸赞我俩文采风流,一边盘算我俩的关系究竟密切到几何。
向晚,西门窦前来拜会,先探头探脑地往叶明屋里望了道:“早知道常公子有意西行,我又何苦要什么向柳观岚嘛,当真是多余而无趣,常公子心里还不知怎样笑我们呢。”“我笑你作甚?你足不出户,许多事便已了然于胸,我羡慕你呢。”西门窦嬉笑道:“常公子是不是有爱流鼻血的毛病啊?”我不做声,他又道:“你没人手,什么都得自己干,可也拣着有用的听啊,自己着急上火的,还把人家向庄主吓一跳。”我不知道他是诈我话呢,还是大致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还是他也确实知道了事情真相,只听他又叹口气道:“我现在是抹不开面子,下不了决心,关系多少人的事啊,常公子再要作难,那我就真个是前功尽弃、作茧自缚了呢!”此时我确信他已知道了全部事情的真相,便道:“你老早便没把嫁娶的托辞当回事,现在为何倒计较了?”西门窦道:“搁你也计较,毕竟面子的事也是事啊。再说,我现在有点担心那个小狐狸精,就把她当个侍女放人堆里带过去,可能也会成个什么事。”我佩服他的见解。
隔壁屋里间隙传来几声呻吟,西门窦摇头笑道:“年轻真好,年轻真好。可得当心你侄儿,别累坏了身子骨。嘻嘻,你可是要听过瘾了。”我觉得他太嬉皮笑脸了,特别是知道自己可能真是叶明的叔父时,更加不满,冷冷地说:“我没那种爱好。”便站起身来,西门窦陪着笑脸道:“是我小人之心了。不过无论公子有什么爱好,只要到了瓯平府,我保你如愿。我虽未见识你们那里的风物,但与向原府比,不论山川之秀美、风情之热辣、人物之风流,均超它许多。哦,还有无与伦比的葡萄美酒!”临走时,又道:“向柳观岚父母的事,我已找向庄主安排妥当。我们提前两天、后天就动身,还望公子方便时提醒了他们俩。”
我对叶明说了,他俩挺兴奋,均表示没什么要收拾的,柳听荷隔了会儿道:“不去,不去了。我爹娘怎么办啊!”我一听,对西门窦添了几份好感:“你走后,我们现在住的这两间房永久地归你父母居住,两人按家丁待遇月供大米一百斤,但不用做家丁的活,要愿意可以还往村里种地种菜。叶夫人满意否?”柳听荷朝我一努嘴:“这次还有点叔叔的样。哇,那我要再回了常家镇,不就逛遍太平湖了?”我用长辈的语气道:“什么太平湖,是逛遍了‘太平陆’还差不多,湖东岸还有一家一府,一家原是常家镇梅姓人居住的小岛,后来自立门户,一府原是瓯平府的西门追,于百多年前离家出走后建了利雅坚府。”柳听荷道:“再大也找明哥一起逛了去。”我笑道:“还是‘明哥’,该叫‘明公’了吧?”柳听荷道:“‘明公’?呵呵,哪有叔叔和晚辈开玩笑的,没正形!”
向戈武有点兴奋过头:熊冒登几乎把他在向原府的手下都带走了,虽然各家利益都没有丝毫撼动,但近身威逼的机会少了,看起来自然是可以自己做主了。
由于熊冒登的坚持,以及西门窦的欣然赞同,最终我们都在同一天动身。场面颇为壮观,足有两千人,旌旗招展,人头攒动,车马簇簇,喧闹声动数里。柳隐山穿一深色长袍,显是旧的,但看起来久藏不穿,又像是新的,站立一边,迎风飘举,孑然超群;他老婆浓装重彩,拉着轿子里伸出来的玉臂流泪抽泣,柳听荷站在身后拉着她左臂,眼眶红红的。向戈武看见柳隐山,脸上忽然僵了好久,西门窦一旁也是若有所思。临走了,向戈武把我拉一边问:“你认识那人?”我说:“认识啊,那不是向柳观岚的爹,柳隐山吗。”“哦,他就是柳隐山吗?”我说:“不是吗?难道他另有名字?还是另有其人?”我忽然想起柳隐山说过,他曾叫向劲杰,再留意看去,除了一个干瘦、一个丰润外,他与向戈武竟有着说不出的神似!人马开始移动了,往熊冒登那边望去,与西门窦比,护送队伍都一样的有条不紊、齐整有度。
我与西门窦同行,柳听荷与叶明随后,再后就是向柳观岚的轿子,相距都是三五丈远。刚开始,柳听荷还唧唧喳喳的,不消半个时辰,就听她对叶明道:“去找西门老头,我要坐轿,不骑马了,难受的慌。”叶明似在犹豫,柳听荷就平看了他一眼,叶明便毫不迟疑地追上来,却是对着我说:“常叔,听荷不舒服,想坐轿。”我回头看看柳听荷,又看看西门窦,二人同时笑出声来,西门窦道:“呶,你身后第一辆马车上的轿子就是给她准备的,空着呢,除她没人敢坐了。你姐在第二个轿子里。”叶明领命而去,西门窦对我道:“年轻人真厉害,这好精神头。”我道:“还是柳听荷厉害。我侄儿从来就不求人的,以后有的求了。”西门窦神秘地笑了,我突然为自己的多嘴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