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吃软饭
我们的到来引不少人前来围观,不知是看狼呢、看英雄呢,还是看美女呢,我觉得情况比我想象的好多了,再怎么说也都是人,都要生活,生活是大部,阴谋与杀戮还不是主流。人堆里,我怎么看冰妮都像是风尘女子,向林娜倒是端庄得体,仪态万千。
看得出,葛八阜在这些人中的威望不低,我问他:“你们这么其乐融融,就如世外桃源一样,肯定不会有那讨厌的官家前来收租吧?”“租税?我们缴得是份子。也就我知道,别的年轻人谁知道什么是租税啊。”我道:“是啊,但那又是谁管呢?肯定是主事吧?”“兄弟猜错了,是龙鳞在管。这里的称呼有所不同,主事称龙珠,议事称龙鳞,资事称龙爪。这最早是一个叫毕永祥的老头创立的,以示这不毛之地就像是天上人间一样,没人能管得着。主事由各议事轮流坐庄,每人一年,之前是个叫苏武原的人担任,跟我哥关系不错,新近才换了人,好像叫熊什么德。”葛八阜复凑我耳边道:“近几年份子缴得越来越多,大家颇有微词,我向大哥说过这事。”我笑道:“收那么多份子干啥用?又不招兵买马。”这时有人在远处向葛八阜招手,他离席过去,一会回来后言辞很不自在,我道:“兄弟是个大忙人,也不必陪我,安排一间房,留一坛酒就行。”他稍一犹豫道:“当然,只是住处有点远。”我道:“那不妨,我也累了,现在就去。”
提着灯笼,又东行好久,我估摸着早已走出他们村了,葛八阜一施礼道:“听这位熊小姐讲你们一共打死十九匹恶狼,无论八匹还是十九匹,都很感激你们的英勇壮举,与捕熊英雄无异。屋里已备好一切,如有其他需求,随时知会楼上之人。”我一看,眼前一间三层小屋,顶层露天阁楼,一层三间大屋,正中一间放两张桌子和好些木凳,当中一个火炉烧得正旺,二层五间屋子,其中一别致的小间,里面铺盖什么的全是新的,烛火摇曳,恍惚中有一种要入洞房的感觉。阁楼高高的像是岗哨,站上面看去,四周平坦开阔,远处房屋若隐若现、疏落有间,像是都很有规划,最近的灯光也在半里外了。
阁楼的老头向我施礼道:“丰神公子,这里的一切还满意否?老朽随时听侯。”我忙摆手道:“满意满意,多有叨扰。下楼喝两口?也好暖和暖和。”“公子美意,老朽谢过。”我自语道:“这楼比其他居所是有些特别。”老头雕塑一样望着远处,不再言语,我感觉他功夫不弱,但屋子前后里外未发现可疑之处,回去开了坛酒,以辛龙剑试之并无异常,也不去喝,只将它置于床头,沉沉睡去。
又是被人摇醒的,我很讨厌这事,揉揉眼,原来是辛龙剑忽然荧光大放,二美都醒了,奇怪地看着一股一股的烟气像是结霜一样,在床头落下一层薄薄的颗粒,侧耳听去,卧室门外和阁楼上均有声响。我缓缓向门口推去一掌,未几,几声“扑通”,楼上有人问,“得手了吗?”我下楼开门,见屋外没有动静,装作受伤一样踉跄跑出,跌倒在地。斜眼看去,阁楼上十来号人中有人跃跃欲试要跳下来绑我,一人道:“回来!勿生事端,快去捆了两女的,早向大人交代。”我脚一蹬飘身上楼,立时点了他们穴道。
我把他们拎到一楼,绑在一起,又回去睡了,第二天醒来已近正午,美美地伸个懒腰,往旁边一搭手,竟没人,一骨碌爬起来,屋里空空如也,正纳闷呢,一个女子娇呼一声:“不许动!再动就扎你!”一回头,床下冰妮拿辛龙剑对着我,向林娜在一边捂着嘴笑,看来都睡得不错,红润美艳,兴致很高。
来到楼下,空空如也,我问二美:“你们放的人?”向林娜摇摇头:“我们都没敢下楼,一直在卧室聊天,等你逗你醒呢。”我上得阁楼,老头还在那里,我问:“怎么吃饭?”老头有气无力道:“这就叫人送来。”说着勉强吹响了牛角,我问:“你中毒了?”他摇头道:“大概是病了吧,一会就好了。”我不能确定他是被人害的还是抢着下到二楼害人却自己中毒的人。
饭菜重复得很厉害,就是些面包、奶酪、牛肉之类,连点酸菜都没有,不过这已经是非常好了,因为还有酒。我想多歇几天,向林娜想让我去打听打听情况,道:“这方面你最擅长了,听房高手。”我道:“带着你俩去听吗?那不有病!我自己去了你俩咋办?马上过年了,我们多歇几天,指不定别人就来摸我们的情况,那多省事,否则一起去议事厅不也能知道个大概吗。”向林娜笑道:“我家公子真有种无为而为的智慧与洒脱,怪迷人的哦。”我装作委屈道:“迷人个屁,一个守身快五十年的童男,竟然——唉!”向林娜娇笑道:“你又喘?”
