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婢女一提醒,夏锦瑟也发觉了不对劲。
顾月卿是那种喜欢废话的人么?自然不是。
然此番顾月卿不仅多话,还是在与站在她对立面的她说的,明显有异。
细致一看,才发觉顾月卿适才还苍白着的一张脸气色好了不少,心下惊疑她竟恢复得如此快的同时,问近旁的婢女,“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难道你还想让她活着离开不成?”语气丝毫不像一个婢女该有。
这时严玉也看向那个婢女,倒是没有太过意外的神色,好似早便料到她有问题一样。
“可……”夏锦瑟想说的是,她此时武功几乎废了,身上还受着剧毒的侵蚀,莫要说面对的是顾月卿,就是一个寻常会武功的人都轻易便能杀她。
一想到武功尽废,自己还落得这么个下场,夏锦瑟对顾月卿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自然不能让她活着离开,你若将她杀了,往后我便任由你差遣!”
婢女冷笑一声,“便是你不如此说,今日我也必杀她!不过我既说过会解你身上的毒,便不会失言,但你也莫要忘了方才说过任由我差遣的话!”
夏锦瑟眸子微沉,“自然,本圣女自来信守承诺。”
婢女也不怕她耍花招,“你不信守承诺也无妨,我能救你,自也能随时杀你。”
夏锦瑟攥紧拳头,却没反驳她的话,显然很清楚她说到做到。
婢女见她这想怒不敢怒的隐忍模样,心下嗤笑一声。若非念着她是老药王的女儿,老药王又与君临帝有一份恩情在,她又岂会留下这么个累赘?
看着顾月卿,缓步上前,“果不愧是倾城公主,不过瞬息之间便能调息恢复至此。”
纵是寻常的长相,衣衫也不出彩,但那一身的气度与桀骜的语气丝毫不像一个婢女。
被她们觉察,顾月卿也不惊慌,索性懒懒靠着树干休憩。
倒是看向那婢女时,眸色微深。
实则,到此刻她都未看出此人究竟是谁,又为何要杀她。
与她结过仇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女子有这番能耐可在药王山动手脚,还能从廖月阁横易先生手底下将陈久祝截来并将其身上的重伤在短时间内治好。
看她这番笃定能杀她的神情,武功应也不弱。
她,究竟是谁?
“阁下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
夏锦瑟未跟过来,一则是怕被误伤,二则是她恐那边散落在半空中的毒还未散尽。
而这个婢女明显不担心会否被未散尽的毒伤到。
“倾城公主很好奇我的身份?公主殿下不必心急,你很快便能知我是谁。”
“公主殿下”四字让顾月卿双眼微眯。
不管是倾城公主还是而今的摄国公主,在天启都从未有人唤过她“公主殿下”。
而在禾术,她是储君公主,除却身份地位越过她的,都会尊她一声“公主殿下”。
禾术来的人么?
可她在禾术待了近两年,怎从未听说禾术还有个这般厉害的女子?且还是与她敌对的。
顾月卿是猜出了她的来处,旁人却不能从她的表情看出什么来,因她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是一派沉静。
当然这个“婢女”也未能看出什么,她只是十分不喜顾月卿这样面不改色一派淡然的作态。
脸一沉,“废话不必多说,在公主殿下气绝前,我会告知公主殿下我的身份,不会让殿下死得不明不白。那么,公主殿下请赐教!”
语罢手心一转,弯腰从长裙遮住的腿上拔出两把短剑,飞身而起!
顾月卿抱着琴侧身避开她的攻击,于是她凌空一劈的攻势就落在顾月卿方才靠着的那棵树上。
树被拦腰斩断!轰然倒下!
顾月卿也飞跃到空旷的地方,恰是那条溪流旁。
至于她为何选择那片空旷之地,自是她手底下的人包括夏叶魂音在内都在打坐调息,她并不想影响他们。
她的意图未能瞒过女子,是以女子追上去落在她对面约莫五丈远的地方时,并未立刻出手,而是当先冷笑道:“公主殿下可真是个体恤下属的好主子!”
“这话方才有人说过。”顾月卿淡淡道。
女子也不在意她状似调侃的话,只道:“早闻公主殿下武功谋略皆难有人能及,一直想讨教一番,却未寻到机会。公主殿下不知,为这一场正面交锋我准备了多久,所以公主殿下可莫要留手。”
看来还是早有蓄谋。
身形一转飞身而起,回身时凌空抚琴,“铮铮铮”连续几声。
对付这样的远程攻击,自不能选择近战。女子蓄内力于短剑上,飞身挡下攻击,不似其他与顾月卿交手的人一般只守不攻,而是在挡下顾月卿的攻击后主动出击。
速度快攻势强,顾月卿神色紧绷,再次抚过琴弦,丝毫没有留手。
但她早前到底失了大半内力,纵是调息回来少许,几番打斗下也有些吃力。尤其她已感觉出,此人的武功与叶瑜比起来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知道当初她与叶瑜交手也是险胜。当然并不排除那时有燕浮沉那几个厉害的下属分去了她部分心力。
但不管怎么说,叶瑜在她看来都是难得的对手,此人的武功若不弱于叶瑜,便是全胜时期的她应付起来都要费些功夫,更况如今。
在她执起两把短剑不断挥出剑风袭来时,顾月卿渐渐露了败势。
偏生女子专挑她的肚子攻击,这让她更为被动。无论如何,孩子的安危为上。
“说实话,若公主殿下这番不是有孕在身,我也不敢轻易动手。要知道我对公主殿下一直十分忌惮。”
“话说回来,像公主殿下这样没心的冷情人,有一天竟也会被男人和孩子绊住,若非亲眼所见,我都不会信。公主殿下难道不知,女子一旦被男人和孩子牵绊,就注定难成大事么?”
