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幸福的代价
“你唯一犯的错，是太疼我。那是我承受不起的好，才会变成负担，才会变成我为了幸福，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促膝长谈、将一切都说出口之后，廖语蝶才觉得喉咙到胃部都火烧火燎的，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试着用沙哑甜腻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只感觉到一股热气冲上脑门。
景黎昕慌忙托住她的肩膀，无奈的笑容中透着宠爱：“你到底喝了多少？”
“我也不知道。”她嘿嘿一笑，明显是醉了，“刚才分明怎么都喝不醉的。”
“你是有心要醉，反而醉不了；眼下想开了，酒劲儿自然都上来了。”他哭笑不得，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来，我背你回去。”
“好。”她乖巧地应了一声，爬到他背上，口里喃喃着：“你背上凉凉的，好舒服。”
“刚淋了雨。小蝶，你能拿伞么？”“能哦。”她说着接过店家送来的伞，稳稳当当地把两个人罩在下面。
他微微一笑，小心地背着她向回走去。
大雨滂沱的街上，他们的身影重叠成一个，躲在桃花伞面下，平添出一股子安稳的快慰。
景黎昕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谨慎，唯恐让背上的人儿有什么不适，一边还记着告诉她齐铄的事情。
一路诉说，他只发觉她越来越沉默。毕竟，又是催心蛊、又是自愿入魔，这一切恐怕她难以接受吧。
他不忍催促，只是让她慢慢想，自己小心地走着，看着景宅的大门一点点进入视野。
“呐，黎昕。”知道他们已经穿过正厅，她才低声道，“明天我会和齐大哥谈一谈的。好不好？”“好，你说什么都好。”他大度地侧头向她笑笑，看着她因醉酒而通红的脸颊，忍不住又是一阵好笑。
“笑什么啦。”她无力地嗔道，任他一路无视仆人仿佛要把眼珠瞪出来一般的惊讶，将她直接送到床上。
“你好好睡，我一会儿来。”看她安稳地躺下，他才放心地碰了碰她的脸颊，“到时给你端醒酒汤。”
“别走嘛！”廖语蝶也真是喝糊涂了，竟直接扯住他的手。他唯恐钢爪伤到她细嫩的皮肤而不敢乱动，却因她不知轻重的一扯失去了重心。
“当心！”他一下便回过神来，忙回手撑在床板上，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几乎互相碰着鼻尖，他都能闻到她身上已经混上酒味的独特的花香。
这香味，远比那烈酒叫人醉得快、醉得深呐。
此刻，廖语蝶的脸上也已经是一片潮红，甚至盖过了酒醉的上火，满是羞涩，半天也只是喊了他一声，却更显娇羞之态。
“不可以的，对吧？”景黎昕这么问她，想要保持自己的理智，但手已经不自觉抽开了她的衣带。
“随……随你……”这时的她，哪里还是那个叱咤四海的紫瞳仙女，根本只是个在恋人面前不知所措的小女人罢了。这样的柔媚，也只有他有幸一亲芳泽。
她这近乎默许的言辞，彻底冲破了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俯下身去，落下深深的吻。
唇舌交缠，在这无数的快乐和忧愁之后，他们的世界终于只剩下彼此。
一次长吻，就让他们身体滚烫。
“你啊……算是哪门子小仙女，分明是小妖精才对。”他的吻从嘴唇移到她白皙的脖颈，左手的钢爪小心地避开她吹弹可破般的皮肤。
她回手拥紧这此生挚爱的男子，纤纤玉指解开床头的帷幔。
紫红色的轻纱帐重重飘落，挡住他们情人间的窃窃私语，也挡住床榻上的旖旎。
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
只这样，他们便觉得很满足了。
窗外，阴雨仍在，水汽氤氲，又会有谁知到，这屋里是热情似火，正抵死缠绵呢？
一夜欢爱，两人都筋疲力尽，直到日上三竿都还懒懒地窝在锦被之中。
景黎昕较先醒过来，看着怀中仍然熟睡着的女子，笑容就爬上了嘴角。