我们去前面村落,冬季大家都闲着,好不容易来个陌生人,都当是稀罕物来看,许多男人都色迷迷地盯着二美,稍微大点的孩子竟被人撺掇着摸她们的屁股,冰妮非常得意,向林娜则拉过那些孩子找补似的摸他们的脸蛋子,又搂他们的肩膀亲昵。我好无聊,终于也有一两个少年凑跟前问:“是风神公子?!要不能打死那么多狼?”正想显摆一下,那孩子没等我回答又问:“她俩都是你老婆啊,听说你们睡一起的,那不犯法啊?”另一个小孩冲我跟前道:“色狼能打赢野狼,我以后也好好学你好色,打死所有的野狼!就成了大英雄。”我相当无语,只好摸着他的头,诚恳地告诉他:“你都不用学了。”向林娜肯定是听见了我们的说话,笑得眉毛弯弯、花枝乱颤,还不时笑意盈盈地瞟过来一眼。看着她俩很享受的样,我不禁想,这里与瓯平府虽都是一夫一妻,对男女之事却不严谨,要搁宽州府,她二人享受到的就只有酷刑与唾骂了,连带着我也要被红白脸哽死、唾沫星子淹死过了。想想还是这里好,就算修行,何必非要找没人的地方?以后烦了还来这里,自在又畅快。
我们的知名度陡升,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特别是各家的男人更积极,来时好赖带点自家的年关珍藏,都是跟我客气几句就跑去问冰妮与向林娜的短长,非常积极地主动承诺定然帮忙打听熊崇辉的下落,我渐渐有点吃软饭的感觉。
(2)断山冰挂
年味越来越浓,这天一大早,又来十几个孩子,真是些色鬼,小的七八岁,大的十二三,拉衣角拍屁股,更小的干脆抱着二美的腿往上摸。我被冷落,却也听得清楚,说要带她俩去看冰挂,冰妮喊我一声,又问他们道:“不远吧,马上走?”几个男孩叽叽喳喳道:“男的不带,男的去不吉利。”我笑道:“你们不是男的?“我们是男小孩。”“是啊,为什么不是女小孩呢?”“我们的鸡鸡还没长大呢,你狡辩!”一少年道:“带姐姐、不带叔叔!”然后众小孩一齐举臂,像是要造反一样:“对,带姐姐、不带叔叔!带姐姐、不带叔叔!”不知什么时候,我竟与她俩差了辈分。
结果向林娜也不愿意了,跟着那个傻妞去犯险?她才不干呢!最后妥协,我可以远远地跟着。冰妮向我喊:“生堆孩子也挺不错哦,真热闹,怪好玩!”进到一个村子,又有不少人围观,小孩老嫌我跟太近,我却忽然生出不详的预感来,就见二美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都变成清一色十二三岁的少年,有的还在腰间、靴中藏了匕首短剑,更像是大模大样绑架了二人,要押赴他处。人群后面好几双冰冷的眼神一闪即逝,现在他们要动手捅上两美女几刀,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听天由命,很揪心地跟出村子,一座山横在眼前,二美竟不知道累,又行了有二三十里,我向前面喊:“是断山到了吧?还要走多远?”一少年喊:“不想走回去,不回去就留这里,前面就是,反正你也不能上去。”又小声道:“两位姐姐,看见没有?就是凹进去的那条线,里面的冰挂千姿百态,形状各异,绵延七八里,肯定能找着你们各自的冰像,然后在旁边放一件自己的心爱之物,便能心想事成,无不灵验。”二美听说,激动不已:“那还不快走?”这时一直走在最后面的少年上前道:“老人们言传,成年男人都是浑浊的俗物,上去不得,否则所许之愿便不灵了,那些天然冰雕也要毁了。”
