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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煎熬(3)

初战告捷,并不意味着就可以高枕无忧。就像一个战士,你攻克了一个山头,还有下一个山头等着你去占领。真正的战士永远是冲锋前进的姿态,曾可心就是这样的状态。早出晚归,依然是她的习惯。刘虻出差后,她更是没日没夜连轴转。早晨,部门同事三三两两踩着点打卡,她已经在电脑前开始了自己新的策划。尽己所能,这是曾可心对自己的要求。特别是明月茶楼,在青城市也是一流的投资,这样一个地方,虽然是市场化运作,可茶韵是清雅的,曾可心一直在琢磨一个契合的点。她绞尽脑汁,甚至吃饭时都心不在焉。夜晚,她还要抱着电脑加班。当然,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没有人给她支付加班费的。有时候,她的眼睛干涩得几乎不能直视电脑,她闭上眼睛假寐一会儿,就会想起少时老人们常说的一句话: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这话,曾可心并不很赞赏,她更喜欢把前半句改为:要想成就自己,就得人后受罪。而这种受罪,其实也是一种达成心愿的磨砺和过程。

中午吃饭时,肖晓萌看见曾可心,连蹦带跳地跑过来。连续熬夜睡眠严重不足的曾可心脸色蜡黄、眼睛发红,虽然她淡淡地化了妆,可还是遮盖不住满脸的倦容。肖晓萌摇着头,压低嗓门说:“你别太拼命了!业绩啊事业都是老板的,身体可是你自己的,折腾出个好歹,那就啥也没了。”肖晓萌一本正经,说得很认真。曾可心感激地冲她笑笑:“没关系,我还撑得住。再说了,我接了单,自然得尽力把它做好。”肖晓萌往嘴里狠狠塞了一口饭,而后幽幽地说:“我和你不一样,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没什么大本事,反正辛苦点儿,多跑几个小单子,日子也能对付。我知道,挺多人都说,像我这样不求上进的人,就是井底之蛙,只看见井口那么大的天。那又怎么样啊?能耐大的人,是非也多啊。”

知足常乐,其实,飞鸟有飞鸟的世界,井底蛙有井底蛙的世界。谁的世界更好,只有自己知道。这就像那个着名的鞋子论断,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井底蛙有井底蛙的幸福。不好高骛远,能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是一种理智的人生。

每个人都有其职业的个性特征。即使不被人认同,但只要有效果就要坚持。

挺括的休闲西装,暗红色的皮包,斜挎在肩。这一身装束,有些不伦不类,尤其是那个暗红色皮包,怎么看都有些女性化。而这个皮包,已然成了李啸的标志。很多与他熟悉的客户私下说起来,都半开玩笑地叫他“红皮包”。当李啸出现在大厅里,曾可心发现,食客们大都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他,有几个还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李啸目不斜视,径自向曾可心走过来。当他落座后,曾可心促狭地看着他笑:“李啸,你这身装束和你的名字,都够雷人的!”李啸并不在意曾可心的调侃,反倒有些得意地笑笑:“你这话说得很到位,雷人,这个词儿用得好!

你想啊,我这个红皮包,算是我的个性特征了。这就是活广告。我不管别人是不是认同,可很有效果,我自然就要坚持。”临下班时,曾可心接到李啸的电话,约她一起吃晚饭。地方是曾可心选的,没想到李啸反而迟到了。

说起来,李啸在业内,名字远不如他的暗红色皮包响亮。因为他这个有些不伦不类的装扮,一度很让公司的人议论了一阵子。那个皮包只要一出现在公司或是某个公众场合,就会引来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为此,刘虻曾经和他谈过几次,旁敲侧击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可是,李啸并没有理会刘虻的提醒。既然婉转无效,刘虻就实话实说了:“李啸,干这一行,个人形象也是挺重要的一个因素。拜访客户,第一印象事关成败。天宇在业内也是挺有声望的,每个员工都要爱护这样的名声。你那个红皮包,和衣服实在是不搭调,你以后就别背了,换个公文包吧。”李啸看着刘虻,既没表态也没反驳。过后,依旧我行我素。虽然这让刘虻有些恼火,甚至特意给部门的业务员统一定制了公文包,李啸却始终不渝,那个暗红色皮包还是他的随身之物。业务量是考核业务员的主要指标,李啸几乎月月都在三甲之中,刘虻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业务量上去了,穿衣打扮也就成了小节,成大事不拘小节,这也算是一个小规则。

曾可心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李啸这个宝贝包,暗红色,皮质一般,款式也已经落伍,显然是被淘汰的前几年颇为流行的大众包,既不是名牌,也没有什么过人的设计。李啸怎么就这么奉若明珠呢?李啸看出了曾可心的疑惑,他喝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你一定好奇,想知道这个包的来历吧?”曾可心似是无心地点点头,端起杯子,氤氲的热气蒸腾着她的脸,而李啸也就自顾自说了起来:“我家里的状况不大好,毕业找工作很不顺利,一直也没有个固定的单位。我姐比我大五岁,从小就疼我。她比我还急,每次从家里来看我,总是想方设法多给我留点儿钱。她家的经济条件一般,再加上我姐夫还有糖尿病,日子也紧张。有一次,我姐来市里看我,走的时候,手头只剩了一百元钱,她想了想,看我的包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就把自己新买了不到半年的包留给我了。她说:

‘啸啸,这个包比你那个新,也能多装点东西。’把我姐送到车站,我一个人背着包一路走回去。从大西到大东,我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我那天就在心里对自己说,李啸,你要是再这么不争气,你连你姐这个包也对不起。你家庭条件好,想不出我们日子的艰难,可能也没法体会我这份心情。说起来也怪,自打背上这个包,我基本上还算顺利,尤其是进了天宇,业务跑得很顺当,接了不少单子。这大概是我姐给我的好福气吧。也算是歪打正着,我这个包还成了活广告,很多新客户只要一见到我,首先会饶有兴致地打量我这个包,我和客户的交流也就开了头。”

