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商兀、天启接壤,天启以北是大燕,天启以南是商兀。从君临到禾术必借道商兀,到商兀东侧的临海处登船。
彼时,商兀东侧临海处。
“主上,商兀太子传信。”
一艘大船前,一袭白衣的千流云接过千柏递来的书信展开。
是一封邀他前去参加婚仪的信函,从君临一路过来,途径商兀,千流云早便听到许多传闻,也知楚桀阳当真要娶樊筝。
纵是早知那两人关系不寻常,真正得知他们竟不顾世人眼光也要大婚时,千流云还是诧异的。
不过他知晓楚桀阳并非那等冲动不计后果之人,如此行事想来也是深思熟虑过。
这桩婚事天下皆知,如今也无人敢出来阻止,然真正打从心底里祝福的却没有几人。作为好友,他自不能在这时还给楚桀阳找不痛快。
“此番将登船回禾术,商兀太子大婚恐不能到场,待会儿本相备一份礼,你着人送去商都。”
“是,主上。”
这时黎王禾均被两人搀扶过来,脸上伤痕不少,走路一瘸一拐,一只手还用绷带吊着。
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凄惨。
见此,千流云挑挑眉,“黎王的伤可有好些?”
禾均冷哼,“有劳千丞相关心,好多了!”这一路,前前后后遇到十多次刺客,每次都只攻击他一人,却不取他性命!
虽则千流云每次都会适时出手搭救,但他就是不领这个情。一次两次是巧合,这么多次,刺客都只针对他一人,他若再看不出问题来,脑子岂非白长了?
就算这些刺客不是千流云的手笔,也定然与他脱不开干系。无奈没有证据,还要频频被“救”!越想禾均越气怒。
“如此便好,否则接下来的一月水路黎王怕是更难熬。”
这一路断断续续的刺客耽搁了他们不少赶路进程,否则此番应已行了一半水路。
不过这样也好,禾均这一身的伤便是一月都难养好,接下来的水路便也能安稳许多。
提起水路,千流云其实也有些头疼。
从前他不曾离开禾术,偶尔坐船出行最长也不过一两天路程,那时并不觉如何。直到此前第一次离开禾术乘一月的船,十天不到他便晕沉虚脱得厉害,才使得他一下船便被禾均的死士所伤……
此番回去这一路,委实煎熬。
好在禾均重伤,他不必在晕沉之余还花心思来防着。
“接下来的一路还要千丞相多费心!”禾均的语气十分不好,显然这一路遭遇把他逼得不轻。
“黎王说笑,黎王手下精锐无数,也用不上本相插手。这一路黎王好好养伤,本相便不多去打扰了。”
本就是不对付的两人,即便同乘一艘船也是泾渭分明。更况船很大,各占一半亦有很大的空间可活动。
最主要的是,晕船之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便是他的弱点,千流云并不想禾均知晓。
“千丞相说得不无道理,本王的伤也确实需要静养。”禾均也同样怕千流云对他下黑手,一路航程,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黎王先请。”
禾均也不客气,冷哼一声便让人扶着他先登船。
*
君临,摄政王府,青竹院。
晚霞漫天,院中的海棠花已落败,一段时日无人居住,院子里已有不少落叶。
在这晚霞竹海中,一道暗红色的身影走进院中,长长的衣摆从落叶上拖曳而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从院门处看去,恰能看到一道背影。
纵然只是背影,在这漫天红霞的映衬下也透着一种说不清的匪靡神秘。
忽而,许是听到什么响动,他缓缓回头……
神色慵懒,面容如妖。
妖华中带着矜贵。
让出现在院门处的人都愣了愣,半晌后干咳两声,晃着桃花扇,“景渊,本公子有事寻你。”长成这样,连他都被惑了一惑。若非凶名在外,怕不知有多少女子要为之倾倒。
“说。”低沉的一个字,却透着浓浓的冷肃。
周子御眼皮一跳,这副样子的景渊好像有点熟悉啊!在顾月卿嫁过来前,他不就是这样的么?
惜字如金,却一开口便吓得人心惊胆战。
自上回宿醉回去,他便不敢再踏足摄政王府,就怕被他这一身冷气波及,更怕看到他似笑非笑,一双赤眸含着冷意的模样。
今日也是有事商讨才硬着头皮过来。
未承想没有顾月卿陪在身边的景渊,比之从前更吓人了。
“本公子觉得还是寻个地方坐下说比较好。”这般一人站在院中一人站在院外的谈话像怎么回事?
“回月华居。”
“哎哎哎,何必这么麻烦?本公子瞧着这院子景致不错,不若直接坐那儿吧!”周子御拿着收起的桃花扇指向君凰身前不远处的石桌,眼底满是兴味。
“既觉得景致好,不若直接埋骨在此?”
对上他赤红的眸子,周子御打了个哆嗦,“那还是算了吧,走走走,回去说正事。”
他就是听说这里是之前顾月卿嫁进来时住的院子,方才也听王府的肖管家说景渊不在月华居不知去了何处,不过他近来常来这个院子小坐,可来此寻人。
肖管家本是要自己来寻人,让他在月华居候着,但被他拒绝了。他要过来看看到底是怎样的院子,是否当真如外界传的那般荒凉。
毕竟当初顾月卿被遣到这处院子时,不少人都在看笑话。
他更好奇的是这样荒凉的地方何以让景渊这对生活要求精益求精的人如此留恋。
是以特过来一看。
步入竹林小道,瞧见这里虽是荒凉了些,却别有一番风味,再走近才发觉没有外界传的那么糟。
相反,景致还很好。
他说就在这里谈话也是真的,想要找到这样清雅的地方并不容易,他想多待会儿。
没承想景渊竟如此小气!