呵,说的够严重,二美心有不甘地看我,我摊摊手,最后她们还是鼓足勇气去了,向林娜道:“你有什么东西我带上去,找着你的冰像好让你也如愿。”我道:“就个辛龙剑还是别人的呢,要还的。”她媚笑着走过来,把手伸我衣服里,一使劲,纤纤玉手上已多了一撮毛,道:“那狼王与你有缘,死后一直贴身护你,又经我一手缝制,当然是你之心爱了,不过这样一来,你的愿望里是否会有我呢?”说完笑盈盈地去了,看到这一幕的少年一时呆若木鸡,喉结颤动,似是深深咽下一大口口水,冰妮也误会了她手里的物件,嘟囔道:“妖精!当着小孩的面呢。”
看那断山,壁立千仞,冷峻威严,高不可攀,走到那条“线”下抬头看去,不知是突出的石上结冰,还是层层结冰才突了出来,从下面看,最窄处有二三尺宽,最低处离地七八丈高,山下却平坦,几无藏身之处。
我正寻思着如何能跳上崖去,头上传来说话的声音,二美说说笑笑,指指点点,往前行去。前面更高,离地三五十丈,看上去人变成了小点,又偶有冰挂封住外沿,根本什么也看不见。我在崖下跟着往前走,心里越觉得不对,隐约听得数声娇叱,抬头望去,就见一黑点落了下来,越来越近,看衣服竟是向林娜,忙推出一掌停在半空,托住了再缓缓撤掌。向林娜衣衫不整、惊魂未定,半响,搂住我挤出几滴眼泪。我抱着她急向低处奔去,再发力纵身跃起,毕竟是两人,辛龙剑扎向崖壁又一次借力,才轻轻落在上面。
匆匆赶去,那群小孩已扒开冰妮的衣服,乱摸乱捏,他们自己却一个个穿戴整齐,我停那里笑道:“不是说鸡鸡还没长大吗,咋就想着干那事?”他们一哄而散,我又喊:“前面也有路回去?”然后几个未及跑远的就战战兢兢从我身边溜了过去,跑前面的也都折回,有一少年走过去了还说一句:“你们没结婚呢,我们也是正当!”我喝道:“滚你个小混蛋!小小年纪就起意先奸后杀,还把人逼下悬崖!”“是她自己要跑,滑下去的。”我怒道:“你个小王八羔子咋没滑下去呢,你不逼她会滑下去?再犟嘴我一掌毙了你!谁派你害她们来的!”小孩竟朝我吐吐舌头:“你要有那本事我们早没命了!”说着轻蔑地笑着,悠闲地往回走去。
我摇摇头,冰妮起来扭扭腰,一边穿着衣服道:“这群小孩,真会痒人难受处,笑得我浑身疼。”再看向林娜,还在嘟着个嘴,遂脱口道:“你不也不在乎这种事吗?咋恁高的就敢往下跳?”向林娜竟“哇”地哭出来:“你个没良心的,不想着你怕你在意吗,再说谁愿意被强奸啊?谁能跟你那******妖女比!”我笑笑,心动地拍拍她后背:“想得多又不看脚底下,你傻呀。”向林娜身子向后一倾,我右手顺势一探,她竟勾着我脖子,如飞燕般翻身入怀,贴着耳根轻轻呢喃道:“谢谢公子!”我大是感慨:“这两女人真要命,你说小孩见着都这样,可见骚到什么程度。”向林娜一记粉拳打了过来,一落地又踢来一脚,娇笑道:“什么骚不骚的,是漂亮!你说话真难听!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我们慢慢往前走去,越往北,路虽更宽,却越是崎岖冰滑,难行之极,约五六里长、七八尺宽的突出像一条长长的玉带,外人决计看不出,这个白色走廊之上,却是寸步难行。这里的冰挂果然多姿,南边一二里都是些山川河湖、草木土石,再往里,果然像是有意拟态芸芸众生之人物表象,各具情致,逼真有神。