他裸露的胸膛上，七彩琉璃羽已经被捂得灼热无比，堪堪地撩拨着他的心——现在，他终于相信这女孩儿一心追逐的幸福，是真的存在的。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的睡颜，时不时还碰一下她的脸颊，再看她在梦中不满地嘟起嘴的模样，玩得不亦乐乎。
“姐……哎呀！”姬蛮音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随即脸上就通红一片，忙背过身去把眼睛捂上，“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只是想说，齐铄的状况不大对。我、我走了！”
小丫头说完逃命似的冲了出去，眼中却闪过一道无奈：他们很幸福，自己该高兴才是。可为什么她心底有一种被抢走了珍宝般的感觉呢？
“刚才是音音吗？”这一来一往，廖语蝶也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问道，“我好像听她说齐大哥……”
齐铄……但愿没出什么事。
念及此，景黎昕皱了皱眉，故意低下头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不满，“我说，一大早的，你就不能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么？”
“什么话啊。”她推了推他，小声道，“我们都……我怎么可能想着别人呐！”
“是是。”他笑着揉搓她本就很乱了的头发，在她嘴角亲了一下，“我以后叫你蝶儿好不好？”
“你说好就好咯。”对于他擅自改换对她的称呼，廖语蝶已觉得见怪不怪，思想又飘回先前姬蛮音说的话上，“我真该和齐大哥谈一次。对吧？”
她这样问他，反让他无法回答。
半晌，他才道：“出于我自己的想法，我是希望你离齐铄越远越好。但既然这不可能……如果你觉得这样能够弥补什么的话，去试试看吧。”
“嗯！”她一怔，随即笑逐颜开——她的眼光果然没错，景黎昕真是世界上顶好顶好的恋人！
看到她满脸的快慰，他也多少猜出她的想法，欣然一笑，披衣起身：“你换衣洗漱吧，我替你找些吃的来。”
……
在应言去找齐铄之前，两人先把姬蛮音叫了来。
那道不时折磨她的旧伤，一直让景黎昕牵肠挂肚。自从先前那次万蛊之灾，他更加不敢小觑蛊虫的力量。如今，终于有机会让这毒蛇公主替自己的爱人诊断一番。
眼看着姬蛮音的手一动不动搭在她脉门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也觉得自己的心随之忽上忽下，几乎要落到谷底。
“你们的脸色，好难看……”廖语蝶坐着不敢动，只能僵硬地笑了笑想缓和下气氛，“我没什么的……”
“不是没什么哦。”一脸焦虑的毒蛇公主在这时收回手，取过笔墨边写边道，“姐姐体内的确是有桫椤堂之蛊。子母双蛊，母蛊动，子蛊挪。这就是姐姐之前发病的原因。虽然这种虫没有毒，却性情顽固。更有甚者，如若在接近心口的位置发作，那必死无疑。”
说着，她将药方递给景黎昕，看似冰冷的双眼内透出的是她真切的担心：“说句实话，你能够活到现在，真是运气好到天上去了。但虫子在体内越久，就越难取出。如今，除非潋滟亲自动手，否则是绝弄不死它。我们擅自行动，只会害你丧命。”
“那这药……”“这药方能让蛊虫暂时陷入休眠。”姬蛮音说着耸了耸肩，似乎在表示自己也没有把握，“时间长短都很难说，一会儿我抄几份送到船员手里。一日三顿，绝对不能断。两个月后，每天只需要喝一碗便可以了。是药三分毒，我怕就怕在找到根治的方法之前，姐姐你就先被这药毒死了。”
一番话，说得廖语蝶哑口无言。
从景黎昕的眼神当中，她就能知道他有多么担忧。此后，一定又会被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吧。
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幸福么？
可是……这个代价也太大了。一个不巧，付出的就是她的性命啊！
这一次，她终于从心底里觉得恐惧，只能握紧双拳，好压下几乎控制不住的颤抖。
简短的会谈结束后，廖语蝶走在廊道间，手指无意识地勾画着骨骼的轮廓。
她想着，也许就是现在所指到的位置下，有那么一条小小的虫子正匍匐前进，随时威胁着自己的生命。
