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读完诗句,秦氏放下书,抬头看到窗外斜阳若影,触目一片金辉,满园花色在晚风里轻轻飘舞,只是空无一人,像极了诗中描写的场景。
眼前的景色仿佛就是诗里的意境,她才领略了一二分,便听到月荷在一旁疑惑问道:“夫人,现在已经是夏天了,可是诗里面写的是春天。”
“我晓得。”秦氏淡淡一笑:“都是写黄昏的,虽然季节对不上,不过心境却是一样的。”
月荷似懂非懂,点点头笑道:“夫人最近学会了好些诗呢,字也写的越来越好了!”
秦氏低头看着案几上的书,似乎是有些恍惚,她无奈一笑,感慨道:“真没想到我秦媛有一天,也会读书写字,吟诗作对。”
“多亏了柳姨娘呢!”月荷笑起来:“说来也真的是让人敬佩,柳姨娘竟然知道这么多!”
秦氏低头,听得屋外廊下鹦鹉叽叽咕咕鸣叫,又想起萧明喆来。若是她刚开始就懂这些,会不会遗憾就没有那么多了?曾经她最不理解的就是萧明喆为什么喜欢读书,可如今她越来越像当初的他,可萧明喆却不在了。
而她,懂得越多,生活就越觉得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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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夏蝉嘶鸣,晚风阵阵。
萧明轲看着萧明庭,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口气喝了几杯茶,才压住火气问道:“怎么?咱们萧府是待不住么?非要往外跑?这差事谁都不揽,就你出头啊?”
“我这不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嘛!你说我一个舞刀弄枪的,天天在金陵待着有什么用?这不是刚好有这个巡查的机会,出去看看不是挺好的嘛!我看看各地的军防,交交朋友,游山玩水多好。”萧明庭笑道:“大哥你就别瞎操心了!”
“才回来没有几年,又要出去,在外头不比家里有人照应!”萧明轲感叹一句:“母亲又要为你操心了!”
“那也总比我留在金陵,让皇上天天惦记着我是不是结党营私好啊!”萧明庭似笑非笑感慨一句:“我还是出去,让他老人家放心!”
一时萧明轲也没了话,许久才叹息一声:“还真的是没完没了,总是猜忌,他不累么?”
“他年纪大了,疑心重了也情有可原。”萧明庭站起身来,拍拍衣服到:“先不要告诉母亲,过几日再说罢。”
“嗯。”萧明轲点头:“回去早些歇着吧!”他看着萧明庭踏出屋子,又想起什么喊了一句:“等一下!”萧明轲劝道:“这几日不要总是训琢儿和琛儿了,你的那两个儿子瞧见你就躲!”
萧明庭有些尴尬,抬手摸了摸额头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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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续得知他又要出去去各地巡查军防,有些意外不由问道:“这次要去多久?”
“一到两年。”萧明庭解开衣服,歪在床上:“反正我是不想在金陵待了!”
阿续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蹲下来收拾了他换下来的衣服,她这般沉默,搞得萧明庭有些心慌,他故意笑着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好吗?”
“我能有什么看法?”阿续摇摇头:“你打定主意的事情,一定要做了才是。”
萧明庭噗嗤一笑,坐起来逗她道:“你就在家,看看书写写字,反正平时都不怎么在乎我在不在。”
听他这话,阿续心中有些恼火,忍不住扭头皱着眉没好气冲他道:“你都不在家了,还管我怎么过?”
“瞧你的小气劲!”萧明庭笑了起来:“你随我一起去吧。”
阿续愣住了,她盯着萧明庭看了看,才摆摆手道:“莫要逗我了,你是去办公,又不是出去游玩?”
“没事的。”萧明庭含笑道,他带着女人,落在别人眼里是荒唐,或许这样武帝会更放心些。这些话自然不能告诉阿续,他仍旧笑吟吟道:“一起去吧,你看了那么多书,不行万里路怎么行?古人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阿续坐在床边,歪着头思索了一下似笑非笑问道:“你就不怕别人说你荒唐?办公务还带着妾室?”
她的一句话顿时让萧明庭有些心虚,但他面不改色道:“我从来不怕别人指指点点。”
阿续没有戳破,笑着熄灭了屋里的灯,脱下鞋躺在他旁边道:“那就好,去就去,我正好想出去。”萧明庭没有回复她,室内一片安静,唯有床头的一盏烛灯发着微弱的光。许久,萧明庭才转过来侧着身子看她,将手搭在她腰间,语气低沉问道:“阿续,我平日里很少和你说这些事情,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
阿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扭过身子与他面对面躺着,轻轻将手覆在他胸口处,缓缓道:“我听得到你的心跳。”
“嗯?”
“很多话不必说。”阿续感受着手掌心下跳动的心脏,年轻而有力。突然她玩心一起,手掌稍稍用力一按,萧明庭猝不及防猛地叫了一声:“你干嘛?”
阿续凑上去趴在他胸前笑了起来:“让你感觉你是活着的一个人。”
一针见血。
萧明庭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间崩塌,仿佛这几年浑浑噩噩的生活都有了一个终结。阿续方才按下去的一刻,他的心脏稍稍有些慌乱,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底里蔓延出来,又涌入脑海,冲撞着,活跃着。
于是萧明庭意动,笑道:“让我觉得活着,不如让我觉得快活。”说着便将手伸向阿续的衣襟,凑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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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的巡查军,说好听是办公差,说难听了,就是出力不讨好。大梁各地都有驻守的武将,守一方城池多年,哪里能听得进去一个从金陵来的武将的建议?不过是敷衍了事,招待完趁早请到下一个城市去。一般都是走个过场,并没有实际的意义。
这样的差事,一年四季飘荡在外边,危险劳累不说,还要四处瞧人脸色。一般金陵的官员很少有人愿意做,这次差事落在萧明庭头上,于武帝而言,算是比较合他心意了。
这几年,萧家萧明轲萧明庭两个兄弟,明里暗里劝诫他不能巡游,不能新建宫殿,简直像极了他们的父亲。
如今大梁国泰民安,国库充盈,他身为皇帝,做一两件事情竟然还要看他们的脸色,难道他做不得主,做什么都是危害百姓吗?更何况他二人在朝堂根基渐渐稳固,像宁王高谦玉,孙赋,蒋成业,蒋轶等人,都与他们有些交集,就连刘钰之的下属那个叫郑衍的,偶尔也向着他们说一两句话!
可他已经日益衰老,每每力不从心,再这样下去,他可怎么把控朝廷?萧明庭出去也好,权利这种东西能拆一点是一点。
武帝坐在椅子上仔细琢磨了一阵子,小太监跑进来请安道:“皇上,太子给你请安来了。”
一听到太子过来了,武帝冷笑一声:“你告诉他,朕不见他!等他什么时候反省好了,再说!”
小太监应下退了出去,武帝一拍大腿感叹一句:“真是个混账东西,最近这日子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风吹动帘幔,整个大殿空旷寂静,武帝摩挲着自己的膝盖,悠悠地哼唱起一曲小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