冰妮最先找着自己的冰像,是站着的,仔细看去,可不是?身材比例、五官四肢,就连眉峰都像极了的,冰雕玉琢,与站在一边的真人相互补充辉映,更加透彻艳丽,让我老生出幻想,是冰妮自己又脱光了站一边臭美呢。向林娜见我痴迷,大声道:“像,看那******就像!”我一回神,见冰妮身后有匹狼向她扑去,使劲揉揉眼,原来是雕像后面有一狼形冰雕,可能因为光线的事,此时狼的眼睛也不活泛了,却又抬头看见壁顶许多细长的锥形冰挂,好像会随时落下来刺她头上一般。我向冰妮看去,她正双手合十,虔诚地在那里许愿呢!“好歹顶个脑袋长着心呢”,我想,“肯定是许与她爹早日团聚的愿,甚至是赶走向林娜、夺回庄主位?她会有那样的想法吗?”一个清脆而略带娇羞的声音道:“公子?你猜我刚许了什么愿?我许了你与常叔是一个人。”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为什么?”“那样我就安心了。否则老想是我害了他,却跟了另一人。”“你爹呢?”“有你在他当然能找着了。”“我就你眼前呢,问一声不就行了?”“那万一问了你说不是咋办?你这么年轻。”我无言以对。向林娜一旁突然诚恳地说道:“姐姐真好。你爹也很好,不会有事的。要不是他默许,又时时宠着我,我,唉,我当时就是觉着被众人抢来睡去的,总有一层隐隐的怨恨。”
行出一会,向林娜指着高处一冰块笑道:“公子看那个像不像我?”我一看,是个女孩在高处玩过家家,坐在一宽大的椅子里俯视着下面,便点了点头,她从口袋里摸出些泥土,撒在雕像下方,默念了一会离开。我好奇道:“你身上不有许多稀奇玩意吗?哪来的泥土?那也算你心爱之物?”她笑笑:“贵重的东西都是欲念之物,那样许愿就不灵了。”我问冰妮:“你刚许愿时放的什么?”冰妮“哦”了一声道:“我放的是一件衣服。”说着脱去小披肩便往回走。叫不住她,只好跟去,回来后我悄悄对向林娜说:“我觉得她的冰挂变了一样,好像少了些许恐怖。”向林娜摇摇头,说自己并未看出来,回到她自己的冰像前时,也再未多看一眼。
又往前走,冰妮在一雕像前停下来喊道:“这才是妹妹。”我一看,果然逼真,是个立像,站着做女红,眼神却偏向下,看着几个小孩玩耍,向林娜痴了一般看半天,竟掉下一滴泪来。我问:“比刚才那个如何?老天眷顾你,叫你多许一次愿。”她摇摇头:“我许过了。”
又行出一里,正自欣赏人物各态,竟看出有一人两面的,有长三只手的,有多出一条腿的,有种地的、打柴的、练武的,忽见冰妮弯下腰去道:“这个像是常叔。常叔读过书吗?”我一看,一男子半蹲在那里,左手拿书,头却转往它处,跟前一老先生手中的戒尺就要落下,依旧浑然不觉。向林娜笑道:“你以前是这样吗?调皮又茫然的样子,怎会如此。这老先生要在跟前,他敢打你,我定要骂他吐出二两血来。”我笑笑:“人家是在尽职,你骂他他会板起面孔说你‘妇人之见’。”“那他说的也是实话,只不过我说的是很高明、很正义、很有爱心的妇人之见。”我割了几根须发,也上前默念,冰妮轻声嘟囔道:“他那老,一看就是常叔嘛。”
“还往前走?”冰妮道:“不都见到了嘛。”我很想还去看看,便道:“既然来了,就都看了吧,省的后悔。晚上就住这里,再让你们睡‘泡泡屋’?”冰妮欢呼雀跃,不一会,又惊叫道:“哇,这才是你!公子太丰神了!”我一看,一人高出旁人半个身子,器宇轩昂、意气风发,正大步向前,脚下长草没膝,两边有人仰望、有人紧随,有人猥琐。向林娜碰碰我:“去许个愿吧?”我道:“我在那边许过了。”回头看她神色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