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念头一旦出现,便迅速膨胀起来。该怎么办?继续这样走下去吗?和这种可疑的人物,走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虽然我们两个人未必就怕了他,但继续往前走,保不准就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等着我们。
我是不是该停下来,确定一些事情?
“好了,不走了,咱们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在几株松树前停了下来,往树荫下一坐,顺手把刀靠到树干上,然后从背包中掏出三瓶矿泉水,丢给每人一瓶。
二蛋正累到不行,闻言一屁股坐到地上,接过水,“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而后拧开盖子,猛灌了几口。
老丐坐在我们对面,往我们来时的方向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日头,说:“咱已经翻过了两架山梁,如果俺记得不错,前方还有五六座这样的山,现在刚刚晌午,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天黑,咱应该就能到龙湾村了。”
“还有五六座?”二蛋瞪大了眼睛,“老子一年走的路加一块儿都没今天多,不行,回头我得好好让主编那老小子放放血。”他接过我递过来的面包,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老人家,您是哪里人?”我忽然问老丐。
“啊?”老丐一愣,不知道我为什么冷不丁问他这个问题。他打了个“哈哈”,说,“俺就是这蓬莱县人啊!”
这老丐的口音确实是蓬莱县本地的口音,我继续问:“那您离开龙湾村后,有没有去过其他的县城,谋谋其他的职业?还是,您就一直乞讨为生?”
“唉!”老丐叹了口气,“那个时候俺还小,离开了父母,独自生活在这个世上,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还能做些什么?只能在街头流浪,遇到好心人,给些吃的,饥一顿饱一顿的。后来长大些了,就去找了一些活计,在工厂打过零工,在工地搬过砖,在车站抗过活……总之,干过的活不少。可俺小时候被水淹那次落下了病根,身体弱,没人乐意用俺,在哪儿都干不长。再到后来,干脆就不干了,重新拾起了这乞讨的家什。唉,不是逼不得已,谁乐意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
老丐说得心酸,仰天眨巴眨巴眼,却终是没有掉下泪来。
“您没有想过做些轻闲的工作吗?”我追问。
老丐看了看我,说:“俺这大老粗一个,哪能和你们比?除了卖些力气,还能做什么?”
“可听您的谈吐,不像大老粗。”我盯着他的眼睛,略微抬高声音,放慢了语速。
二蛋啃面包的动作僵了一下,微微抬头,瞟了我们这里一眼。多年的相处,让他很容易便从我讲话的语气中听出了异常。他缓缓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装作若无其事地朝我们溜达过来。
老丐倒没有觉察出什么,干笑了两声:“哈哈,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夸俺。可能是因为俺在车站呆的久了,三教九流的人遇过不少,才渐渐学了斯文人这一套。”他同样盯着我,“您不会觉得俺有辱斯文吧?”
我一笑,道:“哪里哪里!不过,我方才听您提到小时候落下了病根,身体弱体力差,可是,看您在这山中行走,体力可一点不差啊!”
老丐一愣,似乎有些听出了我言语中的不善,支吾道:“这、这,俺只是勉强撑着而已。”
“其实您不是勉强撑着,我觉着,您应该是会走山路,知道走山路的时候怎样做才能减少体力的消耗,对吧?”
“对对,你说的没错!”老丐赶忙就坡下驴,“俺是懂得一些窍门的。这走山路就是爬山,爬山爬山,关键就在于这个‘爬’字,要将全身都调动起来,能用手的时候就别光用脚,能让脚跟吃劲的时候就别累着脚掌,最大限度地减轻小腿的负担,让大腿、腰、乃至全身分担自身的重量……”
“可是,据我所知,”我打断了他的话,“蓬莱县以平原为主,较少山峰。除了我们脚下的这片山,再无其他成片的山地,您既然一直生活在这蓬莱,又是怎么习惯了走山地的呢?还是说,您经常来这片山?”
老丐面色一凛,眼神中一道戾气一闪而过,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神色变化,嘴上说道:“我想说,你的戏穿帮了!”却不给他任何反应的余地,猛地伸手朝他抓去。
我猝然发难,以手成爪,直抓向老丐脖领。
老丐反应很快,危急中忙伸胳膊往外一搪。他的胳膊很结实,猛然间与我的前臂一磕,磕得我肌肉生疼。幸亏我常年外出采访,为防身学过一段时间的擒拿,当此时机派上了用场,忙以肘为轴,前臂一翻,绕过他的胳膊,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
他眉毛一立,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化开了,瞬间没了之前的老态,扬起另一只手,立掌如刀,朝我的手臂劈来。我不敢硬碰,手臂往后一撤,顺势将他的前襟扯开。
古铜色的胸膛,肌肉虬结,无一丝老朽之意。脖子以上蓬头垢面,满脸渍泥,脖子以下却干干净净,无泥无垢。这泾渭分明的,不是故意化了妆又是什么?
“兔崽子,竟然敢乔装骗小爷!”二蛋正绕到他背后,弯腰双臂一合,便绞住了他的脖子,嘴上叫着,“说!你是谁?接近我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老丐原本坐在地上,被二蛋以上势下压制,却并不惊慌,他猛地往前一探,同时双臂一抬,反手勾住二蛋脖颈,头、肩、背、臂、腕齐齐发力,竟一个背摔,将二蛋甩了出去。
二蛋一是轻敌,二是弯腰重心前移,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他一百大几十斤的分量,像墩子一样夯在地上,吭了一声,险些背过气去。
老丐一骨碌身站起,夺路便逃。我抢步跟上,从背后一搬他肩头,他身子一侧歪,顺势扭身一拳头朝我面门砸了过来。我已有防备,矮身躲过,趁其空门大开,一拳捣向他的肚腹。他避不过,一咬牙,肚子上的肌肉绷紧,硬生生受了我这一拳。
“砰”地一声,我的拳头如同锤在一块破木头上。他疼的一咧嘴,身子一弯,但很快又直了起来。我这一拳虽然没尽全力,但也至少用了八成的力量,本想将其撂倒,抓住细细盘问,没想到竟然没能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他咬着牙,双眼圆睁,挥起拳头向我反击。我赶忙向旁一闪,沙包大的拳头挂着风声,从我耳畔掠过。我抬起双手,在其前势已尽、后势未续之际,左手成爪,叼住了他的手腕,右手握凤眼拳,食指骨节前凸,直击其肘窝尺泽穴,他吃痛不住,哼了一声。我不敢稍待,前脚为轴,一个转身,欺近其身侧,同时左肘借着身子回转之力,击其胸口。
他向后一撤身,奈何晚了一步,被手肘击中胸口,虽然后撤的动作卸去了一部分力,却也被打的向后倒退了两步,脸上泛起一阵潮红。
“奶奶的,再来!”他用力捶了两下胸口,合身再次朝我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