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瑜梦里突然惊醒,一睁眼,卧室的门大开,客厅的灯光照在脸上。书瑜抬起手遮在眼前,“建平?干吗?几点了?”
建平走进来,把毛巾被扔在书瑜身上。“我的货呢?”
“什么货?几点了?”
“你动了我的东西!”
“喂喂喂,大半夜的,你干吗?喝多了?”
“瑜哥,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建平坐倒在书瑜床边。
“哎,没什么大不了的,戒毒有反复是正常的,坚持住。”书瑜试着安慰他。
建平摇摇头,“瑜哥,你不知道。”
“你能挺过去,我支持你,你不是坚持了没有碰嘛。”
“瑜哥。”
“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好吧?”
“出了点事,我心情不好,我很伤心。”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儿?”
“他死了。”
“谁死了?”
“那个爱我的人。”
“哦,我,抱歉。”
“心脏病,突然的。”
“你去看了他?”
建平苦笑了一下,“他有三个孩子。”
“并不冲突啊。”
“他们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
“哦,是这样。”
“他帅气,幽默,风趣,”建平的手盖在眼睛上,“人为什么要死?”
“你还年轻,大概没经历过,人总是要死的。”
“我奶奶死的时候我在,我以为她睡懒觉。晚上饿得实在不行又去叫她,才,才知道。”
“唉,你多大?”
”十二岁。”
“唉。是懂事但又不全懂的年龄,心理上会有伤害。”
“所以我才要去学医,如果我多知道一点医学常识,我可能会救回我奶奶。只不过,我放弃了。”
“你还年轻,什么都不晚。”
“瑜哥,你对我很好。”
“都是朋友。”
“我不知道还能向谁倾诉。”
“说吧,我听着呢。”
“我很小就离开家。大家都把我当怪物,我没有朋友,我很孤独。”
“我不喜欢英国,选择了瑞士去读研究生。在瑞士,我不像人们期望的,吃中餐,说有口音的英语,一堆中国朋友。我依旧是个怪物,依旧没有朋友。”
“我那时很迷茫,不知道出路在哪儿。直到我遇到他。”
“只有他,让我知道世界上还有爱。”
建平说到这儿,嘴角浮上淡淡的笑容,沉浸在回忆里。
书瑜觉得有些寒意,裹紧被子,下了床,坐在建平身边,把毛巾被搭在他身上。
“回屋睡觉吧,睡好觉,你会感觉好些。”
建平点点头,却没有动的意思,“瑜哥,我要离开土坷垃了。”
“为什么?”
“没有了大老板,我也会被挤出高层。不如自己走路。”
“大老板?”
“大老板就是他。”
“噢,原来如此!”
“他能瞒过子女,不一定能瞒过下属。将来掌权的还不知是谁。”
“他没有安排?遗嘱怎么写的?”
“我知道他对土坷垃的人事安排,刚开始大家会遵守,时间长了,谁能保证,将来肯定有权力之争,最后还是要看谁钱多,谁有控股权。我现在在高层里最年轻,股份最少。”
“也最有可能被拉去壮大阵营,拉帮结伙的事,哪儿都一样。”
建平摇摇头,“我不喜欢那些人。”
“他们喜欢你吗?”
“我们经营的理念不同。土坷垃的着重点在大企业,能源,零售,化工,医药方面的大公司。我派到中国的主要责任不是卡巴档这样的小公司。我管理着十几个烟草医药化工企业。”
“可是卡巴档也在土坷垃旗下啊。”
“中小企业是土坷垃最近才进军的领域,并不受重视。美国总部只有两个高层坚持在做,在英国分公司,我是唯一支持他们的。”
“为什么不做中小企业?”
“因为小啊。收效也低。”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
“我先给你讲讲土坷垃的经营模式,你自己判断。”
“好吧。”书瑜困得快睁不开眼了,在自己脸上拍了拍。
”我讲过那个电影,儿子把老子的公司拆了卖,记得吗?”
“记得。”
“土坷垃不完全一样,他们的目标是上市的大公司,那些经营不好,利润低下,总裁回天乏力的公司。土坷垃会注入大量资金,拿到控股权,先将公司下市,内部进行改造,换领导班子,裁员,消减支出。整顿好了,开始盈利了,再重新上市。”
“靠股票创利润。”
“对,翻好几倍的股价。”
“可是土坷垃也担风险啊。”
“当然,风险高,回报也高。”
“失败率也高。”
“如果你盲目地在股市投资,当然有失败,因为你不知道那家公司是怎么运营的。你去炒股,和去赌场赌钱没有太大的区别,全靠你运气。土坷垃不一样,她有着全部的掌控权,有风险,但回报是肯定的,就是翻几倍的问题。”
“把风险再转移到股市?”
“先是让那些被裁员的人带走一部分风险。上市后,是股民承担风险。”
“我看不出有什么错啊。你们落个盆丰钵满。”
“那些被裁的人呢?他们下岗后,是不是社会的责任?我们的盆丰钵满是不是大部分底层人的付出?”
“哇,你这么高大上!”
“我没有丝毫的高大上,这就是经营理念的不同。比如卡巴档,当那些老游戏不再挣钱了,我就把员工辞了,因为他们不再创收,成为企业负担。”
“哼,原来你只说的好听。”
“因为我在土坷垃的管辖下。”
“依你会怎么做呢?”
“在这些人身上投资,做培训,学习新技能。我做过调研,很少的投资,将来的回报高,你在困难的时候帮他们一把,将来他们会成倍的回馈。”
“大公司也可以这样做。”
“可是没有人有这个耐心,高层看的是眼前的利益。”
“包括他。”
“包括他。我一直试着说服他,我把我的调研报告拿给他看。他才同意试试。他计划再成立一个单独的子公司,专门投资中小企业。上星期刚刚谈好,我们去夏威夷的时候。”
“喔。记得。”书瑜记起来建平去办的公事,原来是为这个。
“可他一死,”建平闭上眼睛,头无力地仰靠在床上,“什么都没有了。”
“你在土坷垃也混了几年,没有积蓄吗?”书瑜暗想,照他在夏威夷那种花钱法,能撑多久,也有可能是大老板买单。可是一旦大手大脚花钱惯了,有多少钱也烧光了。
“有一些。每个高层在每个土坷垃参与管理经营的公司里都有股份。”
“这就是你的积蓄?”
“嗯。”
“只是股票,有房地产吗?”
“我在瑞士有个小公寓。”
“我只是好奇,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你大老板的身家在福布斯富豪榜四百强榜上有名,就算你年轻,你在土坷垃也是高层,和他差多少?你有多少股份?”
“八,九千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