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
顾月卿和君凰从马车上下来时,柳如风夫妇和柳亭已候在大门处。因事先打过招呼,并未瞧见柳家其他人。
此番两人并未做任何遮掩,所以柳家三人看到的是一对容貌气质皆出众的人。
柳亭其实并不知君凰已到天启,柳如风夫妇更是不知。不过他们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诧异过后,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们听过不少关于君凰的传言,却是第一次瞧见。此前本还有些担心,毕竟君凰凶名在外,就算如今世人都说他有多宠倾城公主,他们也还是不放心。
直到此刻,看到他当先跳下马车后小心翼翼的将人扶下来,神情温柔得仿若能滴出水来,他们才放心。
“见过见过君临皇上、见过倾城公主。”
君凰不说话,满心满眼只有顾月卿一人。
顾月卿微微颔首,“柳太傅不必多礼。”又对柳老夫人点了点头,“柳老夫人。”
当初送她出嫁,柳老夫人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更以为她会在君临遭遇不测,如今看到她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看到君凰待她如此好,一时便红了眼眶,“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柳二哥。”
比起二老,柳亭显然要淡定许多,“先进屋吧。”
*
柳家书房。
四人相对席地而坐,柳如风和柳亭坐在一侧,顾月卿和君凰坐在另一侧。面前隔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摆放着一壶冒热气的茶及几盘点心。
柳老夫人带着一个丫鬟又端了两盘点心进来,“你们先聊,我去吩咐厨房备晚膳,待会儿公主和君临皇上留下一起用膳吧。”
顾月卿原想拒绝,但见柳老夫人殷切慈祥的模样,拒绝的话又被她收了回去。
君凰道:“不必麻烦。”他不想她和柳家人有太多牵扯,或者该说,他不喜欢她太过关注除他之外的人,尤其看到柳亭对她嘘寒问暖,他心里更是不舒服。来柳家拜访是出于礼节,拜访过后离开便是,一起用什么晚膳?
君凰不喜与外人一道用膳,顾月卿是清楚的,在她嫁进摄政王府前,他都是一人用膳,连周子御都难有机会与他同桌而食。方才她一时没忍心拒绝柳老夫人的好意,这番听他开口,才恍然是她的疏忽。
没错,她以为君凰拒绝是因他不喜与旁人同桌而食。
“多谢老夫人好意,此番前来本就是隐了行踪,不好停留太久,晚膳便不必了,您也别忙活,一道坐下吧。”
柳老夫人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本来他们就是将柳家其他人打发了,府中才如此清静,但保不准突然有人跑出院子撞见,不多留他们也许更好。
“那就下次吧。你们谈正事,我便不打扰了。”
柳老夫人离开,柳如风端起茶抿了一口,这才打量起君凰来。君凰因顾月卿对柳如风这个太傅的敬重,气息收敛了许多,并没有寻常那般慑人,让柳如风直感叹,果然传言误人。这样一个优秀的年轻人如何与凶残扯上关系?
