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村的泥塑建好了,就跪在村门外,和王家村的泥塑不过隔了百米,平日里,有人经过时,总要咒骂几句,谁家收成不好孩子生病,也要怪在这位奸臣头上去。这里消息落后,百姓不知这位奸臣姓甚名谁,皆用“奸臣”二字代替。
唯有那柳阿婆,不曾和村中老太太一起咒骂过奸臣,她家的两个儿子平日里若是多嘴,柳阿婆便斜眼一看,两人瞬间禁声。
正是夏天,柳条浓密垂下,随风轻轻摇动,阿婆正在院中洗衣,低垂的柳条点过水面,盆中清水晃动又恢复平静,倒影出一张苍老的脸。
她的二儿子王骁见了,不由走过来:“娘,这柳树长在院子正中间,实在是太碍事了!”
柳阿婆回过神来:“多亏了这柳树,要不然你去哪里躲凉快?”
“那也没有把树种在正中间的呀!”王骁嘟囔几句,帮阿婆提水洗衣,道:“母亲回去歇歇罢,我来就行了!”
柳阿婆起身擦干手,站在廊下看着身形高大的王骁,不由感叹,他越来越像他了,像初见时的他。
那时,他好像只有十七岁,比现在的王骁还小一点,他是金陵城内最出名的少年郎。
那时候的萧家三郎萧明庭,文武双全,少年才俊,上有位高权重的父亲,宠爱他的祖母、母亲,两个成熟稳重仕途光明的哥哥,下有爱他敬他的弟弟妹妹,初入军营崭露头角,颇受皇上重视。
那是太昌年间的事了。
柳阿婆盯着眼前的柳树,思绪却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太昌十七年,花满楼。
莺莺燕燕,脂粉浓香。
萧明庭望着楼门的牌匾,一脸嫌弃,马上止步,皱着眉头:“不不不,我不进去,蒋二,你这是带我来什么地方啊?就这地方,你爹也让你来?你是不是嫌命长?”
蒋家二爷蒋轶嘿嘿一笑:“三啊,这你就得听哥的了,这可是好地方,哥保证你今去了明天还想来!”说着便伸手去拉他。
萧明庭往后一退,刚好撞着一位姑娘,慌的萧明庭连忙道歉,那姑娘却冲他娇娇一笑,一脸脂粉好似雪花般几乎要落到他衣服上,萧明庭忍着胃中不适,闪身站在蒋轶身后。
那姑娘愣了一下,勉强笑着扭着腰进去了。“蒋二?”萧明庭疑惑:“这里面都是这样的?”
蒋轶支吾一下:“哎呦,这是个意外!”不由分说拉着萧明庭进去了:“听说这花满楼进了好多新的姑娘,都是没……呃……都是干净的姑娘……萧三?你干嘛?”
萧明庭是头一次进这种地方,正赶上看客给头牌抛银子,有碎银子落在自己脚边,家教良好的萧三自然是弯腰捡了,刚站起身,却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子端着小盘子也在捡银子,蒋轶挤过来:“萧三,你干嘛?看上头牌了?”
“胡说什么!”萧明庭剑眉一挑。
“头牌可是沉香姑娘,真好看,今小爷就包她了!萧三,钱!”蒋轶嘻嘻笑道,伸手摸钱袋子。
萧明庭打他的手,指着那个钻到人群里捡钱的姑娘问:“你看那个,捡钱的那个小丫头片子,她是干嘛的?”
蒋轶不回答,只笑着看他。萧明庭撇撇嘴,把钱袋子给他:“说吧。”
“那就是个小丫鬟,端茶倒水跑腿的,等长大了再看能不能接客!”说完举着钱袋子大叫一声:“今我蒋轶和萧家三郎,包了沉香姑娘!……哎呦,萧三!你打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