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还未明,凤阳门前早已是人声鼎沸,闪动着的火把几乎照亮了大半个夜空。马匹的嘶叫声时不时响起,凑在一起,使得本就宣泄的人群中再添了几分热闹。
十大家族的美人在百人送亲队伍的护送下正耐心等候着司礼官的到来,城门外更是围满了观看这场盛举的百姓。
一顶顶豪华的轿撵在夜风的吹拂下,时不时卷动起四周的纱帐,散出浓浓的贵族气息。朦胧的身影在纱帐中若隐若现,不少人瞪大了眼珠都试着想要去瞧清楚一张清晰的脸来。
都说这十大美人是帝国中挑选出的绝色,谁不想仔细瞧个斟酌呢。只怪良风不作美,不能将那纱帐彻底的吹起,一睹美人芳容。
各家所请护轿之人皆是队伍中最精锐的力量,那些所谓的散灵、散仙贵人无不紧紧的贴在轿撵四周,或是亲自抬轿,或是把控着轿撵最关键的几个角落。
周府的安排便是让六大散灵贵人轮番抬着轿撵,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要死死护着轿撵,不让轿撵沾到半丝地气。
而各族为了保持神秘,送亲队伍通常都会蒙上面纱,在真正交手前,自家族人、授业先生、修灵武士和所请的贵人都会混杂在一起,谁也不会清楚各家的布置和真正实力。
慕南辰站在轿撵的左前方,被纱帐隔着,虽瞧不见周慕媤的身影,可从那时急时缓的呼吸声中也能判定得出这小丫头此刻十分紧张。
想到方才她入轿时那恋恋不舍的眼神,他心中总感到有些心疼。
当初刚入府时,小慕媤铁了心要成为一国之后,无非是因为家世原因,希望可以靠着自己为母亲争来些福分,从而也顺了父亲的心愿。而慕南辰觉着既然是这丫头心之所想,便没有什么顾虑,也一心想着帮她促成此事。
这八九年间,他却开始察觉到这小丫头还是有些自己的想法。毕竟人长大了些,思想总是会变的,想事情也不会再那么简单。再加上这次入宫也有了些变故,不是和将来的大王做夫妻,而是要成为当今大王的王后,所以前些日子才想认真的询问一番她真实的意愿。
想来这丫头还是信不过自己,或是认为会拖累自己,甚至觉得真的会给整个周家带来不幸,即便心里有所动摇,可仍是毅然决然选择走上了这条路。
按理说,她承载了凌瑶公主的四缕魂丝,不管将来如何,他都是要感激这个小丫头的。
在这凡尘之中,他要是不惜一切,可以为这小丫头争来一切,但唯独个人的快乐是他争不来的。
所以,他从始至终想要的无非是她真正的快乐。
“慕媤,你是否动摇了?”,慕南辰贴着轿撵小声问了句,呼出的热气触到面纱,又重新窜回口中,竟有一阵冰凉之意。
“我......”
轿撵中传来柔弱的女子声,停顿了许久,才听到声音继续在轿撵旁侧响起:“轿撵从周府到凤阳门一共行了一千八百九十二步,各位贵人将轿撵抬得极稳,可我的心还是颠簸了一路。我看到周府的大门离我越来越远,而那些熟悉的身影在我脑海里却越来越清晰,我能看到娘亲的脸上写满了卑微,看到父亲为了护我们母女整日同大娘周旋的心酸。眼前的这扇门,我看不见里面的一切,或许它比周府更加耀眼,更加光彩夺目,但仔细想来怕是不及周府西院的一丝温馨。不过,慕媤知道,只要我跨过此门,一直往前走,我的娘亲脸上就能多些笑意,父亲也能少尝些冷眼。”
这番言语没有抱怨之意,平平淡淡的从轿撵中传出,却包含着数不尽的酸楚。
慕南辰心里十分触动,他虽不能告知她一切缘由,可也不忍心她这般委屈自己,细语道:“你不该如此勉强自己。”
“罢了罢了”,周慕媤轻叹了口气,“先生不必再劝,回头容易立身难。”
她在轿中默默沉思了片刻,不想围绕着这个沉重的话题继续讨论下去,遂转移道:“和先生相识也有几年了,只知先生是得道高人,还不知先生这一生所追求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慕媤其实十分好奇。先生已入灵仙佳境,却不迷恋仙途,想来并不是立志于仙门,更不会是同慕媤这般庸俗的。”
慕南辰目光微微的眨闪了一下,清澈的落向远处的星空,憧憬的念道:“青山绿水间,佳人舞清影;春风拂晓时,已是双白发。”
“我也是。”
短短的三个字,使得慕南辰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周府的大多人都觉得慕媤这丫头同她那长姐一样,也是个心有执念之人,姐姐不恋红尘恋仙门,而妹妹则是热衷于权势。
这其间的心酸,也只有他能体会的到。
“凌瑶,这到底是天命还是逆天改命所带来的恶果?”
慕南辰茫然的在心中问道。
......
到得天明时,凤阳门终于大开,司礼臣官领着几队王宫侍卫缓缓的步了出来,一脸肃穆。为官一生,恐怕这也是他们在各大豪族面前最能显耀威风的时候了。
“让各位大人和美人们久等了。”
为首的司礼官站在凤阳门前,手中捧着谕旨,眼神凌厉的在众家送亲队伍中扫视了一遍,嘴上却是客气得很。
“柳大人不必客气,今日你代表王上行事,就算是再多等上几个时辰大家也是没有怨言的。”
虽隔着面纱,为首的司礼官还是听出了这熟悉的声音,一脸敬意的笑道:“没想到国丈大人亲自送亲,老臣深感惶恐。”
“上一次大意丢了辅政资格,使得我齐氏一族蒙羞数十载,今日就算是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要血洗前耻才是”,国丈语声铿锵有力,显然是对这次争夺后位志在必得。
“这老家伙果然是有魄力,都年近古稀了,为了齐家的未来,竟然亲自上阵”,周彦感慨道。
慕南辰不由得将目光落向不远处的周彦,心中暗自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国相大人也不输给那国丈嘛。”
“先生,齐家虽说权势不如各家,可财富我十个周家都赶不上他,这次虽说能打听到的是齐家请了上十位散灵贵人,只怕还隐瞒了不少。你看那面纱之下,不知还藏着几位贵人,若是今日不幸抽到与齐家共进五门,那定要小心些才好。”
这时,周彦向旁边挪了几步,凑到慕南辰跟前同他细语起来。
慕南辰平静答道:“国相大人放心,交手时你们只需好生护住轿撵便是。”
周彦听他这话,像是没把齐家放在眼里,心里虽有些疑虑,可还是强作镇定的点了点头。
司礼官同国丈寒暄了几句,这才继续讲道:“那老臣便不耽误各位大人了,昌源宫前早已将拜后大典布置妥当,各位只需按照老规矩入过五门,便能进入内宫,到时陛下自有新的旨意传达。”
“还请柳大人宣读仪式。”
众人异口同声道。
柳大人微微张开嘴角,温温的笑了笑,随即揭开手中谕旨,大声宣读了一遍。
至于里间的内容无非是和以往差不多,无不是警示各家要以和为贵,不能因为此事大动干戈,伤人性命。
对于这种权利游戏,各大家族早已参透,虽全力一搏,可也不会乱造杀孽,毕竟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早在几百年前,国君就已立下规矩,若是在选后一事上无辜伤人性命,必将严惩整个家族。
所以自那以后,大家宁可放弃后位,也不会使些极端的伎俩,落得族中上下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