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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谁曾说过的:“人们在还相爱的时候,就只管相爱好了,而不要去说什么海誓山盟之类的傻话。热恋中的情侣,本来就是一对傻瓜,对彼此说的话,全都不可尽信。当爱情消逝了,它总会消逝的,如果人还对他人抱有巨大的希望,从而导致某日巨大的失望透顶,那么一切的受伤就只能归咎于自己了…”
马车一如既往缓慢的朝着目的地前进,窗外的树木,沙丘慢慢略过眼前。
沈习始终没有开口说抱歉,因为她觉得吧,自己毕竟也没有真正亲上去,所以并不算冒犯,既然这样,要是还贸贸然说了抱歉,只会让彼此都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而已。
而她一向是认为,如果碰上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情况时,那就先不作反应。
有人乐意当缩头乌龟,那没办法。
沈半夏兴许也是采取这种敌不动我不动的万全之策,所以一路上,不论马车再有多大颠簸,他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一幕幕略过的风景,没有言语。
来长婴也有一段时日了,沈习虽然已经逐渐在尝试换位思考女儿国的处事与思维,事实上,她此番考虑得倒还挺周详,可她却不曾想过,对于一个长婴少年而言,若做出对他名誉有损的事来,对他最负责任,且最合适的弥补,就是将人娶回家去,再好生对待才是,而不该是拘泥于这些繁琐的表面功夫。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两人顺利到达延安城中的一味苦药铺。
好在沈木槿有先见之明,沈习体面的付了车费后,又机智的拜托那位车夫大姐可否明日在同一时刻还来延安城门外,带他二人回村。这车夫大姐想来都是乡里乡亲的,加之近来赶上淡季,倒也没有推辞,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随后,两人便进了那药铺子。
结账的时候,沈习自发的报上了老母亲的名号,虽然列清单的是半夏,她从头到尾只是负责在一旁,听着他一连串的说出一大堆中药名,还有具体什么二两一钱的分量,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脑子又有些转不过来了。
欣慰的是,她还能像以往一样,只是脑子转不过来而已,由于数目不少,不大可能像菜单一样,光凭印象去记。那掌柜的,不仅脑子,两只手都忙不过来了,处境可比在竹屋时的她要糟多了,因为自己至少记不过来时,还能让半夏放慢些语速,顺带讲解一番。虽然也没少添乱,但比起现在这个…呃,这掌柜的本来见着一脸精明相,结果看样子显然比她还要业余。
看到掌柜的这么手忙脚乱,而半夏又那么气定神闲,沈习之前忘带那张纸儿的顾虑也就消了下来。要知道,被沈木槿吩咐去办事的人是她,这意味着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她正在获得这位一家之主的认可与信任,然而自己还这么丢三落四,要是回去后,那位老母亲不问还好,一问起来,自己打马虎眼也难免说不过去。
她看见一旁的女伙计,正拿着一支泛着些许金光的迷你戥子称,像称黄金一样的,小心翼翼的将称盘上的羚羊角屑倒在一张与牛皮纸一样颜色的正方形纸张上。
她一边瞧着女伙计将那包像自动卷笔刀削出来的白色纸屑样状的药材,折叠包装好,放在一旁后,又开始重新用那小称子称起另外一些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名堂的东西。
这东西,沈习在竹屋是见过的,于是她站在一旁,冥思苦想了半天,到底还是记不起这东西叫什么…
没办法,自己傻啊,活生生的草本植物百科全书不就在这里。她让袖子底下的手扯了扯半夏的衣袖,他侧转过脸来,她便小声的同他咬耳朵道:“半夏,容我发出一个没见识的疑问:那些像是烤焦糊了的红薯片,它叫做什么来着?”
沈半夏这厢本来正查看掌柜的写字,顺着沈习的眼神瞧去,便开口道。“生地黄。”
要说中药类目,何止千百种,不过沈习的记法想必是只此一家,别具一格的很…
之前那张小纸儿上的诸多名字,她倒也曾粗略的扫过一下大概,但也只记得一些比较好记的,例如:人参六枝,当归七两,淮山药,川黄莲,甘枸杞,薏米,沙参玉竹各九两等等…
人参和当归,这两自不用说,就太好记。
至于淮山药和川黄连,起初沈习也纳闷过,山药就山药,黄连就黄连,枸杞就枸杞,本来老母亲吩咐要背的一本药经上该记的名字就已经够多的了,为什么还要搞一个前缀来混淆视听,可真是的。
然而后来,通过了半夏她才知道,淮山药,是指江淮一带产的山药,这种山药的药用价值,或者单论食用口感软糯香甜的程度,都要比普通的别处山药更好些。而川黄连,是指四川产的黄连,不是四川产的黄连,则不会苦得让人怀疑人生,药用价值也相对差些。
经过人工的说明书,沈习不再觉得一头雾水,并且也稍微懂得如何融会贯通了。这大约就同西洋参是一个道理,从西方漂洋过海来的人参?然而一问之下,她也料想到长婴暂时应该还没出现西洋参这种玩意儿,不过,倒是出现了一个中国来的吕孩几。嚯嚯!
并且,她也才知道薏米原来还是中药,本来她以为只是刚好可以和红豆一起炖甜汤喝着玩儿的哩。而记住沙参玉竹这两种药材实属意外,因为这两者在竹屋的药柜子里,每一次出现,几乎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前者乍一看就是超市里卖的包装棍状饼干,而后者乍一看几乎就是烤过火蔫巴了的自制马铃薯片…
呃,沈习想了想,也许是乍一看的原因,也许是太久没吃的原因?总而言之,凡是事物,若以这种符合人类第二天性的方式去记,那就很容易使一件东西轻而易举的被记住了。
尽管如此,沈习也常因为联想力过于丰富,而时常不经意间就记住许多奇奇怪怪的而又使人毛骨悚然的事物感到有些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