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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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激情初现 (1)

1975年1月,绍进暂时离开伊利诺伊大学一个学期。他到芝加哥附近的费米国家实验室访问,期间住在当地宿舍,周末回家。我父母正等着搬进一栋新建的公寓,物业位于纽约唐人街,名叫孔子大厦(Confucius Plaza)。我说服他们在等待新楼建成期间搬来与我们同住,不再续租原来的暂时居所。这个计划听起来合情合理,于是我父母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了3个月。

从这年2月到5月,我父母和我们住在一起,纯如和纯恺对他们外公外婆的生活和经历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看到我在社区开设了面向儿童的中文班,并且教纯如中文阅读和写作,父亲非常高兴。从他对孩子们说的每一句话中,都能看出他对自己身为一个中国人的自豪以及对中国文化的热爱。

这3个月的时间过得非常快,父母要回纽约前,我们拍了许多张全家福。我对这些照片视若珍宝,在纯如和纯恺成长的这些年,它们一直挂在家里的墙上。1975年的这次到访是我父母最后一次长途旅行,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纯如已经长成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总是能吸引路人的目光。许多路人都会告诉我,纯如是多么的漂亮,她已经习惯于这些夸奖。有一天,当一个好心的中国朋友再次当着纯如的面夸她漂亮时,我悄悄把她拉到一旁,对她说,不要再这样当面称赞纯如的外貌。我有点担心太多的夸赞会让纯如变得虚荣。

纯如很喜欢听我们给她讲童话故事。1975年夏天,纯如一年级课程结束时,我们全家人开车到佛罗里达的迪士尼世界去玩。在那儿,纯如激动万分地看到魔幻王国里的王子和公主。当她穿上我1973年在维也纳买给她的瑞士传统民族服装,坐在一只和小船差不多大的荷兰木鞋里的时候,她看上去简直就像是《爱丽丝漫游奇境记》(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里的小爱丽丝。她喜欢《爱丽丝漫游奇境记》。长大后,她读了刘易斯·卡罗尔(Lewis Carroll)的原著,然后再度像一个小女孩那样爱上这本书。

1975年秋天,纯如开始上二年级,纯恺也进了幼儿园。在当了3年全职主妇后,我觉得他们已经长大,该重返工作了。唯一的问题是幼儿园只上半天课,我需要找一个保姆照顾纯恺,直到下午3点我能下班回家为止。我在伊利诺伊大学生物化学系找到了一份研究助理的兼职工作。我以前共事过的哈格尔教授拿到一笔新的研究经费,用于研究可能导致癌症的猿猴空泡病毒40(Simian Virus 40)。于是我重新被他雇用。我过去的研究领域是细菌细胞膜,对于人类病毒一无所知。但我还是接受了这份工作,因为我实在太想重返职场了。

要兼顾工作和养育年幼子女这两件事并不容易,但我尽力做好。不用说,我的生活变得极为忙乱。从周一到周五,我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工作,但到了周末,我的时间就全部被孩子们的活动所支配,诸如纯如的中文课和钢琴课,纯恺的小提琴课,去公共图书馆,冬天去溜冰场,夏天去游泳池,种种不一而足。更不用说还得经常开车买菜和接送小孩。我总是在记事簿上规划好我的所有时间,让一切有条不紊。

1975年4月5日,蒋介石在台湾去世。整个20世纪70年代,台湾在国际舞台上节节败退。1971年,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得到联合国承认,取代台湾接过了中国在安理会的席位。因为联合国只承认一个中国,台湾代表遭到驱逐。1973年3月,美国从南越撤军。1975年4月,西贡被越共占领。蒋介石去世后,台湾人对台湾的前途命运毫无把握。绍进的父母也开始考虑移民美国,因为他们的所有子女现在也都在美国。

1976年6月,绍进的父母赴美访问。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多年以前,纯如刚1岁的时候。现在纯如已经8岁了。纯如和纯恺很高兴见到爷爷奶奶。尽管奶奶不懂英语而且说一口江苏方言,两个孩子很难听懂她说的话,但能看出,两位老人是全心全意地喜欢他们亲爱的孙子孙女。

在绍进父母与我们同住的那几个星期里,我们全家游览了斯普林菲尔德附近的林肯墓地。我们希望此行或可对正在上二年级的纯如有某种教育意义——她非常热衷于了解美国总统的生平,尤其是林肯总统。绍进和我6年前递交了加入美国国籍的申请。1975年夏天,我们终于得到美国公民身份。10月15日,我们在伊利诺伊的丹维尔宣誓入籍。我们对纯如和纯恺说,我们现在拥有了选举权,不过作为归化公民,我们无权被选为美国总统,但他们可以,因为他们出生在美国,一出生便是美国公民。