李啸讲得很动情,曾可心被深深感动了。一件别人看起来似乎微不足道的毫不起眼的物件,在拥有它的人心里,却很可能是最珍贵的记忆、最深厚的爱。

她看着李啸,眼神里有隐隐的泪光。李啸忍不住说:“可心,哦,我叫你可心吧,你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子,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你怎么可能是个领导呢?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一个人,做个所谓的领导真是累心。”李啸的话把曾可心逗乐了,她自我解嘲地说:“是啊,结果我很快就被打回了原形。”李啸有些情急地一连说了几个“不”字,“可心,你误会了。以前你做人力资源部的头儿,我好几次想请你吃饭,又怕别人说三道四。你到了策划部,说实话,我觉得更适合你的个性。你是个有创意和想法的活跃的人,做人力资源部的头儿,可能收入什么的比较稳定一些,不过没有什么发展。那种工作,更适合更年期的老女人来做。”曾可心笑着打断李啸的话:“你这话传到你说的老女人耳朵里,小心吃不了兜着!再说了,人力资源部也是个很费脑子也很难缠的部门,我做得的确很吃力。”

离开人力资源部后,李啸是第一个和曾可心倾心交流的人。刘虻总是早出晚归,而他对于曾可心,更多的是男人对于一个女孩子本能的呵护和疼惜,刘虻似乎很少把曾可心看作是同事,或者下级。他想的更多的是如何保护曾可心或是为她排忧解难。刘虻就像是曾可心的一把伞,努力为她遮风挡雨。曾可心很难找到一种平等交流的机会。与李啸的晚餐吃得很畅快,两个人谈到了一些策划的点子,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已是晚上十点。送曾可心回住处的时候,李啸开玩笑说:“要是头儿知道我趁他出差请他女朋友吃饭,不知道会不会认为我别有用心呢?”曾可心看着李啸,很认真地说:“不会,他不是小心眼儿的人。再说了,我们还是同事呢,一起吃饭也很正常。”李啸被曾可心的样子逗笑了,“你永远这么认真,我和你开个玩笑。不过,你这么认真也说明了一件事,你是真心和头儿好,要不,也不会这么紧张地替头儿解释。”

两人一路聊着,很快就到了曾可心的住处。上楼时,曾可心忍不住想:现在,刘虻在做什么呢?她发了个信息给刘虻:“我到家了,你在干吗呢?有应酬吧?”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曾可心急忙翻看:“我在应酬一个老男人和老女人,这一对老黄瓜很闹心。”曾可心咯咯咯笑起来,她在脑子里想象着刘虻那副促狭鬼的样子,越发乐得前仰后合。

“哎呀,迟到了!”曾可心一睁眼,发现阳光已经盛满了整个房间,她一下清醒过来,抓过枕边的手机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昨晚忘了上闹钟。此刻已是7点50分,肯定来不及打卡了。她趿拉着拖鞋头发蓬乱地打开房门,嘴里下意识地喊:“刘虻,你怎么不叫我,上班要迟到了!”一连喊了好几声,无人应答。曾可心猛地想起,刘虻出差已经走了五天了。她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打仗似的冲进卫生间,胡乱抹了把脸,就套上衣服鞋子直奔楼下。

上班高峰期,打车的人排成一溜,曾可心的心一下就凉了,她只好站在路边,心怀侥幸地想:也许,能找到个愿意拼车的人。一连过去五辆车,尽管曾可心的手臂伸得笔直修长,却没有一辆停下来。她急得在心里一个劲儿祷告:老天,快点来辆车吧,保佑我今天例会别迟到!越着急越有事,曾可心的肚子忽然有些疼,好像要方便,她急得来回在地上转悠。忽然,一脸黑色轿车“嘎”地停在路边,车窗随后摇了下来,一个男人招呼着她:“可心,快上车,你要迟到了。”是高天!曾可心来不及多想,泥鳅似的滑进车里,还一个劲儿催促:“送我去公司,快点儿!”高天的车子在街道上飞奔,但是,高峰期堵车也是青城市的一个特点。“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就想,我总算是住到大城市了,堵车,就是最好的证明。”高天的幽默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反应,曾可心急得不住地嘟囔:“前面的哥哥,能不能给俺让条路啊!

俺的饭碗啊,就被你这条破路给砸掉了。”

高天神闲气定地笑着安慰曾可心:“迟到一次也不会敲掉你的饭碗,扣20块钱,这个制度我记得很清楚。”曾可心一下打断了他的话:“不是20块钱的事儿,秦文考察去了,这些天是孟丽丽负责呢。最近修路,到处堵车,迟到的人就多。孟丽丽挺恼火,认为是大家不服她,故意和她对着干呢。昨儿她刚宣布了,以后迟到超过十分钟,没有特殊原因,一律按旷工处理。我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嘛。”

车流终于开始往前流动,曾可心不说话,眼巴巴望着前方。“我昨儿在岳父家吃饭,把包落在他家了,过来取。没想到遇见你,真是巧啊。”曾可心“唔”一声,并没有接这个话茬。高天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也就不再说话,安静地开着车,车厢里,舒缓的民乐兀自播放着,在拥堵的街道上,流水一样的旋律也无法慰藉焦躁的心。

“谢谢,我走了。”到了公司楼下,曾可心丢下这几个字,就子弹似的射向公司。高天冲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开车离开了。他并没有发现,郑黎明正从停车场走出来,而曾可心从车里钻出来的那一瞬间,郑黎明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