周子御觉得这里景致好,却不知这是顾月卿住进来后特地着人修整过的。若非如此,十多年不曾有人住的竹楼比之外面的破庙也不见得好多少。
“不过景渊,你当初待倾城公主其实也没那么差嘛!就这院子哪里荒凉了?道是不喜是以将人送到荒凉偏院,本公子看着倒更像金屋藏娇。”
走在前面的君凰不语,薄唇却微微一抿。
没人知道他有多后悔大婚当日的举动。便是要护着她,也不该于新婚夜将她一人扔下,若他不允,任何消息都不可能从摄政王府传出,便是他待她是好的,外界也无法得知。
连盖头都是她自己掀的。
更不该在管家问他该怎么做时,丢下一句将她送到王府离月华居最远的院子便离开。
据说那晚她过来时,负责打扫的宫女都说这不是人住的。而那晚只是随意打扫她便住下,修整是第二天的事。
他竟让她入府第一天就睡在个破屋中……
在那之前,他甚至不知王府里还有这么破的院子。
都怪那时他不知她对他会如此重要。
“你可知皇后如今去了何处?说来自打皇后离开君临,就像是消失了一般,谁也不知去向。本公子听说近来商兀尤其热闹,不过皇后也不像喜欢凑热闹的人,应该不会在商兀,你觉得呢?”
“还有一事,本公子觉得应该说来与你分享分享。本公子也是近来才知晓,父亲竟派了人去教训那禾术黎王,据说黎王一路上遇到十多次刺杀,现在全身是伤,想想都好玩。”
“你可知本公子是如何知晓父亲派了人去的?那是因为本公子也派了一队人过去,在中途遇上了,哈哈哈……”
……
周子御一路说个不停,君凰却一句都没理。
直到在月华居会客厅坐下,君凰才道:“来寻朕有何事?”
正口渴喝茶的周子御:“……景渊,你终于搭理本公子了,你是不知道,本公子都被那些政务折磨成了什么样,都快半个月未与人好好说过话了。”
天知道他一个自来闲不住的人天天在书房处理公务,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有多痛苦。
虽则这番也多是他一个人在说。
“若不说正事便别在这里废话,听得耳朵疼。”
周子御也是憋得久了,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听他废话还不会把他这一面透露出去,他自然要说个痛快。
现在既然说痛快了,便言归正传,“再有不到二十日便是商兀太子大婚,此前你与皇后的生辰宴,商兀太子和樊华庄主都亲自前来,此番他们大婚,君临理应着人前往,你看派谁去合适?”
君凰慵懒的靠着椅背,一手轻轻敲击椅子扶手,像是在思考。
“不若,本公子前去?本公子是京博侯府小侯爷,也是君临丞相,就身份而言,眼下在君临寻不到比本公子更合适的人选。”
说完,为掩饰唇角止不住的笑意,周子御“唰”的一下打开桃花扇遮住半边脸。
心里直呐喊:快答应啊!快答应啊!那样本公子就能解脱了!什么朝事政务,他只想遨游于山水之中啊!
这一去一回最少得两个月,就意味着他有两个月不必管这些糟心事了!单是想想都激动得不行。
“此事朕自有思量。”
“自有思量?也就是不让本公子去了?!”激动得想打人!但是打不过,所以只能干瞪眼。
“丞相是百官之首,责任重大。而今正是多事之秋,朕又方继位,许多事情都需丞相帮着。”
周子御一脸黑线。
自来话少又出口总吓人之人,突然一本正经说许多话,定没好事!
“百官之首责任重大?得了吧,说白了就是将本公子当苦力压榨!你信不信把本公子逼急了,本公子甩手不干?”
君凰的赤眸淡淡瞥向他。
周子御:“……好吧,本公子也就是说说。”
“本公子年纪轻轻,不用考功名不用努力便能得皇上如此重用,是本公子的荣幸,也是皇上的恩典。”
“丞相知晓便好,朕的恩典并非谁人都能有。”
周子御:“……”得寸进尺了哈!那您赶紧的把这恩典拿回去吧!他不需要啊!
“好,不让本公子去也成,那你说说准备派谁前去?”说着周子御突然想到什么,瞪大了眼,“你不会是要自己去吧?”
见他挑眉不语,周子御忙他桃花扇一把拍在手边的案几上,“本公子可告诉你,若你敢去,你信不信本公子真的甩手不干?到时本公子不仅自己甩手,还会拉着满朝文武一起!什么朝事政务也不必处理了,大家都去花天酒地!”
“你别以为本公子是开玩笑,这种事本公子是干得出来的!信不信等你回来,上朝都只有你一人?”
君凰嗤笑一声,“你确定?”
周子御:“……”不确定!
就那些大臣对他的恐惧程度,别说离开一两个月,就算离开一两年,回来这些人还是对他尊崇又惧怕。
“总归你就是不能去,你要去本公子也跟着!看谁来帮你处理这些大小事务!”
“急什么?朕又没说要自己去,卿卿此番便在外。”
周子御眼睛一亮,“所以你的意思是……让皇后前去?”顿顿道:“若是寻常的皇后恐会有不妥,不过你的这位皇后身份摆在那里,若由她前去,断无人会说我们君临失礼。甚好!甚好啊!”
“这事便如此说定了,到时你可莫要反悔偷偷溜去!”完全忘了他此番来王府乃是为能出去放松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