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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情动(2)

在迪厅里,曾可心却很豪爽。她和那些小伙子一人一罐对着喝啤酒,喝完了,就把罐子捏扁丢在地上,即使在嘈杂的包厢里也发出很大的声音,有几次,把刘虻吓得不由一激灵,那帮年轻人却嘻嘻哈哈玩得忘乎所以。有两次,曾可心跌跌撞撞冲着刘虻扑过来:“头儿,救命!我快晕死了。”她的头几乎靠在了刘虻肩上,散乱的长发划过刘虻的肩膀脸颊。“头儿,我第一次见你,你多贫啊。我还以为你是个混混呢。”曾可心歪着头,刘虻能感觉到她的温热香软的气息,他心里忽悠忽悠的。

这样的场合,刘虻并不陌生,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夜生活有多丰富就说明他的事业有多火热或是衰败。吃饭喝酒K歌,这是基本的三部曲。有时酒喝得多,在洗浴中心住下也是寻常事。成功的男人都是属于应酬的,而想要成功的男人也是在应酬中培养出来的。叫个公主或是公关唱歌打个啵,抑或搞些夜幕下的小动作,也见多不怪。逢场作戏久了,刘虻渐渐习惯了这些风月之事。遇到曾可心,他却好像又成了纯情的小男生,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丝毫造次,说话也极少爆粗口。

不在其位也可谋其政,能干就要锋芒毕露。

“头儿,柠檬树那个单子,可心有个绝好的点子。”肖晓萌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刘虻的思绪被打断了。肖晓萌眉飞色舞地大致说了一下曾可心的点子,她是个口无遮挡多少有些马大哈的姑娘,刘虻多问几句,她就说不上来。刘虻便把曾可心叫了过来。“我其实就是有这么个想法,出其不意才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柠檬树要的是一个轰动效应,我们要是按这个思路琢磨,是不是报纸电台甚至电视台都可以配合……”曾可心的思路让刘虻心中一亮,若是按这个思路,也未尝不是一种可能会有效果的策划。但是,毕竟分属两个不同的部门,如果广告部大包大揽负责这个策划,单子即使拿下,日后两个部门的关系也不大好相处;若是拿不下,那就授人以话柄。何况,策划部经理秦文是个绵里藏针的人。部门之间各司其职,手不能伸得太长。但这个单子久久拿不下,夜长梦多,他决定去找郑黎明。

郑黎明一锤定音。“这个,就交给曾可心去做。”刘虻不无担心地说了自己的顾虑,郑黎明点点头,表示理解。“这件事,你不要担心,公司本来就是个整体运作的机器,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是常态的运作。创造性的工作,尤其是策划,就需要灵活掌握。不在其位也可谋其政,能干就要锋芒毕露。这也是发现人才的一个渠道。”

刘虻知道,秦文在公司最佩服的就是郑黎明。这倒不是因为郑黎明是他的顶头上司。秦文这人,才华横溢,在广告界声名赫赫。他策划的广告,几乎年年都在省城的大赛中获得金奖,甚至还在全国的大赛中入围决赛,荣膺“最佳创意奖”。有才气的人大多恃才狂妄,秦文虽然为人还算平和,但骨子里还是很傲气。

即使是程雄,他也不见得有几分钦佩。秦文与郑黎明更多的是惺惺相惜的赏识,二人都是省师大中文系毕业的,最关键的是,郑黎明对于策划的一些独到见解和博学的知识,让秦文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在青城市,提起柠檬树,几乎人没有不知道的。上了年纪的人更是如数家珍。解放前,城里一个姓李的富家公子哥儿开了一家李氏照相馆。负责照相的师傅是从上海请来的,一时间轰动了整座城市。富家公子有钱人的小姐,还有一些赶时髦的年轻人,纷纷扎堆儿到这里拍照。解放后,李家主动把照相馆交给政府,改名红旗照相馆。岁月变迁,现在的柠檬树隶属于赵氏集团,现代化的风格,洋派的摄影师,在青城市的繁华街道,柠檬树的广告随处可见。柠檬树60周年庆典之前,肖晓萌通过集团公司做股东的舅舅的关系,抢先下手,拿到了这个单子。但策划部做了几次策划,都被对方否决了。肖晓萌的舅舅警告她,再交不上满意的策划案,就另找别家公司。肖晓萌急得愁眉苦脸,几乎天天在策划部呆着。中午吃饭时,见到曾可心,她就忍不住诉苦。“我现在真像风匣里的老鼠,两头受气,那头挑剔不满意;咱这边儿吧,水平不咋地,可脾气都大得吓人。我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就这,那帮大爷们还没有一个愿意加班的。”

