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
玉虚峰下,山林隐逸,烟波浩渺。
一白衣仙人正嘀咕不休:“也不知神君又要作什么,愣是让咱们把这昆仑泉移到万神殿,如此费神费力,竟是为了一只还未修得人形的锦鸡。”旁边一脸无奈的长眉仙人闻言噤声道:“莫要被神君听了去,快些走吧。”说罢,二人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话说这锦鸡本是生在蓬莱岛上,蓬莱岛依山傍水,峰峦叠嶂,碧水如镜,乃是洞天福地,它吸收蓬莱仙气近千年,修为却甚为低劣,连只爪子也未修得人形。
那日蓬莱岛主紫阳仙君闲来无事,想着大泽山那群锦鸡该长成了罢……是时候给神君改善改善伙食了……
大泽山在蓬莱以南,终年迷雾漂浮掩盖山林,有灵兽。
紫阳仙君踏着七彩祥云翩翩自日中来,俯视着林中万态,眼角不经意间扫到了一只挂在树上小栖的锦鸡,这锦鸡羽毛丰满,浑身花纹五彩斑斓,甚是肥硕,就这只罢,随手捉了起来。这锦鸡亦是个懒惰性子,眼也未睁,只道是做梦吧。
从蓬莱到昆仑不过半日。
当躺在紫阳怀里睡得酣香的锦鸡听到一冷声道:“即刻拿去炖了罢,多放些生姜。”它倏地跳到地上,顿时睡意全无,心中大惊,怕是大泽洞那只狐狸精不死心又想吃我了!
可抬眼一看竟是一青一紫两男子,皆是相貌堂堂,尤其那青衣男子,青黑长发委地,肌肤白皙如霜,脸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剑眉入鬓,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眼眸深邃明亮呈深金色,眼神威棱四射,薄唇微抿,九尺身躯凛凛,乍一瞧,有万夫难敌之威,却清雅以极,恰似清水芙蓉不浊于红尘琐事。
正沉于美色之中,却被那紫衣男子抬手拽住脖子,他笑道:“应是有了点灵气的东西罢。”
锦鸡心中一紧,莫不是被他看出我已有千年修为?鸡心突突地跳着,我肉柴可不好吃……青衣美男子从他手中接过鸡脖子,眼角微挑:“既是如此,紫阳便是你扰了它清修。”锦鸡甚是安慰,还好有个懂得事理的。
“就让它留在万神宫罢,也好早日修成正果。”
紫衣仙人面皮微微僵硬,以往都是拿去炖了,莫不是这神君转了性子?
万神宫?神君?难不成是……锦鸡愤恨,一觉醒来,简直恍如隔世,你说留就留,想我千年修为竟被尔等无知鄙弃。
一声鸡鸣响彻云霄…
这事不到半天,就传遍了四海八荒,都道说:“万神宫那位神君突然转了性子,不吃鸡,倒养鸡了…”
六界人尽皆知,昆仑山万神宫里隐着一位神君,他自上古界传承下来,历经洪荒之劫,原身是个什么无人知晓,有人说是蛇,也有人说是蛟……但总归都不是个人。他自六界初始形成之时便安于昆仑山,不理世事,只知这神君好敛财,喜锦鸡,生性凉薄,杀伐果断,曾平六界动荡,是故六界众人皆尊他一声青徽上神,他亦是这世间唯一可寻的神迹。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乃万神之所,天中砥柱。
昆仑山中央,是万神宫,宫中有殿,名万神殿,最为金碧辉煌,有万顷琉璃,红砖筑墙,亭台楼榭此起彼伏,宫内亦有小桥流水,屋室甚多。殿内正中是一个约两米高的朱漆方台,上面安放着金漆雕龙宝座,背后是雕龙围屏,方台旁有六根高大的金柱,每根大柱上盘绕着一条轻盈的金龙,仰望殿顶中央藻井上有一条尤为巨大的金龙,口中含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日夜柔光四射,填满了整个大殿,端的是奢华无比,可见这位神君是很讲究门面的。
锦鸡自从被紫阳上仙带到万神宫后,整日惶恐不安,也不知这神君看上自己哪处了?难不成真是要炖了吃肉?
不过也未必如此。
见锦鸡畏惧寒冷,昆仑山又正值冰天雪地之时,青徽便让人把昆仑泉从万里之遥移到万神宫中,此泉是世间最大的不冻泉,泉水是昆仑山冰雪融化后渗入地下流动喷涌出来,澄澈清冽,甘甜醇美,如今也成了这锦鸡的洗澡水。
青徽时常坐在泉边看着它漂浮于水面若有所思,一神一鸡大眼瞪小眼,真真是相望两无言…
连着数日,锦鸡一直泡在泉水中,不肯出来,只怕用不了多久也能算一盘菜了……
这日,久违了的阳光总算稀稀疏疏地散到了万神宫,它终于忍受不了自己这副臃肿的样子从水里漂了出来,趴在池边的大石头上晒着太阳,思绪飘飞,这昆仑山离蓬莱十万八千里之远,怕是跑断了这鸡腿也回不去大泽洞,那骚狐狸回来不见我也不知会不会去寻……
不远处梅花树下,青徽斜倚在长藤椅上,青黑发丝如流水倾泻一地,微微眯起丹凤眼,薄唇轻启:“你活过千年,为何还是这般模样?”
“……”锦鸡心中一惊,怎么突然说话了?
“不如我渡你些修为,助你幻化成人?”
“……”锦鸡心想,世间岂有此等好事?大泽洞那骚狐狸说过人心甚是险恶,不可轻信……虽是如此,它心里还是有些兴奋的,正犹豫着要不要受他这恩,只见一束白光自青徽这厮指尖扫出,落到锦鸡身上,它只觉浑身剥皮抽筋般疼痛,五彩鸡毛满天纷飞落了满地,华光渐散,随即一声尖叫从自己口中破嗓而出,是人的声音?眼前一黑,大概是昏了过去罢。
半晌。
青徽看着眼前全身赤·裸红发遮体女子略微定神,这容貌,这声音……
她冰肌玉骨,肤薄如蝉翼,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双瞳深红顾盼生辉,仿似万年情思悉堆眼眸,她稳稳落地弱柳扶风般走向自己,似想走尽这天荒地老……
“多谢神君。”女子言笑吟吟。
青徽愣了片刻,余辉映入她笑颜,明媚动人。
“我唤你锦雀可好?”
女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此刻身上未着寸缕,满心皆是幻化成人的欣喜,“神君赐名,荣幸之至。”
男子随手摘了一朵血般鲜红的梅花簪入女子发中,眼眸氤氲,念了十万年光景,是你吗?
你从不曾回头。
我却丝毫没有忘掉你容颜。
晴空白日,大雪突兀翻飞,应是离人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