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一时间，我感觉双臂上传来的力量消失了，鬼蛊放开我往后退了两步，扭头看向沐曼妮所在的方向。
我也跟着望了过去，这才发现虫墙竟然彻底消失了，那个位置连一只蛊虫都看不到了……
但是也同样看不到沐曼妮的脑袋。
哦不对，她的脑袋还在，只是掉到地上了，像是个摔烂了的西瓜，红红白白的东西淌了满地，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腐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
鬼蛊不声不响地重新变回了虫子形态，和先前那个突然被定身的厉鬼一样，化作虫子钻入地底，消失不见了。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之前我见到的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厉鬼，而是鬼魂和蛊虫结合之后的产物，鬼蛊！
硬要说差别的话，可能就是先前那些属于半成品，或者失败品了吧。但他们的确是同一种东西。
“啪嗒……啪嗒……”
沐曼妮脸上的腐肉一块块脱落，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无声的地下室中显得格外明显。
我仍然不敢相信她已经死了，一直以来，她都是个无比麻烦的对手，一次次算计我、伤害我，也一次次地从我手中逃脱……她是我不断变强的动力，是我复仇的目标……
她怎么会这么莫名其妙就死了？
肯定有诈！
她一定是想装死骗我过去，等我靠近就跳起来偷袭我！一定是这样！
我才不会上当！
火莲太慢，我直接用最基本的业火去烧灼她的头颅，心想着等她忍受不住肯定就会露出破绽了，我甚至还非常谨慎地分心布置了火网，以防她突然逃跑。
然而火焰都快把她脸上的烂肉烧成炭了，她也还是纹丝不动，好像真的死了一样。
我忍不住用精神力试探了一下，结果……
没有生命气息，也没有丝毫的精神力波动，我甚至都找不到她的魂魄。
难道她真的已经死了？为什么？我刚才差点儿被那鬼蛊给撕了，根本没有余力对她出手，而这里从头到尾都没有第三个人出现过……她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上？
莫非是天谴终于到了？
我脑中闪过雷电交织的画面，想起那一条条宛如银龙的巨大闪电，想起那个同时失去忘尘和弥深的晚上……那是我此生永难平复的伤痕，即便弥深后来复生，我也无法忘却当时伤心欲绝的滋味。
那也是沐曼妮第一次出手害我。
为了让我替她承担天罚。
那时候的她，害过的人肯定没有现在多，如果老天真的要惩罚她犯下的罪孽，声势阵仗只会比当初更大，没理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吧？
死得那么快，未免太便宜她了。
沐曼妮脸上的不少皮肉都已经烧成灰了，只剩下一丁点焦黑如炭的部分，仍然“顽强”地挂在骨头上，摇摇欲坠，仿佛蚊子扇一下翅膀都能把它们给吹下来。我不得不相信沐曼妮是真的死了，慢慢收回业火，发现那些焦炭般的皮肉居然仍然可以腐烂，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最后化成一滩墨绿色的浓水。
我掩住口鼻，看着她的头骨，心里竟有点发空，或许是有点不敢吧。努力了那么久，一心想要亲手杀死她，结果现在她就死在我的面前，我却连她怎么死的都弄不清楚。
不光没能亲手杀她，甚至连杀死她、间接替我报了仇的人，我都不知道是谁。
何其遗憾？
何其憋闷！
“咔……咔嚓！”沐曼妮原本就散了架的头骨居然再度开裂，墨绿色的液体从里面慢慢地渗透出来，所过之处的骨骼全都变成了黑色。还有强烈的臭气……我已经无法去形容那气味究竟有多臭了，那绝对是比在烈日下暴晒数月的腐尸更强烈难闻的臭气，只是不小心闻到了一丁点，我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折腾，呕吐欲压都压不住。
后来我的确吐了，差点儿把内脏都一并吐出去的那种吐法。两种气味混合在一起，更加让人难以承受，我立刻想逃，但心里却没有忘记自己下来的目的。
我是为了削弱唐莽的力量而来的，不能就这么无功而返了。
再撑一会儿！
我努力闭气，放出精神力飞快地将整个地下室搜索了一遍，发现这里藏着许多不起眼的密室，里面还摆着各种各样不同的物件，有刑具，有药品，竟然还有道家常用的朱砂和符纸！
老东西难道还会道术？！