1976年是美国独立200周年。7月4日到来时,我们全家——包括爷爷和奶奶——一起到厄巴纳城中心观看美国国庆日游行,纯如对此非常兴奋。全家人里就她对这类事情格外感兴趣。当游行队伍经过我们面前的时候,纯如兴奋得两眼放光。当晚,我们全家到伊利诺伊大学足球场观看了盛大的焰火表演。

利用送绍进父母去纽约探访长子绍远的机会,我带着孩子们拜访了我父母位于纽约唐人街的家。那时候,我父母已经搬进了新落成的孔子大厦。对于纯如和纯恺来说,这是个新鲜的体验。唐人街的街道两侧遍布有趣的店铺:中国超市,中餐馆,中药铺,茶叶店,古董店,种种不一而足。橱窗和招牌上的中国文字给纯如和纯恺留下深刻印象。街道非常拥挤,来自世界各地的各色人等来来往往。这种人头攒动、喧哗嘈杂的景象与安静的厄巴纳形成鲜明对照。

绍进1976年回了趟台湾,带回许多中文儿童读物。其中有文学作品,也有一些著名的中国古代神话。因为纯如热爱西方童话,我们希望让她知道,中国也有类似的民间传说。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我们给她讲了很多古代中国故事,比如《西游记》、花木兰和《三国演义》等。

那年9月,中秋节的时候,我们特意买了月饼庆祝。中秋节是农历八月十五。小时候,我的父母和全家人通常都会坐在阳台上,一边欣赏着皎洁的满月,一边吃月饼。在这个历史悠久的节日,在月亮最圆的时候,人们欢庆丰收。那天晚上,我们也依样行事。我们坐在阳台上赏月,给纯如和纯恺讲嫦娥奔月的故事。我们还告诉他们,14世纪时,为了反抗元朝的统治,汉人约定在中秋月圆之夜举事。尽管这个故事不完全符合史实,但我们还是把它当成一个传说讲给孩子们听。纯如对我们讲的中国故事非常着迷。对她来说,中国遥远而神秘,具有某种特殊魅力。她清楚地知道,她的先人就来自那个神秘的古老国度。

1977年2月18日是中国农历春节。住在纽约的外公外婆和住在洛杉矶的爷爷奶奶给纯如和纯恺寄来了大包礼物。此外,他们还要求我们替他们给两个孩子发红包。装在红包里的压岁钱寄托着新的一年富裕吉祥的希望。不用说,纯如和纯恺非常欢迎所有的礼物,他们是中西双重文化的受益者。他们很高兴庆祝中西两种节日。

纯如的老师希望班上学生学习了解世界上的不同文化。纯如因此有机会向同学们“展示和介绍”中国的春节,对此她非常骄傲。她把自己的中文笔记本带给同学看,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中国文字。

绍进不仅从台湾给孩子们买回了中文书,还带回来一张蚕卵纸,上面满是芝麻粒大的蚕卵。我们年轻的时候,在中国,养蚕是所有中国小孩的爱好之一。绍进特别珍视自己童年时养蚕的记忆。他很高兴能从一个台湾朋友那里弄到这些蚕卵,这样就能教给纯如和纯恺如何养蚕了。

1977年春天来临时,绍进在伊利诺伊大学物理系附近的墓场河(Boneyard Creek)两岸发现不少已经开始萌芽的桑树。他小心地把冬眠的蚕卵从冰箱里取出,放在温暖的厨房里。一两个星期后,蚕卵便孵化为黑色的幼虫,破壳而出。全家人都忙着养蚕。每天晚上,绍进下班回家的时候,总会带回给蚕宝宝吃的桑叶。纯如和纯恺围着养蚕的盒子转来转去,看那些蚕宝宝吃桑叶。它们昼夜不停地吃啊吃。我们每天晚上都要用新鲜的桑叶替换那些吃剩下的叶子,还总得清理箱子里的蚕沙。蚕宝宝长得非常快,慢慢变成背上长角的白色毛虫。

纯如和纯恺每天放学后都兴奋地去查看蚕宝宝的状况。他们还请朋友到家里看蚕宝宝,分享他们的喜悦。蚕会蜕四次皮,最终长到两至三英寸长。它们消耗的桑叶逐日增多。在最后一次蜕皮一周后,蚕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里面充满了丝。这时候,它们便开始找地方作茧了。

纯如和纯恺兴趣盎然地观看蚕宝宝结茧的过程。它们的头前后左右晃动,蚕丝源源不断地从口中吐出。它们夜以继日地用蚕丝包裹住自己的身体,直至看不见为止。据养蚕专家说,构成一个蚕茧的蚕丝至少有1 000英尺长。

我们第一年得到了50个蚕茧,绝大部分是白色的,也有一些黄色、金黄色和粉红色的。在我们家里,养蚕成为一个持续多年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