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三小姐一脸落寞,双臂环胸,闭着眼,脸略微往前凑,似乎在通过已经跟她断了联系的躯体感受来自姐姐的温柔。
宁思从自己的伤痛中抽离出来,看到床角的一幕,有些于心不忍。
卜灵师,窥的是天机,操控的是天地的力量。踏足这一行的,最是信命。
信命,所以笃定老天爷让她的灵魂寄居在宁三小姐体内,一定有非凡的授意。
而且她发现,这个宁三小姐不是普通人——至少拥有一具不普通的身体。
刚才无人时,宁三小姐冲过来阻止她站立,宁思条件反射的一推,居然真的把她推开了。
体通阴阳,难怪宁思并未动用灵力,却能看到听到她。一双阴阳眼,对卜灵师来说已经是苦修难求的助力,更何况是直接能与灵物相通的身体。
卜灵师的魂加上连通阴阳的躯体,冥冥之中更应了宁思笃信的天意。
大脑还未完全接受原主的记忆,零零碎碎,要拼出来需要时间。可尽管如此,宁思还是能从记忆碎片中觉出端倪。
深宅大院里,虽然有姐姐照料,但宁三小姐还是过得很不好。消极,避世,时刻笼罩在无尽的恐惧之中。
恐惧……宁思望向房间四角的水沉木。再想往记忆深处探索,天灵盖下却一阵刺痛。
算了,来日方长。
宁溪说今日阳光明媚,春光正美。于是让侍香推了轮椅过来,说带她出门走走。宁思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这才多大一会儿,宁三小姐的身影就明显淡了。得趁她现在还不算太糊涂,把情况了解清楚。
天意如此,既然以宁三小姐的身份重生于此,自然得将她的情缘恩怨一并接手。
“你别这样瞪着我,我又不是妖怪。”
宁思无语,来到宁三小姐面前,反复掐诀,配合着每次都不一样的口诀,终于将为数不多的灵力凝聚在指尖,再点向宁三小姐的眉心。
好伤心,老爸教的时候没好好学,简简单单的定灵决都背不熟。所幸搜肠刮肚,总算记起来了。
当宁思的手碰到宁三小姐的那一刻,有淡淡金色光华从指尖溢出,飘出半米方才散尽。
宁思的意识与宁三小姐连通,只见虚幻识海跪坐着一个娇弱的身影。空旷的空间里有声音响起:“宁三小姐,你已经死了!”
……
从宁姒屋里出来,宁溪出了流香园,过一路曲径游廊,去了宁老夫人所在的齐寿堂。
齐寿堂是宁家的佛堂,居正北方向一小院。佛堂内青灯长明,供奉着宁家的列祖列宗和观音娘娘。佛堂后置了几间屋子,主屋自然住的宁老夫人,左右耳房住的是伺候她的丫鬟婆子。
老夫人久居齐寿堂,从不外出。宁溪记得,自从长房出事,老夫人只出过佛堂一次,为的是二房次女宁烟出阁,远嫁潼安府。
还没踏进齐寿堂,便有佛香随风来迎。老夫人没在佛堂,宁溪直接去了后面暖阁。
恰遇四房两个小辈——宁珠和宁轩,来给老夫人请安。屋内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大丫鬟婉儿进屋通报,说大小姐来了。老夫人立时收笑,捧着热茶轻啜一口,问:“听说昨儿晚间,三丫头跟人置气,撞了柱子?”
花甲之年的老人,鬓已花白,眼周散落着暗沉的老人斑。不过腰背挺直,精神矍铄。锦缎加身,暗青色的褂子绣着苍鹤青松,光鲜亮丽。
老眼浑浊,却有精光藏匿,和蔼可亲的表象下,是洞悉一切的睿智和精明。
“是!”
候在一旁的柳妈妈接过茶杯放好,低垂着眉眼,状似无意的说道:“大小姐应是给老夫人请安而来。若是为着三小姐的事,昨晚就该来了。”
宁溪母亲在世时,与柳妈妈交情匪浅。如今故人已逝,留下两个孤苦无依的女儿,柳妈妈尽己所能,常常帮衬着。
大小姐无事不登三宝殿,可老夫人对三小姐向来不喜,近年来对大小姐也颇有不满。她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多年,若能说上两句话,让大小姐得偿一见,就算事后挨两句斥责也是值得。
“大姐姐来了吗?”
站在椅子上吃糕点的宁轩听了这话,腹部贴着椅边滑到地上,迈着小碎步扑到老夫人面前:“祖母,快叫大姐姐进来,轩儿好些时日没见着大姐姐了。”
“轩儿不许胡闹。”宁珠将手中的糕点放下,整了整衣襟。十三岁的小姑娘,已经有了大人的做派。
虽然她也想和大姐姐玩,但母亲向来不喜她们与大姐姐往来,这要是传去母亲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顿训。
轩儿才四岁,母亲怜幼,到时候倒霉的又是她。
老四家的对老大家俩孩子什么态度,宁老夫人心如明镜。此番见小孙子眼含希冀,宁溪又已到了门口,便以眼神示意,让婉儿把人叫进来。
“给祖母请安。”宁溪进门行礼,尽显闺秀之仪。
“嗯。”宁老夫人睨她一眼:“坐。”
语气平平,不刻意疏远,却也不亲近。
对这个大孙女,老太太其实是很满意的。端庄贤淑,知书达礼,模样随她母亲,是十里八乡也难找出第二个的大美人儿。
三丫头倒也出众,可惜害了病。
以宁溪的条件,高嫁勋贵仕庭,完全不成问题。可偏偏被她那个妹妹拖累,过了双十都还没个着落,生生把一个俏丫头拖成了老姑子。
“大姐姐。”宁轩凑过来,给她递了糕点,又拉着她的手玩她腕间的玉镯子。
“三丫头,没什么事吧?”既然知道了,面上还是要问一问的。
“让祖母担心了,看过大夫,并无大碍。”宁溪起身回话,捡了今早的新结果说。
要知道,昨天宁姒一撞柱子,大夫来诊视,说的是听天由命的词。好在菩萨保佑,让小姒有惊无险的捱过这一夜。今早大夫来复诊,才说已无大碍。
这些曲折,没必要让老夫人知道。
宁溪又福身,趁势说明来意:“孙女有一事,还想请祖母定夺。”
“何事?”
“小姒的终身大事。”宁溪颔首,悄悄打量着宁老夫人的面色。见神情无异,才继续往下说:“这翻了年坎,小姒也十四了,孙女想着,该给她定一门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