“不过这样也正好,公主殿下做不到的事,我会代殿下去做。”
又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不过这次是个女子。
“是么?那本宫倒要看看你是否有这个本事。”脚尖一点,连连飞跃后退,手上的琴音接连不断!
如此强横的招式,让女子应对起来费了不少劲,终是被一道劲风划破脸颊,半边人皮面具毁了。
女子忙抬手遮住脸,眼底有一抹惊慌。
然她就算不遮,顾月卿也难从她露出的半边脸断出她的身份。
原因很简单,从那半张脸不难看出这是个长得极美的女子,但在顾月卿印象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她向来记忆力不错,既是没什么印象,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她从未见过。
女子见她好似未因自己露出的半张脸有任何意外的神色,眸色便一厉,也没了顾忌,亦是连续的出招!
招招朝顾月卿隆起的肚子而去!
就算认出她是谁又如何?死人是没有威胁的!
顾月卿抚琴挡下大半……恰是此时,有一道暗藏其中的攻击直朝她的肚子而来!眼看着就要中招,心一急,想也没想便转身,用后背挡下……
喉头一甜,有血迹从唇角溢出。
一手抱着琴,一手抚上肚子,确定孩子无事她才松了口气。
“公主殿下,看来有了弱点的你也不是那么无所不能嘛!亏得以往我还对你那般忌惮,这番交手,倒是叫我有些失望了。”
擦掉唇角的血迹,顾月卿回身朝她看去,清冷的神情,肃杀的眸光……
女子一怔。
都到了这种时候还能一个眼神便有如此威势,果然不愧是让她都忌惮这么多年的人!
“不过公主殿下这样,倒是很合我心意,至少不会再让我觉得杀你很难。”
顾月卿现在的状态并不好,她知道只要一张口,嘴里的血便会吐出。她已没心思继续在这里与这个人纠缠,以她的武功,拼尽气力使着轻功离开不是什么难事,可……
扫向那边还在调息的一群人。
若她就这样离去,此人断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那么,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她先将此人引开,待到安全的地方再寻机摆脱她。
偏头吐了一口血,抬手擦擦唇上的殷红,声音冷清,“想杀本宫的人不知凡几,你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转身跃过溪流。
女子见状大惊,“站住!”她筹谋这么久,好不容易寻到这样好的时机,若今日让人逃了,想要再杀她必是难上加难!
未及细想,飞身点过水面追过去。
却不知顾月卿若真想逃,又岂会只是这个速度。
看到两人飞身跃过溪流到了对岸的丛林上,立于枝头对峙。还留在原地的夏锦瑟大喊:“你走了我怎么办?!”她没有武功傍身,身边还没有个可信的人……
对了,严玉!
搜寻半晌,才发现半倚在着一棵树始终注视着溪流对岸对峙两人的严玉,夏锦瑟压下怒意,“严玉,还不速速带我离开这里!”
严玉闻声回头,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凉,让夏锦瑟心下一惊。罢了再看,又还是她印象中那个痴迷武学心智纯碎的大师侄。
才轻舒口气,许是她方才眼花了吧。
“还看什么?带我离开啊!”
“锦瑟师叔莫急,我这便带您离开。”缓步朝她走去。
不知为何,每见他迈开一步,夏锦瑟心下就慌乱一分。她也不知这份慌乱从何而来,总之分明是她让他过来的,她的脚步却不自觉随着他的动作后退。
“锦瑟师叔这是做什么?不是想让我将您带走?怎好似很怕我靠近似的?”
夏锦瑟看到了他唇角勾起的弧度,与她认知中的他全然不同。
心一凉,“你……”
脚步未停,继续一步步上前,“锦瑟师叔可知我为何会答应随你一道过来?”
“难道、难道不是因着我手里的武功秘籍?”夏锦瑟没发现,她的声音都有些打颤了。
严玉低笑一声,分明是很低的一声笑,夏锦瑟却听出了嘲讽来。
“我是痴迷武学不假,但锦瑟师叔手里的东西可打动不了我。”
“那你为何……”话还未说完,就被他一个闪身来到跟前,剑已刺向她的喉咙。
“你、你要做什么?!”
“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当然是杀您啊!”
“你、你敢!我是你师叔,你若杀我,药王山定不会放过你!”
严玉唇角一勾,眼底是杀意,“锦瑟师叔以为我会在意?”
夏锦瑟看着这样的他,震惊道:“这么多年你都是伪装的?!你拜在药王山门下意欲何为?”
“倒也算不得伪装,锦瑟师叔所知晓的严玉确实是我,不过是平日里懒得费心思与人勾心斗角,那样活着比较轻松罢了。倒是师叔有一点想错了,我拜在药王山门下可没有什么图谋。我说过,我只是痴迷武学。”
“所以为了能更好的专研武学,锦瑟师叔这样一个许会从中捣乱的人是没有继续活着的必要了。”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