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事班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开心而充实。卧虎每天的工作并不重,他主要就是打扫里里外外的卫生、洗菜、摘菜外加打饭。
如果说还有哪地方过的不够舒服的话,那就是得在单臂老黄的监督下,用三十斤重的铁铲去炒菜。
一开始是双手,然后变成左手,再到右手,最后再到双手。而且在挥动铁铲的速度也在老黄的要求下逐步提高,这样的活也确实把卧虎折腾的够呛。
其次就是每天早晨的和面。老常说和面机坏了,只能用手活。卧虎听了之后,二话不说,用手开始和面。
一开始他倒还觉得很轻松,可是当他看到老常把两袋面粉倒在一个大盆里让他活的时候,这小子傻眼了。但他还是尽力去完成老常交代给他的每一件事,对他来说,这些都在好好干的范畴。
每天固定的两件事,就让卧虎本来不重的工作增加了大量的压力。本身就营养不良,非常瘦弱的他,确实得咬着牙,用上吃奶的劲才能完成。
在炊事班里呆习惯的卧虎,发现炊事班有个很奇特的现象。那就是各司其责,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
比如炊事班那个走起路来总是慢吞吞的杨胜利,他是专门切菜,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管。切完菜就惬意的点上一根香烟,坐在那跟人一阵吹牛。
不过他片出来的羊羔肉真的好吃,一片一片的跟白纸那么薄,一烫就熟,特别入味,放嘴里嚼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而且他片肉的手法特别潇洒好看,一块肉在他左手掌下面压住,然后右手挥动一把锋利的双开刃刀子,用人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在一片刀光中就片好了。
过去拿肉的时候,会发现还是黏着的。往水里一丢,喝,全部变成薄薄的片状了。
除了这个杨胜利之外,还有个天天胡子邋遢,看起来无比沧桑的夏老爷。夏老爷具体叫什么名字,卧虎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喊他夏老爷,他也就这么叫着。
这家伙还真是个标标准准的老爷,他每天只动嘴,不动手。四平八稳的坐在那里就跟一尊佛一般,指挥这个,指挥那个。
他有一招绝活,那就是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你只要问他时间,他马上精确到秒得脱口而出,误差绝对不会超过三秒钟。
为这个,卧虎还专门藏了块手表试过,在得到数次的证实之后,他也就没有看表的习惯了。需要时间了,就仰起头:“夏老爷,现在几点了?”
每当这个时候,夏老爷就会露出笑容:“现在十点三十八分二十六秒,二十五分钟后你该把那盆菜摘干净洗好,四十分钟后你该……一个小时后你该……”
也只有这个时候,夏老爷的眼中才闪烁着光芒。
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人,那就是那个天天瞪着通红眼睛的养猪兵,就像是永远都睡不醒一般,始终本着脸,谁都不理。
卧虎对他笑了好几次,都被对方直接漠视掉了。可卧虎依旧在每次见到这个养猪兵得时候,向他报以友善的笑,他是觉得这个养猪的很可怜,身上那么脏,也没人跟他说话。
反正在卧虎眼里,整个炊事班最正常的就是老常,还有那个一天到晚唱着歌,永远乐不可支的给养员宋林扬。其他人则早就被卧虎纳入了绝对不能招惹的怪物一栏。
时间呆的长了,卧虎就有些厌倦炊事班的工作了。
他心里特别羡慕那些天天嘴上骂着脏话,很爷们的滚爬在训练场上的队员们。觉得那才是当兵,才是真正的当兵。况且他也听到过一句话: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武艺练不精,不算合格兵。
看了下自己,除了随炊事班走走队列,站站军姿,最多就是跑跑步的德行,跟那些像是狼崽子一般嗷嗷直叫的兵相比,自己都觉得矮了一大头。
老常忽悠他的话,也在这段时间被卧虎看的破破的,就是他不愿意说罢了。他心里非常明白,说是给予他的磨砺,还不如说是一种照顾。
虽然卧虎是不太懂部队的事,可他不傻,不仅不傻,还非常聪明。否则的话,他不可能光靠自学,就完成了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课程,要知道,他仅仅才十六岁。
任务又来了,直升机载满了全副武装的队员,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向西而去,卧虎的眼神呆呆的随着直升机飘去。
“卧虎啊,呵呵呵~~看什么呢?想上天溜一圈吗?呵呵呵~~这个好办,哪天我带你到天上逛一圈去,这个老常我还是有把握的,呵呵呵~~~”老常搬个小板凳坐在卧虎旁边,笑呵呵的跟卧虎说着话。
他也发现卧虎这孩子最近的情绪有点不大对头,总爱一个人瞧着那些训练场上摸爬滚打、一天不受虐心里就发慌的兵发呆。在部队干了这么多年的老常,怎能不明白卧虎心里的想法呢?
“好啊!唉……还是不去了,我怕高。”卧虎把头垂下,心里非常不是个滋味。
他不是怕高,他是想堂堂正正的穿上那一身作战服,然后登上直升机跟那些兵一样,去出任务。他不想像个孩子似的,在别人的呵护下爬上这战斗用的直升机到天上看风景。
“呵呵呵~~~没事,过几年就好了。”老常伸手习惯性的摸了摸卧虎的脑袋,呵呵的笑着,眼睛如卧虎的目光一样,盯着那已经成为一个黑点的直升机,陷入自己的回忆。
闲下来的卧虎就开始写信,写给远在家乡,自己一直惦记的人。
“华子哥,三儿还有小满,你们在家怎么样?过的好吗?我非常想你们。我在这里非常好,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现在已经是个列兵了。这里的老兵都特别好,尤其是跟我睡一个屋的老常,就是那个你们也见过的老常,他对我特别好,拿我就当亲弟弟一样……”忙完一天工作的卧虎趴在桌子上给自己的兄弟写信,把他到了部队的一切能够让他开心起来的事情,全部毫无保留的分享给自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但又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们。
写信的时候,卧虎满脸都是掩藏不住的笑容。他回想起他们兄弟四人,一起生活过的日子:清贫、困境、苦中作乐。
给兄弟写完信,卧虎想了一下,又提笔写另外一封信,这封信是写给那个叫季若的护士姐姐的。
“季若姐姐,你好,我是卧虎。你还好吗?我现在已经到了部队,还成了一个解放军战士。季若姐姐,谢谢你送给我的挂链,上面的‘笑了’两个字我做到了。我每天都会笑,不光我笑了,大家都笑了……”卧虎写了好多好多,他内心里对这个漂亮的姐姐非常的喜欢,因为他这个姐姐身上感受到一种温暖,这种温暖就跟他小时候躺在母亲的怀里熟睡的滋味似的。让他无来由的升出一种依赖的情绪、眷恋的感觉。
写完信的卧虎,走进了那个摆满了烈士遗像的房间。只有在这里,他才可以和照片上一直憨笑的父亲说说心里话。最主要的,他能够把心里毫无保留的深处东西释放出来。
狼身浴血,狐吐獠牙;战刀魂祭,平我山河!
这几个说不尽睥睨、狂放、龙飞凤舞的大字,每一次都震撼着卧虎的内心。他读不懂,但他能够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冲天豪情。
仅仅这几个字就足够把他内心属于男人的热血点燃起来,况且还有包括他父亲在内的,整整五十三个壮烈牺牲的勇士。每一次看到他们,就有种莫名其妙的情愫堵在他的胸膛,好像非得他狠狠的吼上一嗓子才能舒畅一般。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让卧虎感觉到:死亡,并不是那么可怕;死亡,也包含了许许多多永远无法磨灭的精神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