曾可心看她苦着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问:“你就没有什么主意?”肖晓萌叹了口气:“他们专业的还想不出,我一个外马子能咋样?”“那可不一定。”曾可心打断了肖晓萌的话,“科班出身的有条条框框约束着,容易墨守成规。野路子反倒可能有一些灵感,策划就需要神经质的一刹那的感觉。你就琢磨点出其不意的,另辟蹊径啊。比如,给爸妈照个结婚照、找点什么童年记忆,这些没准儿能有出路呢。反正就是弄得动静大点。哦,对了,还可以找找老照片,还有这个影楼过去的那些老人啊什么……”曾可心也就是为了给肖晓萌宽心,她滔滔不绝顺着话头往下说,没想到焦头烂额的肖晓萌病急乱投医,居然把这些话告诉了刘虻,更让曾可心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策划竟然交给了自己。

刘虻告诉曾可心这个决定时,她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肖晓萌一个劲儿说:“可心,就看你的了,你是我的救星!”曾可心看着她又作揖又赔笑的样子,佯作恼火地说:“我不是你的救星,是被你逼上梁山的曾大侠。”玩笑归玩笑,曾可心知道,这个策划要是对方还不满意,肖晓萌这个单子也就泡汤了。而这个单子交由曾可心接手,这让策划部原来跟单的人很不满意。曾可心毕竟是新手,第一次做策划,遇到不大明白的事儿,她就抱着学习的态度请教策划部的几个高手。可是,对方打着哈哈:“这也不是什么技术活儿,你自己多琢磨就是了。再说,郑总已经说交给你负责,我们也不好指手画脚。”曾可心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沮丧地往办公室走。半路上,被高天截住了。“可心,怎么了?满脸官司,女孩子这样容易老啊。”高天的玩笑话只换来曾可心的似笑非笑。“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我啊,真是老鼠给猫当三陪——不要命了。”曾可心拿赵本山的小品台词调侃自己,反把高天逗乐了:“是策划有什么问题?”曾可心点点头,长长地吁了口气:“世上没有救世主,只能自己靠自己!”她使劲握紧拳头,用力上下挥了挥。高天被她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相信自己!只有相信自己,才能让别人相信你!”

“可心,这个方案真是出乎意料。不过,有个细节我想核实一下,你这个策划突出的是两个字:寻找,主要是表现柠檬树的发展。不过,你想过没有,第一个照相的人,能找到吗?”郑黎明拿着曾可心的策划案,兴奋之余,他有些担忧地问。如果这个方案能实行,无疑是有影响力的,而这种影响力应该是具有轰动效应的。

曾可心胸有成竹地说:“您放心,我们已经联系好了。”这个答案出乎郑黎明的意料:“怎么找到的?你已经开始实行方案了?”“不是,说起来挺巧的,高经理妻子的亲戚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是个老奶奶,快80岁了。不过,人很精神,记忆力也惊人。”曾可心神采飞扬地比划着,那样子就像是个意外得到家里人奖励的孩子。

那天,下班时,曾可心正在等大巴,她的脑子里依旧是没有头绪的策划方案。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耳边有人不停地摁喇叭,她恼火地抬头,却看到高天从车里探出头,向她招手。曾可心跑过去,高天说:“走吧,顺道,我去岳父家。”曾可心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她习惯性地拉开后门,高天笑了:“小姐,你把我当成出租车司机了?你这样坐在后面,我真有些受伤了。”曾可心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拉开前门坐到副驾驶位置上。一路上,两个人的话题几乎都在这个策划上。说着说着,忽然曾可心来了灵感:“要是能找到第一个去李氏照相馆拍照的人,那肯定挺有效果的,报纸媒体电视这些都可以报道啊。”高天想了想:“要说这事儿,也未必不可行。没准儿我还能帮你找到这个人呢。”曾可心兴奋地差点嚷起来:“真的?你可不能骗我啊!”“你这丫头,我帮你忙,你还倒打一耙。看起来,好人真的难做啊。”曾可心不好意思地拍拍自己的头:“我不是怀疑你,我是觉得自己这么好的运气,真有点不敢相信啊。”