她神情萧索，早已经忘了要和齐铄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胡乱走动着。
“小蝶。”她的前方传来熟悉的低沉呼唤，将她的心思拉了回来。
她勉强扬了扬嘴角，就又低下头去，连招呼都忘了打。
齐铄忙跨上前来握住她的双肩，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齐大哥……”她闻声抬起头来，言辞不同以往，特别犀利，“你说你想带我走，想我只属于你。可惜，我的命还剩多少，我都不知道哦。又要服药又得入魔，这种亏本买卖，劝你还是别做的好。”
“亏么？我不觉得。”他冷笑，更向她靠近一步，强迫她与他面对这面。
她这才看见，齐铄的眼睛居然是一篇深邃的血红，连瞳孔都是红的。
“齐大哥，你！”“原来入魔的感觉是这样的啊。”他失心一般笑着，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身体内的力量前所未有充沛。不过小蝶，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跟我走吧，我们到没人找得到的地方？”
“齐铄，放开她！”原来，景黎昕放不下心一路尾随至此，及时出现在已经疯狂齐铄面前。
他一言不发，手却不自觉加大力量。廖语蝶发出一声痛呼，几乎就要昏厥。
“小蝶，不如我杀了你，然后自杀如何？”他仍然在笑着，说出无比可怕的话语。
他是认真的。
廖语蝶只觉得心空落落悬在半空。她想要回到景黎昕身边，却又不愿意丢下齐铄不管。
而另一边，景黎昕害怕牵连到她，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没有了任何压力的齐铄略微松了松手，可随即抽出她的防身匕首抵在了她喉口。
“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吧。”他狞笑着让刀刃贴紧她的皮肤，道，“但是，我再也不会让你逃离我身边了。小蝶，没有你在，我毫无幸可言。”
“幸福么……”她终于缓过神来，半是嘲讽半是同情地叹了口气，“黎昕，看来我是不得不跟他走一趟了。”
“开什么玩笑！”景黎昕怒喝一声，钢爪因为过度的用力发出轻响，“今天就是要血溅当场，我也不可能让他带走你！”
“还有我。”姬蛮音终于手持分水刺及时赶到，眼中第一次露出和年龄不符的浓重杀气。
见状，廖语蝶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脸上竟丝毫没有惊慌，“黎昕，音音，我相信不管我到哪里，你们都能找到我的。”
“放开姐姐！”姬蛮音到底年轻冲动，居然手握兵器就冲了上来，分水次化做一道银光向齐铄砸去！
“不自量力。”他冷哼一声，只轻轻一抬手，女孩较小的身躯便倒飞出去——这一出手，功力竟是比从前翻了一倍！
这一下廖语蝶也火了，虽然受制于人，浑身的王者之气却不逊半分：“齐铄！你若要我跟你走，我无所谓。但你若动她，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定要让你见红。你想清楚了。”
她的话说得狠厉真切，竟真的把他吓住了。然而，除了冷笑着收回手以外，齐铄并没有让步的意思。
“音音，别乱来。”景黎昕狠狠瞪着他，扶起咳血的小女孩，权衡着如何才能救出自己的爱人。
“够了吧？我们先行一步了。”说话间，齐铄丢出两枚烟雾丸。和当初盗宝时所用的不同，这次的雾中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景黎昕暗道不妙，眼前却已经一阵阵发黑——不知这是什么毒，居然无法用内力压制，只能坐以待毙。
朦胧间，他看到齐铄携着自己最爱的女子跃上屋檐，便挣扎着想要追上，无奈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自己面前。
在视野被漆黑填满之前，他似乎听见廖语蝶那柔柔糯糯的声音
“黎昕，做贼果然是不好的……老天给了我太多幸福，现在，来讨债了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