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丐帮这三位饿死鬼投胎,刚吃过了黄氏夫人亲手包的猪肉大葱馅饺子,便因为肚子里挂不住油水,反复跑了几趟茅房之后,便神色萎靡的回城外分舵休息去了;而颜重武与沈归,还有蔫头耷脑的顾知府,以及立下汗马功劳的黄氏夫人,谋划了整整一夜。
当然了,之所以谋划了整整一夜,主要还是因为黄氏夫人偶尔会岔开话题,教训自家夫婿一番。
第二天清晨,困倦疲惫的颜重武回到了城外飞熊大营之中,所有的中高层武官都炸开了锅。伙头军队长竟然还端出了一整个卤猪头放在大营门口,而且两扇猪耳朵上还挂着不知从哪弄回来的红绸子。这些闲的发慌的军汉们敲锣打鼓、兴高采烈,仿佛过年一般热闹地把自家统领迎进了帅帐之中。
一头雾水的颜重武也跟着咧开大嘴,附和着众位兄弟的高昂性质。直到坐上了自己的帅位后,才对偷偷地向自己身边的护卫长问道:
“你们这又敲锣打鼓、又杀猪披红的,是谁家娘们生了个大胖小子?还是陛下又给咱们飞熊军发了一笔额外的饷银啊?”
颜重武带兵,与华禹大陆上一般的名将不同。他只有在战场厮杀之时,才会显露出统帅的威严来。平日里对同袍手足还是非常亲切和蔼的。而这一点,在他带着护卫营亲自搬运粮草时、周围的军士那习以为常的反应里,就已经显露无疑了。
“昨日大帅您一夜未归,有人可看见您在锦城里出现过……如今这锦城里的姐儿虽然姿色平平,但在其手段上来说,实打实的都是此道高手;这样的前辈高人,若是配上您这么一个平日里不近女色的莽撞人,还真可称得上是相得益彰啊!我们这些老哥们老弟兄们,早就盼着您能开开窍成个亲来,好给我们这些老兄弟们弄出一位小少帅来。这次虽然您是使了银子,但也算一个不错的开始啊……”
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让颜重武愣在了当场。等他想明白之后,这才朝着面前的帅案重重一拍:
“你们这些龌龊货,莫非以为昨夜本帅在锦城,便是去眠花宿柳了?护卫营既然知道我进城,又怎么会不知道本帅是在顾大人府上,一夜未出呢?”
被颜重武这一喝,周围本是兴高采烈的飞熊军同袍,也都带着怪异的眼神看向那位“假传捷报”的护卫长。这护卫长也是面露尴尬之色,转身对众人解释道:
“我昨日见咱们大帅身上背着一个女的,前面还有一个中年妇人引路;身后跟着三个乞丐和一个长随,还以为大帅是乔装成富商去……那我身为护卫长也不能扰了咱大帅的雅兴啊!而且这说话间就要和北燕人开战,大帅他去锦城消遣消遣,也是……”
众人一听护卫长这一番解释,也都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颜重武哭笑不得地看着那颗“双耳挂花”的大猪头,对护卫长说:
“刺探消息这事,下次记得让斥候营的人去。就你这假传战报的行为,真要是放在了战场上,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是……”
“那你说这次你是不是自作聪明?”
“是……”
“那本帅惩罚于你,是不是也在情理之中?”
“是……”
颜重武看着这个一脸尴尬愧疚之色的护卫长心下暗笑,面上却仍然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既然你认错了,那各位也都散了吧,各回各营点清人数,本帅马上就有帅令传下,诸位速速回营准备……等会,把那俩猪耳朵切下来,再拿一壶酒来,本帅还得喝上一壶回魂酒。”
众人一哄而来又一哄而散,帐中只剩下了站在原地等待受罚的护卫长,与正在喝酒吃猪耳朵的颜重武。
颜重武把猪耳朵嚼的‘嘎嘣嘎嘣’响,用余光看着一脸渴望之色、不停吞口水的护卫长说:
“别犯馋了,猪耳朵有的是,就看你小子有没有能耐吃了。一会我来吩咐你做几件事,你若是能做的好,本帅叫厨头给你卤好十只猪耳朵,等你凯旋归来一次吃个够;若是做不好,倒是也不用受罚……”
这护卫长咽下口水,眼睛睁得大大的,心想:完不成军令还不用受罚,竟然能有这样的好事?