当晚,高天就打来电话,邀请曾可心去打网球。曾可心刚想推辞,高天在电话里说:“明天我会带我爱人一起去的,她会和你具体谈柠檬树找人的事。”曾可心一听,当下就答应了这个邀请。

高天的妻子很随和,甚至还和曾可心聊起了不少家里的事儿。曾可心也渐渐松弛下来,两人就聊起了找人的事,聊着聊着,高天的妻子忽然想起一位老人,便打电话询问,没想到那个老人竟然是第一个去照相的她的姨姥姥。虽说老人现在和儿子居住在广州,不过,她们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交往。有了这层关系,联系老人就像探囊取物。老人在电话里听了曾可心的意思,激动得当下就要赶回来。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只有给自己施压,才可能把无限的潜能激发出来。

郑黎明兴匆匆冲进广告部办公室,春风满面。这让很多人都有些意外,郑黎明素来为人温和,即使是对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他也谦和有礼。他很少或者说在天宇三年里,几乎没有发过一次火。也很少因为某个部门或是下属业绩出色或是犯了什么错误而喜形于色或是大发雷霆。与强悍的程雄相比,郑黎明更像一位长者,大家私下都叫他“郑叔”。这个称呼,郑黎明或多或少略有耳闻,也不过一笑了之。大家惊讶地看着他直奔曾可心的办公桌,人还没站定,就激动地说:

“可心,单子拿下了。真没想到,你这是开门红啊。”“真的?”曾可心几乎一下蹦起来,几个小伙子围了过来,大家兴奋地像喜鹊似的叽叽喳喳:“可心,你真能干!”“可心,NO.1!”

刘虻从自己的格子间走出来时,办公室已经人声鼎沸。柠檬树虽然是笔大业务,可与其他大单子比起来,也未必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地方,但是因为是曾可心再创新绩,产生的影响便又有了新的含义。曾可心做出了一个看似简单其实并不容易操作的策划,这个策划对于赵氏集团而言,更能有效地提升其集团声誉,这也是最终策划方案被认可的缘由。最重要的是,昨日合同签订仪式,赵氏集团尤其认可的是媒体的参与,特别提到了省报和省电视台的参与。这点,与刘虻的想法不谋而合。当他的目光落在郑黎明脸上时,他第一次发现,郑黎明看曾可心的眼神,居然是那样的慈祥。那种眼神,不是对员工的赏识,也不是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年轻女性的爱怜,而是一种父辈般的亲和。刘虻看着,心里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曾可心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这是她独立完成并成功的第一个策划。这个早晨,她一直咧着嘴笑,几乎看见一个人就说:“你好!上午好!”袁满看到她这个样子,皱着眉,有些不以为然地说:“这丫头,这么沉不住气。再干点儿事儿,还不乐疯了?”刘虻并没有回应她的话,他整理着手头的资料,问袁满:“晚上,那个饭局还照旧?”刘虻说的是前天预订的与一家房地产企业洽谈合作的酒宴。在青城市,谈生意喝酒是序曲,刘虻现在还记得,他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酒宴,是被人抬着出了酒店门。那时,他酒量浅,几乎喝一次醉一次,很多时候,他都醉意蒙蒙,不知是在酒场上还是在工作上。但也因此落个好名声,酒品即人品,这小子,不奸猾。

“当然,好不容易主事的副总回来了。今儿错过了,又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说着话,袁满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是有什么心思了吧?我告你,你可是广告部的头儿,不是啥情圣啊。”刘虻皮笑肉不笑地晃晃手里的资料,“公事,咱只谈公事,莫论私情。”“德性!”袁满扔下俩字,风一样飘出去了。望着她的背影,刘虻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