算了，先不管了，找到养蛊瓶比较要紧！
我继续控制精神力进行搜寻，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鬼气浓重的密室，并且敏锐地察觉到里面还掺杂着一丝丝不属于鬼界的阴邪之气。
那肯定是蛊虫身上散发出来的！
当下我再不犹豫，按照精神力探明的路线跑了过去，一脚踹开大门我就傻眼了……
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鬼魂，大部分都是挺着肚子的孕妇形象，然而无一例外的是肚子上都敞着血洞，胎儿什么的早就不知哪里去了，只有满满当当的虫子，不断地蠕动着、啃噬着她们的魂魄。
我制造出的动静引得她们全都将目光投向我，其中几只戾气最重的还试图冲上来咬我。但她们身上全都捆着刻满道家符咒的锁链，额头上还贴着符纸，强行挣扎的结果自然是把自己弄得痛苦万分，根本无法对我造成任何伤害。
密室中央，放着一个大大的浴桶，里面盛满了鲜血，还有一具被染红的骨架。
直觉告诉我，那本来应该是沐曼妮的尸身，只不过现在肉都烂没了，才只剩下骨头架子。而沐曼妮的脑袋之前应该也是泡在血水里的，所以我见到的时候才会染满鲜血。
似是为了印证我的推想，浴桶中的骷髅架子也开始发出碎裂的声响，随后从里往外渗出墨绿恶臭的脓液，最后骨头碎成无数块，连形状都几乎看不出来。
种种一切让我知道，她之前肯定受了什么严重的损伤，偷偷躲在这里疗伤恢复，结果我却闯了进来，她不得不出去试图将我吓走……
天意。
我吐了口气，将那一桶血水连带着沐曼妮的骨头渣子一并焚烧干净，才将目光重新转向那些可怜的女鬼们……说实话，我真不愿意多看她们一眼，尤其是肚子，实在是太可怕了，那些满满当当的虫子看着就让我感觉头皮发麻。
但我知道，那些虫子虽然现在只是低级的蛊虫，但是等到将她们的魂魄全部吞噬干净以后，就会化成鬼蛊，拥有幻化人身的能力了。我绝不能让唐莽一下子炼制出那么多鬼蛊，所以那些虫子必须烧掉，但是这些女鬼……
我压下心中的焦急，温声说：“皓皓，替她们超度一下吧。”
我能感应得到，皓皓是很想这么做的，只是因为知道我不能逗留太久，才没有开口的。现在我主动让他超度，他才松了口气，幻化成虚灵认认真真地诵起了佛经。
光线晦暗的密室内，他小小的灵体悬浮空中，稚嫩的小脸上摆出庄重的神色，口中吐出流畅优美的梵音字节。那一瞬，我甚至觉得他的身体周围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芒，那么善良，那么悲悯，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度化世间苦厄的。
女鬼们虽然被道符和锁链束缚着，没有办法挪动身体，情绪状态却是无比狂躁的，不少女鬼甚至都已经把自己弄伤了，还不肯停止挣扎，打消扑过来撕碎我们的念头。
然而随着梵音涤荡，空气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静静流淌，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她们心中的怨戾之气，让她们重新安静下来。
她们静静地听着，起初面无表情眼神木然，听得久了，眼中竟然慢慢地重新焕发出了光彩，有些女鬼甚至还流出了眼泪。那是一种掺杂着悲喜的泪水，是对自身苦难命运的宣泄，亦是即将迎来解脱的喜悦和期待。
她们的魂魄变得越来越透明，终于在梵音停歇的那一刻，彻底光团，缓缓上升，直到那无穷高远的地方……
皓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满脸疲惫，神色中却难掩喜悦。他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量，甚至就连虚灵形态都无法继续维持，只冲着我露出一个笑容，就散去虚灵陷入了沉睡。
但是在最后一瞬，我听见他用骄傲的语气说：“娘亲，我成功了！”
“嗯，娘亲知道。娘亲以你为傲。”我如此回答。
皓皓已经睡去，不知道究竟听见了没有。
我再度放出红莲业火，将所有半成品鬼蛊全部焚烧干净，随后走入隔壁的另一间密室，拿起供桌上的一个小瓷瓶。
在把瓷瓶握入掌中的那一瞬，我就感觉到了其中传出的巨大撞击力，那力道之大，甚至让我有些难以相信，它是从一个那么小的物体里发出来的。
但所有的一切都向我证明，这个瓶子里的蛊虫，对于唐莽来说才是最重要、最珍贵的。甚至已经重要到了需要他为其专门开辟一间密室，郑重其事地用特殊祭品日日供奉的程度。
我用力地将瓷瓶掼到地上，恨恨地说：“老东西，迎接你的反噬吧！”