“若是做不好,只怕你小子也就没命回来了……你也别着急回答本帅,先回营仔细想想,一个时辰后告诉本帅,这趟九死一生的差事,你小子是敢接还是不敢接。”
颜重武话音刚落,这护卫长便一个翻身坐上了帅案,拿起桌上另外一只猪耳,也嘎嘣嘎嘣的嚼了一个满口香:
“现在怎么着?我又犯了一个新错,这任务就已经是必接不可了吧?九死一生倒是谈不上,自打跟了帅爷,我方钧平就已经做好了随时战死沙场的准备;不是这次就是下次,不是今年就是明年;说句大话,也只有这样的日子,才能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活人。要不然就您这样每逢战事便冲锋在前的大军统帅,谁愿意给你当护卫长啊?这么多年来,我们那两千老兄弟叫着护卫营的名,干的可都是先锋营的活啊!”
这位护卫长方钧平,年纪大概在二十六七左右。虽然他岁数不大,但已经是个十年的老行伍了。自他投军之后,每逢战事皆一马当先冲锋在前;平日擅使一杆大枪,虽然他没经过名师指点,但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摔打出来的实用路数,枪尖之下也曾饱饮过无数北燕名将之血;这样的骁勇疯汉,担任护卫长显然是不合适的;但若是配上比他还疯的颜重武,倒也称得上是天作之合了!
如今他面对颜重武这略带激将的言辞,也二话没说便先应承下来,仿佛二人讨论的不是九死一生的危险差事,而是家中那些一粥一饭的寻常小事而已。
颜重武看着这个有些失礼的护卫营长,一半心疼一半欣慰。他站起身来,走到坐在帅案上喝酒吃肉的方钧平面前,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脸上的伤疤:这道伤疤从右耳开始,一直划到了下唇边上:这是他之前在战场上,被北燕人的战刀划开的。当时的这个面目清秀少年,半边脸皮都砍翻开来,尽管他紧咬牙关,也能透过脸上的伤口直接看见牙齿。尽管当时的伤势如此骇人,这位“护卫”仍然恍若未觉般地挥舞大枪,不停地收割着敌军的生命。
“小平啊……你跟着本帅在血水里摸爬滚打也足有十年了吧……这次大战结束后,若是你还活着的话,就去奉京城里做些小生意,再娶上一房媳妇儿,好好过日子吧,本帅亲自给你安排。”
没想到方钧平脑袋一摇,平静地说:
“不干!当了老百姓就不能杀人了,那活着还有啥意思?”
“那你也可以开个肉铺,给人杀猪呀!”
“我听不懂畜生临死前的哀嚎和求饶,这样的话杀它们还有啥意思!”
颜重武摇着脑袋,放弃了劝说他退伍的打算。不过飞熊军常年与北燕交战,军中老兄弟早已是十去七八,只有这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仍然固执地一直跟着自己,给官不当是给赏不要,性格简直比石头还执拗。不过自己最近新认识了一位鬼点子极多的朋友,等战争结束以后,便让沈归替自己想想办法吧。
“好吧,咱们说正事!你从今天开始,带着护卫营的三千弟兄,一人骑上一匹战马,在东海关前,至飞熊军大营这一条路上,给我大肆寻找一个名为丽娘的女子。声势有多大给我闹多大,谁来问你们也都可以透个口风。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不要和他北燕人发生争执,尽量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其他的自有本帅做主。你,听明白了吗?”
方钧平跟着颜重武厮杀了十年,却从未听过他提出这样的要求。飞熊军之所以能跟平北军相持多年,凭着就是一股子锱铢必较的狠辣劲头: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脚;你给我一刀,我便立刻反手一剑。可如今颜重武这道帅令,却与平日里的作风完全不同。
“不懂!这光挨打不还手的活我可干不了,要不然你让先锋营那些废物去试试?”
颜重武早就料到方钧平会这样回答,于是他不恼也不气,只是抚摸着腰间天子剑,云淡风轻地说:
“虽然我们飞熊军一向作风狠辣,但那也只是街头流氓斗殴的狠劲,并不值得自豪。这一次,本帅打算彻底灭杀掉幽北十五万平北大军,连那位老儿郭孝在内,一个活口都不留下。我要一次把那些北燕人打疼打怕,靠这场大胜,保我幽北三路二十年平安!”
方钧平看着自家帅爷双眼放出的冲天豪气,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此时他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二十年前那位“三剑镇北燕”的青芒剑神岳海山,与自家这位只有战场武艺傍身的飞熊军统领颜重武,应该是同一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