然下一瞬他便否决了这个看法,因为君凰实在不喜旁人如此盯着他瞧,淡淡抬眸扫过去。那双赤眸分明不带什么情绪,却将柳如风这个年过七十经历过无数风霜的老人都给震慑住了。
这年轻人,好强的气势!难怪年纪轻轻便凭一己之能震住君临朝堂,让朝堂上下皆对他信服尊崇。
君凰只淡淡一眼便收回,依旧只看着顾月卿一人,让柳如风有种方才君凰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势只是他看错了的错觉。
柳亭看到老爷子一直盯着人家打量,干咳两声转开他们的注意力,“近来公主的身子可是好些?”纵是未见过君凰,他也知君凰的脾性很怪异。他敢说,若非看在公主的面上,老爷子这番直勾勾的打量,他怕是早便翻脸。
“好了许多,柳二哥不必担心。”
就君凰对她这在乎样,倒了杯茶都不让她喝,而是另吩咐丫鬟给她倒杯温水。连他都疏忽了,有身孕之人不宜多喝茶水,君凰却如此细致,想来是没少下功夫。
有君凰在,他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
“老臣观公主的面色好似不大好,公主要多注意着些,事情再大再急,也不及身子康健来得重要。”
“嗯,本宫会多加注意。”
“公主接下来的打算,亭儿已告知老臣,若有什么地方用得上老臣的,公主只管直言,老臣定义不容辞。”这话也就说说,柳如风很清楚,他一把老骨头,除说话还有些分量外,其实并不能帮上多少。
“这是自然。”
柳如风问:“亭儿曾告知老臣,当年陛下和皇后的死与如今的陛下和大将军有关,不知……”
他并未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陛下和皇后的死是倾城公主埋在心底的痛,此番也是迟疑良久才决定开口询问。
果然,顾月卿没什么波动的眸子在他提起此事后晃了晃,君凰不着痕迹的握住她放在案几下的手,她才收回心绪。
与此同时,君凰凉凉的看柳如风一眼,看得柳如风都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他知道是公主的伤心事,可有些东西也不能一直不提。
当然,也幸得公主此番心性沉稳不怎会被影响,不然他也不敢提。
“柳太傅可还记得当年曾将本宫从御书房密室里救出一事?”
“嗯,记得。”想到这个他就后怕,若不是他要到密室中取些东西,就那只有陛下和他知晓的密室,在陛下遇害后,他便是唯一知晓密室存在的人,若他当时未进去,年方六岁的倾城公主怕是……
他记得打开密室看到公主时,她已奄奄一息。
“当年本宫并非误入密室,而是亲眼看到父皇母后及他们寝宫中所有人皆死在林青乾和赵曾城手中后,为防他们斩草除根才选择躲到密室中去。”
柳如风心惊,心惊于陛下和皇后当真死于那两人之手,更心惊于公主小小年纪便能如此冷静行事。若放在寻常小孩子身上,亲眼看着父母死在眼前能忍住不出声都难,她却还能冷静的思考如何才可逃脱。
若非当时她躲进密室,急于斩草除根的林青乾和赵曾城断不会放过她。
压下心底的震惊,“公主早便知密室的存在?”
“有一次无意中在御书房看到您和父皇进去,便记下了,只是本宫知晓如何进去,却不知该如何出来。”她只看到他们进去时拨动的机关,不知出来的机关在何处。
“倒是可惜了那密室,因本宫的举动让它暴露于人前,让父皇放在密室中的东西都落入林青乾手中。”不然也不会在皇宫里再寻不到与父皇母后相关的东西。
林青乾和赵曾城不可谓不狠,父皇母后留下的东西,不管珍贵与否都被他们毁了,到她手里的也只有父皇留下的那枚刻着“倾城”二字的令牌与母后留下的燕尾凤焦而已。
“比起暴露密室,陛下和皇后在天之灵应更希望公主安然。”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不宜再继续下去,柳如风便道:“亭儿说当年的事对方处理得太干净,难以寻到证据,如此,怕是不好揭开他们的真面目为陛下皇后报仇,公主可有什么好法子?”
“想来柳太傅也听到了些传言。”
“公主是想……可这样到底没有真凭实据,旁人如何信服?”
“本宫不需要旁人的信服。百姓并不在乎当朝是何人掌权,他们只在意是否能吃饱穿暖,证据这种东西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别人如何传,他们便如何想。至于当朝中人,若有人不信,直接处理了换成信的人即可。”
柳如风一阵心惊,不服便直接解决,她这是要用暴力压制啊!这番杀伐果决,若为男儿身,天和王朝复国应指日可待。
不过公主虽为女儿身,手段谋略却不输任何男子,往后天启在她手中应不会过得太难。
“但老臣听说,这两日赵家军和御林军频频捉拿谈论此事的百姓,如今已极少有人再敢谈及此事。”
“无妨,他们有法子处理,本宫便有策略应对。”
“公主有打算便好。老臣年迈帮不上忙,公主有事多吩咐亭儿。”
“吩咐谈不上,柳二哥是自己人。”
一句自己人,让柳亭浅笑,却让君凰心里酸了酸,不过他倒是未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